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红知道了三丫头的事情后,悔恨极了。
她觉得都是自己害三妹妹无辜丢了性命,若是她当初就如了父母的愿和李家那个傻子成了亲,那这些事情就不会发生,三妹妹就不会死。
该死的是只顾自己脱身把妹妹一人留在深渊的她,是厚此薄彼视女卑贱的父母,是有恃无恐专横跋扈的弟弟……
可到最后,死的却是最应该好好活着的她的三妹妹……
这么些年活在家里,只有她的三妹妹还愿意陪她坐在那里写几个字说几句话。
若是三妹妹在外面看了什么好玩的,得了什么好吃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回来和她分享。
她虽然听不见父母的话,可她也不是先天就聋就哑的,看着父母的嘴型,再看看他们的表情,她也能猜出个三四分,但那些话太难听了,她就只能装作看不出来,看不懂。
只有她三妹妹一次次地伸着手给她擦眼泪……
知道她要和李家的傻子成亲时,也是她的三妹妹求了人到城中给锦红传的消息……
自己能脱身能逃离能开始新的有希冀的生活,都是多亏了她的三妹妹……
嫣红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骂着自己,三妹妹让她开始了新的生活,可她却害得三妹妹没了生命。
为什么她这个做姐姐的要离开?为什么她没有遵照父母的意愿嫁去李家?
“你当初和我们回来的时候,你的三妹妹拜托我,让我照顾好她的姐姐。”
“她希望她的姐姐过得好。”
看见林瑛写给她的这两句话,嫣红潸然泪下。
……
林瑛本打算亲自带着嫣红和锦红姐妹两个去看三丫头的,可无奈她的病还没有好全。在玉行兰的眼皮子底下,拖着病怏怏的身子想要出府都难,更别说是出城了。
她只能遣了小厮带着姐妹两个出城,还让她们帮着捎去了一对珍珠手串。
祖母来看她的时候,林瑛正斜靠在榻上发呆。
转头见那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走进来,她便起身去迎。
“祖母。”说话时依旧带着浓重的鼻音。
“你身子不舒服,快躺着吧,不必起身。”林老夫人坐在榻边,看着自己还被困在病中的孙女。
“祖母都听说了……”
“这件事情,你处理得很好……”
“祖母,这世上怎么会有父母如此狠心?”
“他们竟然舍得动手把自己的孩子打死,把自己的孩子丢进河里,扔在道旁……”
“瑛儿,这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了,跟身份无关,跟地位也无关。”
“若你是良善之人,自然也猜不明白那些恶毒心思。”
“蜉蝣不知昼和夜,夏蝉不明春与秋。”
“那些人的心思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孙女儿林瑛遇到这不公不平之事,次次都能出手搭救一番,便已经好过这世上许多人了。”
林瑛听到这句话只觉得惭愧,她每遇到需要救助之人,虽说也会出手帮一下,但也常怀着戒备之心。
她想起了一件在那边发生过的事情。
有一次晚上九点多下班,刚下公交车的她就遇到一对前来求助的母女。
或许是她看起来很好说话,也或许是她那天看起来心情很好。
同站下车的十几个人里,那对“母女”偏偏找上了她。
那个女孩说她才十七岁,是从隔壁省份过来找工作的,和妈妈把钱包弄丢了,还没吃饭,希望林瑛给她们三十块钱。
林瑛下意识地就把她们看成了骗子,但又担心这个女孩真的有没吃饭,她便谎称自己恰好没零钱,不过附近刚好有条小吃街,可以带她们去吃点东西。
去小吃街的路并不远,过个红绿灯再走差不多五十米就到了。
途中,那个女孩一直伸手想挽着林瑛的胳膊。但林瑛看了许多社会新闻,担心自己被这频频想碰她的女孩下了什么药,就拒绝了好几次,然后加快了脚步独自走在前边。
林瑛选了最近的一处摊子,为这对母女买了四份鸡蛋灌饼,还把所有的小料都加了,最后又给她们买了两瓶水。
那位母亲再次提出要三十块钱,说她女儿的爸爸明日才能从家里过来接她们,她和女儿晚上要找间网吧过夜。
林瑛没同意,她此刻已经能确定自己遇上的就是骗子了。
最后只把买饼找的六元零钱给了他们,又告诉那位母亲,这里有直达火车站的公交,这个月的公交票价是一元,两个人花上两元就可以一直坐到车站了。
车站里面晚上可以过夜的,车站附近的快餐店也是二十四小时营业,这些地方都比你选择的网吧要好上许多……
实在不行,警察局也可以寻求帮助的。
剩下的四元,可以买水,也可以第二天早上买两个包子……
最后看林瑛心意已决,那位母亲只能作罢,她说要下留林瑛的手机号,回家了给她充话费。
“不用了,我其实也明白你们是干什么的。这钱我知道花出去了就是回不来的,但是你女儿才十七,你还是得多为她考虑考虑的。”
那位母亲面无表情,也不再言语,一双眼睛被脸上的肉挤得又细又小,冷冷地盯着林瑛,一股莫名的寒意瞬间就涌上了林瑛的心头。
她交待了摊主等饼做好了直接拿给这对母女就行。
害怕自己被盯上,林瑛也就没有将那位女孩的来历以及她和那位妇人之间的关系追究下去,只说了自己还有事就紧赶着先一步离开了……
林瑛知道,自己并非是纯粹良善之人,遇见事情她总是先要保全了自己的。而如今,她顶着别人的身份,拥有了那人最亲的家人,她要考虑的就更多了。
上次那刘屠户的事情,她已经吃了教训了。
所以,这次三丫头的事儿,她也是先考虑了若是她家小厮去报官,定会惹来宣擢司再把他们林家查上一查的,这样一来,对父亲仕途、对家里生意、对林家日常生活都会有影响的。
故而,她就只能躲在后面,让鹿儿一家出面去报官。
“瑛儿,咱只管好自己的一颗心就够了,别让它生那些害人的恶毒心思……”
“管好自己的一颗心……”
“就够了吗?”
牛春夫妇落了个什么结果,林瑛并没有去打听,他们那个儿子日后要在哪里生活,又要靠什么过活,林瑛也不不感兴趣。
反正,罪有应得,命由天定。
……
八月马上就过了一半,林瑛的病也终于快要好全了。
她这一病就病了十几日,玉行兰成日都要派大夫来瞧上一瞧。
家里的人更是一天几趟地跑来看她,就连林玥也在程季生的陪同下来了两三次。
“瑛妹妹,你那学堂都准备好了么?”
让人稀罕的是,开口问学堂之事的人是他的大姐夫程季生。
“都准备好了,就是还没招到几个学生。”
“才只有五个。”
“惠娘,嫣红,梁小妹,黄团圆,还有一个……”林瑛想着那日邱箴的话,接着道:“现下我还不知道名字……”
在黛州城,玉晏收了林瑛的滑板后,不仅陪她逛街毫无怨言,就连这听障人士她也积极去寻,不但带着她去登了学堂告帖,还跑去武行把所有人都问了,才知道镖局里有位姓黄的镖师,他的儿子打生下来就听不见。
玉晏当即就踩着滑板带着林瑛去找了黄镖师……
听了林瑛的一番话,黄镖师并没有当即就做决定,而是回到家中和自己的夫人商量了许久,最后才决定把儿子黄团圆送到林瑛的学堂上。
“三妹妹,我这边也有一个……”
“但是她年岁大了些,是我们酒楼里一位做糕点的老师傅,已经干了二十几年了,能做一手好糕点,可惜不会说话,想让她带个徒弟都不方便。”
“我已问询过她的意见,她是愿意学的,等她学了手语后,甚至可以在你的这些学生中选择一位做她的徒弟,日后也能接了她的差事,留在我们程记酒楼做糕点。”
林瑛这才知道,为什么今日是由大姐夫程季生开口问她学堂事宜了,“自然可以,只是她若来了我的学堂,她在酒楼的差事怎么办?”
“酒楼的糕点每日供应都是有定量的,她可以早些完成一部分,况且店里也有其他糕点师傅在,日常经营不会受影响的……”
“若是她学了手语,能带徒弟了,那她做糕点的好手艺自然就能留在我们程记了……”
“你学堂里的那位学生日后也能凭着这手艺谋生……”
“姐夫,您这算盘虽说打在景成二十年,可远在公元2020年的人都能听到。”
说是这么说,林瑛还是仔细想了想。
她觉得程季生的方法可行,这些学生虽说日后学了手语识了字,可若是想在这世间寻个差事谋生,还是有些困难。
先不说外面的人不知道手语是什么,就连知道手语的也是寥寥可数,更别提会用手语交流的了,那对他们来说,像做伙计做商贩这些需要与人交流的活计确实是不好找。
可若是他们能学手艺,就不一样了。
做糕点,当绣娘,学木工……
本来她自己也是存了私心的,那便是想在这几个学生里培养出像她一样的手语老师……
若是日后学堂做大了,名满都城,名满整个墉朝了,学堂开了一间一间又一间时,只凭她一人是教不了那么多学生的……
今日程季生这些话和这番打量,倒是提醒了她,让她的学生可以有更多选择。
能让她这些学生生活得好,那她这个做老师的自然是愿意的……
送走林玥和程季生之后,林瑛一个人去了学堂。
如今,学堂的招牌已经挂上去了,里面也已经收拾好了,只等着她的学生来了。
她站在门口,把那个招牌看了又看,想着自己若是能让这个时代的千千万万个惠娘和嫣红能靠着自己谋生,那说一句她会魔法其实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