第 21 章

    直到屏风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呼啸的风声中,她才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甩开了裴允那只依旧箍在她腕上的手!

    她无力的靠在椅背:“费尽心机安排了这一场大戏,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裴允也躺回那张宽大的紫檀木摇椅中,椅身随着他轻微的力道发出“吱呀”的轻响。摇曳的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使得他的神情愈发晦暗不明,片刻后,他才站起身,声音冰冷:“我以为,你该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奚筱被他这理所当然的姿态激得浑身发冷,满腔的恨意疯狂滋长,却无处宣泄。她死死咬住早已鲜血淋漓的下唇,用那尖锐的痛楚强迫自己从崩溃的边缘拽回一丝可悲的冷静。她抬起头,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感情的眼眸,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而微微发颤。

    “陛下所求,无非是龙体康健,永绝沉疴之苦。好……”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一字一句道:“我愿以身为器皿,取血为引,助陛下祛除病痛,但,我有一个条件!”

    她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倔强的光芒:“放了我师兄,让他离开,让他彻底摆脱这泥潭,从今往后,他不再是你的臣子,不必再替你去做那些阴诡算计、沾满血腥的腌臜事,我要他活着,自由自在地活着!”

    “放肆!” 裴允眼中压抑的怒意瞬间被点燃,声音如同惊雷炸响,“我为君,他为臣,效忠天子,乃其本分,为元楚江山社稷赴汤蹈火,更是他无上的荣光!你有何资格,与朕谈条件?!” 帝王的威仪如同实质的巨石,狠狠压向奚筱。

    “那陛下今日让我看这一出,又是为何?!” 奚筱也被激起了骨子里的血性,她也站起来,酸涩肿胀的双眼几乎无法睁开,但心底更不愿看那张与师兄相似的脸庞,“难道只是为了炫耀?!只是为了让我更清楚地知道,在你的眼里,我和师兄,乃至天下苍生,都不过是你翻手可覆、随手可碾死的蝼蚁?!”

    裴允看着她眼中燃烧的怒火,那滔天的怒意竟奇异地凝滞了一瞬。他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难以捕捉。他忽然话锋一转,那冰冷的声音竟带上了一丝近乎诡异的“柔情”。

    “朝堂之上,暗流汹涌。支持伶舟离的勋贵,不在少数。还有些墙头草,大多因朕……膝下空虚,尚无子嗣,是以左右摇摆,隔岸观火。”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刻意的推心置腹,“朕需得……立后。需得一位出身清贵、堪为国母的女子,早日为朕诞下嫡子,方能……稳固臣心......”

    “那与我何干?!” 奚筱像是被毒蝎蛰到,浑身汗毛倒竖,她几乎是尖叫着打断他,声音充满了极度的排斥,“陛下要纳妃,元楚世家之女如过江之鲫,环肥燕瘦,才貌双全者比比皆是,自有陛下挑!”

    裴允的脸色倏然变得极其难看,他努力忽视奚筱眼中的嫌恶,难得解释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与急切:“并非所有世家府中皆有适龄嫡女,若只择定寥寥数家,难免寒了其他勋贵之心,徒增掣肘……” 他轻咳一声,仿佛在掩饰什么,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种近乎别扭的强硬:“朕……不欲招世家女入宫……”

    他忽地转过头,目光牢牢锁住奚筱苍白惊惶的脸,就在这一刻,他心中那股翻腾已久、连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某种扭曲执念的情绪,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理智堤坝,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底那个疯狂而笃定的声音,他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坚定,甚至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偏执。

    “今日宴上之事,满朝文武皆在,天子也是凡人,亦有爱美之心,朕欲迎你入宫......”

    “住口!!!”

    奚筱只觉得一股浓烈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而上,直冲喉头,她猛地后退一步,像是再也无法忍受,刻骨的恨意与极度的恶心冲口而出,“我就是死,也绝不会踏入宫门一步!”

    她看着裴允瞬间铁青扭曲的脸庞,心中竟涌起一阵快意,“我厌恶你,裴允,你阴险、毒辣、卑劣不堪,你连我师兄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你怎么还不去死!!!”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如同炸雷般狠狠掴在奚筱的脸上!

    巨大的力道让她整个人猛地向一旁栽倒,眼前瞬间金星乱冒,左颊火辣辣地灼痛起来,耳朵里嗡嗡作响,嘴角一丝温热的、带着腥甜的液体缓缓淌下,染红了苍白的下颌。

    而对面的裴允,似乎也被这失控的一掌和自己爆发的怒意抽空了力气。他脸色惨白如金纸,胸膛剧烈起伏,一只手死死捂住心口,仿佛那里正承受着万箭穿心般的剧痛,身形摇摇欲坠,只有那双燃着暴戾火焰的眼睛,死死地钉在奚筱身上。

    “鹤影!” 他猛地朝紧闭的门口施令。

    鹤影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焦急地闪入。

    “把她……” 裴允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断断续续,带着一种要将对方挫骨扬灰的狠绝,手指颤抖地指向嘴角淌血的奚筱,“关到西偏房,锁起来,饿她三天,只许给水,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

    自那日过后,奚筱便整日蜷在西厢偏室那张窄小的酸枝木榻上,她不饮不食,唇瓣干涸起皮,更吝于吐露半字言语。

    其间裴允曾来过一回,他踏入这间光线昏昧的厢房时,脸色惨白的如同新糊的窗纸,身形单薄,仿佛只凭着一口气吊着。窗外一缕斜阳穿棂而入,虚虚地投在他脸上,将那轮廓映得模糊不清。奚筱恍恍惚惚地睁着眼,目光定定地落在他身上,一瞬不瞬,仿佛要穿透那光影辨清眼前人究竟是裴允,还是她的师兄。

    裴允见她这般直勾勾地盯着,惨白的面色才略略回了一丝生气。他哑声唤来香墨,命她端来一碗温热的粟米羹,那温热的瓷匙甫一触碰到她干裂的下唇,奚筱像是被烫到般猛地一颤,骤然回神。她手腕猛地扬起,“啪”地一声脆响,狠狠将那青瓷碗打翻在地,抬首,眸中燃着冰冷的火焰,对着裴允厉声道:“放我离开!”

    裴允嘴角扯出一抹极冷的笑意,他拂袖转身,再未踏入这偏室半步。奚筱便在这死水般的囚笼里,浑浑噩噩又熬过了半月。

    饥饿如蛆附骨,抽干了她最后一丝气力,连抬手的微动都成了奢望。每到这时,门外便会涌入几个神色惶恐的仆妇,她们强行为她更换衣物,将温凉的流食灌入她喉中。

    又过了几日,当那冰冷的汤匙再次触到唇齿时,奚筱喉间溢出一丝微弱却清晰的气音:“......想吃炒血鸭。” 香墨闻言,眼中骤然爆发出惊喜的光芒,连声道:“好,好!姑娘稍等,婢子这就去做!”

    她几乎是飞奔着去了小厨房,不多时,便端回一小碟色泽深浓、香气奇特的炒血鸭。奚筱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用尽残存的意志,将那一块块裹着暗红酱汁的鸭肉塞进口中,机械地咀嚼、吞咽。一丝微弱的暖意和力气,终于缓慢地流回冰冷的四肢百骸。她闭了闭眼,声音低哑:“乏了,都退下吧。”

    香墨应了一声,忙带着仆妇们退下,只刚掩上门——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巨响骤然撕裂了室外的寂静,香墨心头一跳,尚未辨清那声音来源,双脚已不受控制地冲进了内室。

    只见奚筱纤弱的身躯软软地倚在冰冷的青砖墙壁上,额角处赫然一个狰狞的血窟窿,暗红粘稠的血液,如蜿蜒的小蛇,正汩汩不断地从伤口涌出,顺着她苍白的脸颊、鬓角滑落,滴答在月白的衣襟上,洇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触目惊心。

    香墨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稳,她失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快!快去请公子!快去!”

    杂乱的脚步声如鼓点般响起,屋内屋外顿时乱作一团。婆子们七手八脚地将奚筱抬回榻上,她始终紧闭着双眼,脸色灰败如纸,任凭摆布,一声不吭。

    裴允几乎是裹着一阵寒风进来的,他高大的身影立在榻前,周身散发的寒意瞬间压过了满室的慌乱血腥。他抬手,冰冷地制止了正要上前包扎的香墨。目光沉沉,紧紧锁在奚筱额上那不断涌血的伤口上,任由那刺目的暗红肆意流淌,浸湿了枕畔的锦缎。

    额头的剧痛和粘腻的血液滑过眼皮的触感,奚筱并非毫无知觉,但她毫不在意。她缓缓睁开眼,视线穿过一片血色的朦胧,直直迎上裴允阴鸷的目光,声音冷静:“求生不易,求死……却易如反掌。烦请陛下,应了我的条件。”

    她顿了顿,血珠渗入睫毛,视野一片模糊的红,“否则,黄泉路冷,我不介意……与你同行。”她微微牵动唇角,那笑容在血污中显得诡异而冰冷,“陛下龙体……怕是撑不了几时了吧?纵有师兄的妙手,若无我的血…...你这江山社稷,怕也享不长久!”

    最后一句,裹挟着浓稠的血腥气,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砸在这死寂的偏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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