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楹的话说完,三人都呆愣了良久,方回过神。
妙菱神色迟疑,“姑姑成了皇后,那往后,姑姑岂不是要和谢宫令朝夕相处了?”
说到这里,她不禁呢喃细语:“怪不得陛下让奴婢明日去迎谢宫令进宫,原是为了姑姑。”
阿楹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随即也怔了怔。先前她光顾着思忖扶晓的心思和以后的路,竟忘了谢宫令是皇后身边的女官。
而往后,此人将跟随在她身旁。
“妙菱。”
阿楹正色唤她,颇是语重心长:“你在御前远比跟着我要好。”
她这个皇后之位并不稳固,说不定坐不上多久就会被废,她不能因为私心而连累了妙菱。
可这件事,她又不能告诉妙菱,让妙菱担忧。
妙菱不解,人也固执:“可我想跟着姑姑,再说姑姑身边没个贴心人,这怎么成?”
她先前就想过,倘若陛下将姑姑纳入后宫,她该如何。
陛下待姑姑比她想得更有心,直接将皇后之位奉上了,可即便如此,往后宫里也会有其他嫔妃……御前的日子虽好,但她更乐意跟在姑姑身边。
她心一横,脱口而出:“姑姑,您若不愿,奴婢便去陛下面前请命离开御前。”
阿楹拗不过她,见她态度坚决,只好任她去禀明扶晓,此事本也不是她们能做主的,她一走,妙菱再离开,剩下那些个宫女如何担得了御前的事宜?
她觉得,扶晓大抵不会让妙菱如愿。
一直等扶晓从颐华宫回来,直至入夜,阿楹都没再见到他。
窗上透进朗朗天光,照在阿楹的脸颊上,她眨了眨眼,如梦初醒般回了神。
外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朝着她的屋子而来。
阿楹放下手中的账簿,猜想是妙菱来了。
宫里规矩,行走间讲究步履轻盈,且不得疾行,尤其是宫人,但在阿楹这儿,妙菱一贯行动如风。
果然没多久,妙菱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姑姑现下可方便?”
“进来吧。”阿楹应了声,便见门帘被人挑起,妙菱的笑脸随之出现在她眼前。
“怎么这个时辰来了……”阿楹扬起唇,正欲与她说话,妙菱却低头让了个身位。
阿楹心里一跳,目光微移。
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位身量高挑,含笑静立的女子。
只一眼,女子的身份就呼之欲出。
谢良磬。
温慈太后身边的宫令女官。
女子一身月白色的衣裳,发髻高绾,仅插了一支素银发簪。妆容浅淡,浑身朴素得宛如寻常宫女。
阿楹打量她的时候,谢良磬目光未动分毫,她近前几步,敛眸对着阿楹微微屈膝。
瞧着她的动作,阿楹迅速反应过来,起身扶她:“谢宫令折煞我了。”
谢良磬没有避让,她抬起眼,唇角依旧挂着笑意:“姑娘客气了。”
她没随着旁人唤阿楹姑姑,又知晓她在宫里的身份特殊,便以“姑娘”二字来称,举止间不卑不亢,连嘴角的笑容都恰到好处。
或许,只有这样滴水不漏的人,才最适合待在宫令女官的位置上。
阿楹看着她,自觉离谢良磬的心性还太远。
扶晓这会儿还未下朝,谢良磬一进宫便被带到了阿楹这儿,面对她,阿楹总有些拘束。好在妙菱是个擅长交谈之人,始终没让气氛冷滞。
待谢良磬同御前的小太监离开,阿楹才隐隐松了口气。
妙菱忍俊不禁:“姑姑紧张什么?谢宫令可比周尚仪瞧着眉目和善。”
阿楹抿了口茶,手指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也不知该怎么说。的确,谢良磬从始至终都面带笑意,比一直冷着脸的周砚秋看着和善许多,但与谢良磬相处时,她总觉得这人身上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压力。
阿楹觉得,谢良磬虽是在笑,却叫人琢磨不透她真实的情绪。
但妙菱显然已经对谢良磬有了好印象,说起她,语气也柔和了不少:“姑姑放心,往后谢宫令还不是听从姑姑的吩咐,姑姑叫她往东,她还敢往西不成?”
闻言,阿楹禁不住扑哧一笑。
妙菱也跟着笑了一阵。
她眼睛灿如繁星,“姑姑,陛下已经应了奴婢的请求。”
收了笑,阿楹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妙菱,你这是何必呢?”
妙菱贴近她,脆生生道:“奴婢不想和姑姑分开。”
阿楹抚着她的脸,心绪复杂,诸多的话语最后只能化作一句叹息。
罢了。
她总不至于连个人都护不住。
谢良磬回了皇宫,顺理成章地成了宫令女官。
与这则消息一道被人津津乐道的,却是册立皇后的消息。
帝王下令,修缮凤仪宫。
说是修缮,可谁都知晓,凤仪宫作为历代皇后的寝宫,不可能有需要修缮之处。
这透露出来的意思是,它将有主。
然而圣旨未下,关于皇后的人选便叫人议论纷纷。
宫里的动静没有被人瞒着和压着,很快就传出了长安城。
康成大长公主府
殷含馨目光含着几许期冀,“姚观蕴不可能是皇后,是我对不对?”
换作之前,扶蓉也是这个想法,可上回太后说得那番话犹在耳畔。她咬了咬牙,低声安慰:“平慧,你放心,这皇后之位除了你没人能坐得稳。”
她倒要看看,这长安城里,谁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抢走她想要的东西。
殷含馨却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顿时一怔,她觉得不可思议:“谁?”
没了姚观蕴,谁还有那么大能耐?
扶蓉也不知,这几日在朝堂之上,不少大臣都在探寻帝王的心意,而帝王却不曾表露出偏袒哪家的迹象。
就好像,这位皇后是凭空出现。
既然帝王打算立人为后,总不至于连点表示都没有吧?
这册立皇后,又不是一道圣旨就能解决的事。
扶蓉皱眉深思。
可她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像她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甚至有些人还以为这不过是帝王延缓立后的幌子。
没人往一个宫女身上想,连初闻真相的长茂长公主也错愕半晌。
“阿楹,你是说……”
“皇兄要立你为后?”
她说完,仍觉得恍恍惚惚。
扶潇想过有朝一日阿楹会被皇兄纳入后宫,却不曾想过会是皇后之位。
阿楹了然。
她的出身摆在这,扶潇这般惊讶也是应该的。
但莫名的,她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
除了扶晓,谁有这样的魄力呢?
而他,当时又怎么会想到让她当皇后?
“阿楹,那岂不是以后,我就得叫你皇嫂了?”
阿楹一抬眼,便对上了扶潇笑意盈盈的面容,“也好,你与皇兄说来也是青梅竹马,有皇兄在,我也不担心往后有人敢欺负你了。”
阿楹怔住:“长茂。”
扶潇“欸”了声,“我在呢。”
她挽住阿楹的胳膊,神情认真:“阿楹,我替你高兴。”
比起惊讶,她心里涌出更多的是欢喜。
这样一来,从今往后,她和阿楹就是一家人了。
阿楹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一个字,然而紧绷的神经在脑海里却骤然瓦解。
“长茂。”
“谢谢。”
谢谢你真心替我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