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

    仲秋月,秋闱近在眼前。

    因着林家的大哥儿林瑾也要参考,林府上上下下都比平时忙上许多,玉行兰更是忙得一连几日都脚不沾地,从衣到食,从砚到蜡,从褥到帘……考篮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得她亲自看了才能放进去。

    虽说林瑛不太清楚这科举考试的难度到底有多大,但她曾经也吃过不少考试的苦。

    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考试,她也参加过不知多少回了,周考月考随堂考,中考高考期末考……

    林瑾的心情,她多多少少也能体会一些。

    “大哥哥,我虽然没机会参加科举,但我知道大家都是一样苦读了这么多年书,最后拼的其实就是心态了,只要有个好心态,就一定能成的。”

    林瑛不是学霸,所以什么读书经考试论的,她是讲不出来一点儿。但上了这么多年学,宽慰之话她也多多少少是听了几句的。

    “大哥哥,你考试时千万别饿着自己,如若饿了,脑子就不工作了……”

    “还有,若是觉得困了,就一定要放下笔休息一下,不然思绪就不清楚了……”

    她和这位哥哥其实不是太熟,自己来到这里还不足一年,平日里林瑾又一直待在书院。

    算下来,能细聊的时候几乎没有,今日几乎可以说是她和这位大哥哥话说的最多的时候了。

    “三妹妹,你身体好了么?”

    林瑾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过这个三妹妹了,他之前听母亲提过一嘴,说是三妹妹在庄子上病了一场……

    “好了,我早就好了,如今健康得不得了,现在就是让我去翻一座山也绝对没问题……”

    准备好的话都已经说完,为了不打扰林瑾读书,林瑛便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中的那棵石榴树早就已经挂了一树的果,都是又大又红。

    她摘了一颗裂了口正朝着她笑的,和锦红朝青一起坐在廊下吃了起来。

    “姑娘,马上就中秋了,这些石榴该下树了。”朝青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数了数。

    “往年中秋,咱们府里的石榴都不用上外头去买,婢子瞧着,今年这树上长的也够了。”

    “到时候摆上一盘石榴,再摆上一盘月团……”

    月团?就是月饼吧……

    也不知这墉朝的月饼都有什么口味,豆沙、鲜肉、莲蓉、还是咸蛋黄呢?

    想着想着,林瑛竟有些馋了。

    “锦红,这城中哪家的月团做得最好啊?”

    “那当然是程记的做得最好,每年中秋排队买月团的人能把路给堵了……”

    程记?那就是她大姐夫程季生家的铺子了……

    林瑛突然想起了前些日子大姐夫介绍的那位学生,就是在程记做糕点的,莫非那些月团也是出自那位学生之手?

    若是如此,她便要去见一见了……

    一来,暑气蒸人的日子已经过去了,等林瑾秋闱过后,她的学堂就要开课了。可因为前些日子卧病在床,她没能跟这个学生见上一面,现在她的病已经好了,做老师的当然要去看看自己未来的学生。

    二来,她想去看看程记的月团都有些什么口味,若是没有她喜欢的,看看能不能拜托这位未来的学生给她做上几个……

    说走就走,她当即就让人套了车去了程记。

    “瑛儿!”刚一进门,就遇见了来巡铺子的林玥和程季生。

    “大姐姐大姐夫,你们也在呢?”

    “中秋就快到了,铺子里的月团这几日也该摆出来售卖了,我和你姐夫先来安排安排。”

    “三妹妹有所不知……”

    程季生接过林玥的话,就自顾自地讲了起来,“前几年买月团的和进酒楼吃饭的都是从正门进来,买月团的人一多,酒楼门口和酒楼前边的路就会被堵得严严实实……”

    “这样一来,即使是只想进来吃饭饮酒的食客都得等上好久,有时甚至是白来一趟。”

    “若是一日两日的倒也好说,只需在那两日只售卖月团不经营酒水饮食就可以,可一连十几日都是这种情况,那些城外的、从远处来的顾客禁不住这样子等……”

    “去年,还是你大姐姐看见这种情况后想了个办法,她让人将侧面的几扇窗户打开,把月团摆在窗口处售卖,既不会影响酒楼生意,也不会像往年一样只能在一支队伍后面排着等着。”

    “今年我们把窗口又加大了,改好之后,每个窗口前可以就排上两队……”

    他一脸自豪地讲完了这件并没有人打算要问的事情……

    不过听完这些话,林瑛还是环顾了一下酒楼里面,她数了数,一共有六个窗口,每个窗口前都已经摆好了长桌……

    若是这样,今年这酒楼里头是有十二个售卖点的,确实能让顾客省下好些时间和精力。

    “三妹妹,你今日来酒楼有何事?”程季生炫耀完了,才想起来问林瑛来这里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东家,出事了。”

    林瑛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匆匆赶来的掌柜打断了。

    “怎么了?”

    “客栈里有人吃坏了东西,正腹痛不止、上吐下利呢……”

    “是城外来参加秋闱的那位姓郭的考生……”

    ……

    “城外来参加秋闱的考生怎会舍得花大价钱住在程记的客栈呢?”林瑛百思不解。

    林玥贴了过来,“这是你姐夫他的祖父在世时就立下的规矩……”

    进城参加秋闱的考生,有些要走上一个多月呢,更别说那些从天南地北赶来都城参加春闱的,走上半年都是很常见的。

    有些考生手头拮据,进了城也舍不得花钱在饮食和住宿上面,饥寒交迫晕倒在街头的并非没有……

    程季生的祖父就曾经遇见过一个,是在正值料峭春寒的端月,他将那个晕倒的考生带进了客栈,让人喂了他一碗热汤。

    那个考生醒了之后,程家祖父才得知他冒着严寒走了三个多月方到都城,身上一文钱都没了,已经饿了好几日了,程家祖父实在不忍,便让那个考生安心住在客栈等着参加春闱,还分文不取。

    之后,他便立下了科举之时在客栈为远方的考生提供食宿且分文不取的规矩。

    “大姐姐,之前可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林玥摇了摇头,“不曾听你大姐夫提起过。”

    她嫁到程家也才两年多,而程家客栈上次有参加科举的考生住进来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酒楼和那处客栈离得不算远,不过半炷香的车程,林瑛跟着林玥和程季生赶到时,大夫已经在诊治了。

    郭姓考生正紧闭着眼睛伏在书案上,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地上还有许多呕出来的秽物……

    有个伙计凑上来,小心翼翼道:“大夫说是中毒了。”

    中毒?

    是有人蓄意下毒?还是他自己误食?又或是……吃了客栈提供的食物……

    林瑛立刻抓住那个伙计,掩起嘴巴压低了声音问道:“他今日都吃了些什么东西?”

    “吃的那些东西又是从哪里来的?”

    “住在客栈的所有考生每餐吃的都一样,今儿早上吃的是糖豆粥、荷叶饼和生腌小菜,中午是炒鹌子、三鲜笋还有酥烤玉蕈。”

    “都是酒楼后厨里刚做好便送来的。”

    这么说来,问题便不是出在程家提供的这些饭菜上。

    林瑛他们刚从酒楼过来,酒楼里今日并未出现这种情形。况且,客栈里吃了相同早饭和午饭的考生有数十位,可中毒的也只有这位姓郭的考生……

    那就是他自己误食了什么东西或者是有人蓄意下毒谋害,林瑛在苦思冥想之际瞥见了月牙桌上摆放着的几份糕点,“那是什么?”

    “是为客人准备的宵夜……”

    “这么多全都是?”之所以这么问并不是因为林瑛小气,而是那月牙桌上足足摆了□□盘糕点,还都是不同样式的。

    若是一个人每日都要吃这么多宵夜,那眼前的这位郭姓考生到底是中毒了还是吃撑了怕是得另议……

    “每个客人只提供一盘……”

    伙计摇了摇头,无奈道:“但有些客人不舍得将之前没吃完的扔掉,所以即使我们今日送了新的,他们可能吃的却是几日前的那份……”

    “桌子上的乳糕是三日前的,甘露饼是五日前的,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那份桃穰酥得有七八日了……”

    伙计的这番话说完,林瑛心里已经有了想法,郭姓考生八成是吃了早已变质的糕点。

    听见动静赶来围观的客人逐渐多了起来,有几位知道客栈里头有人中毒后都吓得准备收拾行李离开了。

    看着眼前的情形,林瑛知道若是不赶快澄清,客栈的生意受到影响是轻,最要紧的是他程家世代皇商且专司朝廷糕点……

    再者程家本也是一片好心为这些学生提供食宿,可今日这事若是传了出去,不定得被外面的人揣测成什么样子,那鸿门宴都可能要换人来唱了……

    想到这里,她便快步走到月牙桌前面,把那几盘糕点看了又看寻了又寻,终于发现了一块长了石青色霉斑的豆糕,她用帕子将那块豆糕捏了起来,故作惊讶地唤人来看,“这糕点怎么都霉烂了?”

    “那是豆糕么?最近咱们有吃豆糕么?”

    “豆糕是十日前的宵夜吧?”

    “他莫不是吃了这些霉烂的糕点……”

    在外面围观的客人开始议论纷纷。

    请来的大夫看了一眼发霉的豆糕,立刻向郭姓考生问道,“你今日可有吃那些桌子上的糕点?”

    郭姓考生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他头上的汗珠已经豆大一般,面色苍白的像一张纸,浑身抖得像筛子一样。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突然费力地睁开了眼,伸出手指着不远处的考篮。

    林玥忙让客栈的伙计将考篮拿到近处打开来看,只见里面有几张早已长满乌青色菌丝的硬炊饼。

    “这是我离家前,母亲亲手为我做的,虽说已经霉烂了可我舍不得扔……”

    “所以,你今日吃了这个?”

    大夫看着轻轻点头的郭姓考生,叹了口气。

    他这一口气虽说是为不想浪费母亲的心意而吃了霉烂食物导致自己中毒的郭姓考生而叹,可吓到的却是程记客栈魁梧健壮的东家程季生。

    “大夫?”

    见着程季生一脸惊恐,那位大夫就立刻挥了挥手,他解释道:“并无性命之忧,只是数次上吐下利再加上发了这么多汗,有些伤了津液,修养几日再喝几副药就可痊愈。”

    听他这么一说,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得亏离秋闱还有些日子,若是明日便要上考场了,可该怎么办?”

    “这些炊饼的确是你母亲的心意,可你母亲若是知道她这份心意差点害得自己儿子丢了性命,上不了考场,她心里得多内疚?”

    林瑛的这番话起了效用,郭姓考生只犹豫了片刻就同意将那些已经放了好几日的糕点和长了菌丝的炊饼全都扔掉。

    事情全部忙完后已经到了酉时,眼看着天色就要暗下来了,林瑛也到了该回府的时候了。

    见学生的事情只能改日再说,那月团的口味也只能改日再问了……

    回去的路上,林瑛的马车被人拦了下来,拦车的少年躬身作揖,指着一旁的茶楼,“林姑娘,我家副使有请。”

    林瑛见那少年是邱箴身边的人,不由地在心中大呼了一声“不妙”……难道是程家客栈里的事情已经被他知道了……

    她惴惴地走下马车,不安地走上茶楼,“不知邱副使找我来所为何事?”

    “小瑛学堂,”邱箴边说边示意林瑛坐下,又顺手给她倒了一杯茶,“似乎不是需要费上几个月时间才能想起来的名字。”

    “什么……”林瑛疑惑地蹙了蹙眉,莫非这邱箴找她来只是为了羞辱她?

    邱箴没看林瑛,自顾自地开口,“你可是与什么人结了仇?”

    “结仇?我?跟别人结仇?”

    “麻烦三姑娘好好想一……”说到这里,邱箴猛地一滞,顿道:“不知三姑娘可还想得起来?”

    “我……想不起来了。”

    “不知邱副使突然问起这个,是何用意?”

    “也无什么用意,只是……”邱箴说着就将手中的茶盏隔窗掷了出去,茶盏“嗖”地从空中划过,“当”地一声撞在对街的廊柱上,一个身影应声而逃。

    林瑛一脸错愕,“他是?”

    “你问我?”邱箴挑眉,双手撑在椅背上,云淡风轻地开口,“跟踪你已有一些日子了。”

    “应该是位江湖人士,脚上功夫极好,就连周鹤都追不上,每次都让他给逃了……”

    “莫非是这位林三姑娘之前结下了什么仇?”这个念头刚一出来,就被林瑛给否了,林三姑娘她成日里连门都不出,哪会与什么江湖人士结仇呢?

    “宣擢司有件大案要查,分不出人手盯他,所以将此事告知给三姑娘,望三姑娘多加留心。”说完这话,邱箴提了剑,起身就要离开。

    看着林瑛一脸愁云的样子,他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不过,三姑娘也不必担心,他若是想要害你,这半年来有数次机会可以得手……”

    林瑛点头,起身行礼,“多谢邱副使,护林瑛周全!”

    邱箴闻言,鬓角微麻,步子一瞬间就变快了,“三姑娘不必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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