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务室回来后，天早已黑透。
原高三年级的那栋楼黑漆漆的，再没有亮起一盏灯。
晚自习课间，程清亿趴在桌子上。
透过教室里的窗子，她看着对面那一整排夜色里的玻璃，忽然觉得心烦意乱。
脑子里好多事情搅在一起，跟一滩浆糊似的。
很奇怪，当她开始尝试将大脑中这一团乱麻一一理顺时，竟然出乎意料的发现，站在盘根错节最深处的那个人——
是林川。
时间缓缓拉长。
她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一个此前从未在意的画面。
那晚她冒着大雨敲开了隔壁房间的玻璃门，貌似，那时林川穿的衣服和当晚来送药时穿的衣服，不是同一件……
她依稀记得那晚的卫生间有股很浓的洗衣粉的味道。
“啪嗒”一声，犹如皮筋回弹。
程清亿瞬间清醒，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拿起手机问：【你最近还有做噩梦吗？】
林川在校时不常看手机，等了一会儿，程清亿还是没有等到答案。
她看着对话框里这个突兀的问句，忽然心生悔意。
长按，发现已经过了可以撤回的时间。
上课铃打响，在走廊里围着栏杆站成一排的男生悉数进班。
短暂的嘈杂后，教室里安静了下来。
没过多久，一个绑着高马尾的女生敲了敲门：“找一下你们班班长。”
程清亿觉得这人非常眼熟，仔细一想记起她是那天在电梯里遇见的那个长发美女，只不过今天把头发绑了起来。
对方似乎对她也有印象，笑了笑，然后说：“杨主任让各班班长安排男生去楼底领书，现在就抓紧下去。”
“领书？”
“还领什么书？高三用的课本不早都发完了么？”
“不知道，二郎神又搞什么鬼名堂？”
班里再次嘈杂起来。
……
年级主任姓杨，最擅长在操场、天台和小树林里抓约会的小情侣，因为有着这样一双善于发现“爱”的眼睛，被广大学生赐号“二郎神”。
听久了外号，乍一听这么正经尊重的称呼，程清亿还真有点不适应。
毕竟除了林川外，她还真没听过谁这么喊过这人。
带着班里的几个男生下楼时，在楼梯转角，她又遇见了同样下楼的长发美女。
“我是十二班班长柳禾，我们之前见过。”对方热情地向她自我介绍。
十二班？
那不是和陆一深一个班的咯？
“我叫程清亿，”她同样热情回应，“上次在KTV见过，我记得你。”
柳禾是一眼万年的类型，想不记住都难。
个子又高，身材又瘦，而且是程清亿一直羡慕的那种穿衣服很好看的瘦。
不像她，明明身上也不胖可穿起衣服来就容易显得虎背熊腰。
张云云跟她说是因为熊太大的缘故，得穿稍微修身一点的衣服才好看。
可学生穿的校服都很宽松，根本没有曲线，她一直觉得不好看。
“你上次家里有事提前走了，都没和大家一起玩到后面。”
程清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上次确实家里有急事。”
下到一楼，各班男生聚在一块儿，在这个刚刚高考完的晚上里，聊着几个小时前刚刚报道出来的高考题目。
“我靠，今年语文作文也太变/态了吧，根本看不懂什么意思，简直是反套路了。”
“我倒觉得今年数学才是变/态，填空题最后一题竟然有三个答案。”
“确实确实，一般人可能算出来两个就以为结束了，谁知道还有一个！”
“而且第二个答案计算量好像还挺大的，如果第三个答案没写的话，前面的时间都浪费掉了。”
“物理好像挺简单的，大家普遍反应不太难。”
……
程清亿听着他们的聊天内容，决定明天就去校门口书店里买一份印着今年高考/答案的报纸。
再过一阵子，估计各科的《38套》也可以安排上了。
口袋一震，有人发来了信息——
【没有】
掏出手机，林川就给她回了个这个。
感觉像是一拳头打到了棉花上，一点反馈都没有，程清亿有点泄气。
按照这家伙的性格，就算有，也会嘴硬说成没有的。
“你有林川微信？”柳禾问。
程清亿一眼看过去。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刚刚你打开手机的时候不小心瞥到了。”
她刚刚没解锁，林川的信息挂在屏保上，估计是那时被看到了。
也怪她自己，没给林川起个别的备注，他名字又这么简单好认，确实容易一眼就记住。
“嗯。”
事到如今，承认总比倔强否认要坦荡一点。
“那你能帮忙把他微信推给我一下吗？”
柳禾的诉求明确，可这个要求貌似不太礼貌。
不光光是林川，就算是她自己，也不希望自己的微信在不打声招呼的情况下被推给另一个不认识的人，毕竟他们又不是微商。
程清亿拒绝了：“你还是自己找他要比较好，我这样直接推给你，他那边可能不会同意你的申请。”
不过柳禾也很好说话，没有再强求。
满载着书的卡车驶到一楼楼底，年级主任“二郎神”开始安排各班领书。
众人看着满车的各种和课本配套的各科辅导资料和习题册，彻底傻眼。
原来领书领的是这个书啊？
“靠！！！学姐们能不能回来哇~”
“偶要受不了了，时间能不能倒回三天前啊……”
“这特么要写到何年何月啊~”
“二郎神”一脸奸笑：“嚎什么，之前放高考假的时候，那箱子拖得震天响，跑得比谁都快，现在想起来学姐学长了？”
程清亿：不敢睁开眼，是我的幻觉~
柳禾没再和她闲聊，和她告别后急着找自己班上的人去了。
跟在程清亿后面的男生在这时点了点她的肩膀：“班长你手受伤了就别搬了，我们几个来就好。”
“对，你就在楼底看着我们班的书，要不然人多眼杂，容易被别的班领错。”
王浩在一旁附和：“我们等会上去再叫几个男生下来，班长你就先歇着好了。”
六班男生看见隔壁班的男生如此仗义体贴，把张云云也强行留了下来。
以此来示威：
六班男生也不是孬种！！！
如此，两位班长在这儿再度碰了头。
男生们陆续搬书上楼，原先热闹的一楼渐渐冷清了起来。
程清亿回想起在医务室的那些纠结，有些想跟张云云坦白一切。
像是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张云云主动过来打破尴尬：“刚刚和你聊天的那位是陆一深班上的班长。”
程清亿目光微微一顿。
她对陆一深有好感，这是独属于她们俩之间的小秘密。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一阵沉默。
原先无话不说的两个小姑娘，现在却莫名其妙的有些尴尬。
程清亿捏紧拳头。
深呼吸——
“云云。”
“嗯？”
“其实我和林川以前就认识。”
一直萦绕在俩人之间的古怪气氛在她坦白的这一瞬间似乎自动消散了。
张云云直言：“其实我早就感觉到了。”
医务室里林川的表现简直太过明显了。
张云云可不是迟钝的人，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她都能感受的出来。
“你和他小学就认识了？”
“是，”程清亿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也不是。”
“好像还……不光如此。”
张云云眯起眼，眉毛皱起，似乎在尝试从她这句结结巴巴的话里挖掘出更多。
程清亿吞吞吐吐：“我和他从小就是邻居，所以，所以……”
“你们是青梅竹马？”
由于太过激动，张云云一下子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
猛然反应过来后，拼命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好在现在楼底的人并不多，没几个人注意到她们这边。
“诶呀，你别瞎说！”
“什么青梅竹马呀，不是不是！！！”
怕被别人听见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程清亿掐着嗓子，努力控制音量。
张云云见程清亿一副努力和林川撇清关系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怪不得我每回跟你说起他长得帅，你都一副‘也就那样’的表情。”
“原来是看得多了，见怪不怪了。”
有吗？
程清亿呵呵地干笑：“本来也没大家说得那么的邪乎来着……”
不过大概是底气不足，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所以你上次KTV提早走，也是和他一起的咯？”
“上次家里有点急事，所以就提早走了。”
不过，怎么都在问这个？
难不成那天他们提早走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估计是看出来了她的疑问，张云云说：“当时我和柳禾上完厕所回来后，她发现的。”
末了，又有意多加了一句：“她貌似还挺关注林川的。”
程清亿听出来了她话外的意思，打个马哈哈就过去了，没太在意。
柳禾不过是和她一样的人罢了，少女的心事嘛，大家都懂的。
*
夜晚十点。
玻璃门关着，但依旧没锁。
林川躺在床上。
【男性/遗/精/是因为什么？】
他在搜索框里打出这几个字。
手机浏览器里立马跳出来各种乱七八糟的男科广告。
类似于——
【20年老品牌，全国连锁，专注男性/健康】
【割/包/皮，就来×××医院，割得放心，用得舒心】
【猛男的幸福，你值得拥有，欢迎来电咨询】
【不用扶，也能起来，提升/夫妻/生活体验感，来×××医院】
【看男/科，来×××医院，电话：8888××××】
……
林川微微蹙起眉头，把网页关掉。
不想一不小心误触，点进了满页都是不可描述动图的那种垃圾网站。
林川咽了咽口水，冷着脸退了出来。
其实他知道为什么的。
林川垂眼，漂亮的黑眸渐渐锁定床前的这面墙……
难道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