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号厅前方直走左拐！”
站在门口的检票小哥甚至都没有仔细核对他们手里的票，就这么直接告诉他们几个人。
借着地面上的绿色指示灯，他们快步走过一个又一个影厅。
1号厅、2号厅、3号厅……
终于，在这条通道的末尾，墙壁上的银色灯牌清晰地写着他们要找的“8号厅”。
影厅里面已经关了灯，幽暗空间里的唯一光源是正前方的巨大影幕。
推开厚重隔音门进来的时候，上面正播放着火灾逃生宣传片。
“还好还好，你俩要再晚一点就错过开场了。”
张云云拍着她的胳膊，庆幸她和林川来的还算及时。
“其实你俩可以直接进去，不用特意等我们的。”
踩着又长又软的静音地毯，程清亿贴在张云云耳边轻声。
“那怎么能行！”
程清亿以为张云云接下来又要说一些类似于“姐妹情深”之类的土味情话，结果——
“我俩要是直接进去了，那不就错过了刚刚那出精彩的大戏了么！”
呃哈？
挽着她手臂的张云云示意她往后看。
程清亿不明所以，顺着这人的指示看了过去。
黑暗自上而下，笼罩着整条走廊，埋在地上的荧绿色氛围灯条发出微弱光线。
如果不是影厅正前方的大屏幕，这点亮度根本达不到照明的水平，但是她还是看到了。
很奇怪。
她的第一眼，竟然不是此前被她好感了很久的陆一深。
而是今晚已经不声不响地陪了她一路的那个人。
迎面白光逐渐发散，一点一点把那人隐藏在暗处的所有点亮。
林川的打扮很普通，白衣黑裤，连发型都是男生群体里很常见的那种。
其实她也不懂，为什么林川要特意在出门前把他那件新买的无袖T恤给换了，明明很好看。
“你看到了吗？”旁边的张云云问她。
程清亿一脸茫然：“看到什么？”
“咱们这届最有名的两大帅哥，珍贵的同框画面。”
程清亿嘴唇微动，莫名有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
“一个是你暗恋对象，一个是你青梅竹马。而你，竟然同时和两位帅哥共乘一辆车，”张云云边说边激动地拍着她的手臂，“该说不说，死丫头，你命真好！！！”
程清亿：“……”
走廊尽头靠近音响，巨大声效发出的声波忽然在她耳中掀起一场铺天盖地的耳鸣。
长久，又持续。
那股熟悉的混乱感再度填充入脑中，程清亿不自觉地捂住耳朵，莫名烦躁。
……
弓着腰说了一路的“不好意思让一下”之后，几个人终于摸黑找到了各自的座位。
这部电影的上座率很高，就连最前排观感不太好的位置都坐满了人。
刚落座，正前方大屏幕忽然变成绿色。
“当当~当~~当当当~~~”
一卷金色胶卷随着音乐飞出，最后聚在影幕正中央变成一条红底金龙。
正下方有一行小字，写着：电审动字[2028]第888号
像是学校里的上课铃一样，起先有些嘈杂的影厅里逐渐安静下来。
电影正式开场。
李成轩用手肘捣了捣旁边的人，歪着头指了指坐在他们前面一排的某个男生，低声：“咋回事？”
顺着李的视线，林川同样将目光短暂地停在了前排。
“拼车。”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哈？
拼车？
这都能遇到？
李成轩忽然回想起，他在年级办公室里看见的，那两张市三好评选的最终申报表。
他们这一届里，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文有一深，理有林川。”
虽然陆一深这家伙一直不如林川发挥稳定，但实力也不容小觑。
不过这句话调侃的并不是他们俩的成绩，而是长相。
和林川的这种看起来就很高冷的类型完全不同，陆一深属于是温柔暖男那一卦的。
会跳街舞，穿着打扮又一直很潮流，当然也更容易获得喜欢。
啧啧啧。
李成轩扬了扬眉，该说不说，这两人可真是天定的对家。
电影放到第六分钟，真正的主角的才第一次出场。
三界司法天神，唯一肉身成圣的二郎神一亮相就引得影厅里一阵“哇”声。
程清亿看着荧幕上这个剑眉星目的真神仙，再想想学校里把她叫到办公室里的那个，瞬间倒胃口，莫名觉得这也太侮辱“二郎神”这个名号。
坐在她旁边的张云云显然和她想到了一起，对视一眼后，无奈一笑。
下一秒，毫无预兆的，视线不经意略过前排。
陆一深今天没有穿校服，私下里的穿搭果然要更潮，留着稍微短一点的狼尾，正好能盖住后脖颈。
注意到她的视线，张云云掐低了嗓音：“你们上次加完微信后，有聊天嘛？”
没有。
除了那次误触的电话，以及随后附带的解释外，一次都没有。
“一次都没有？”张云云皱眉。
她摇摇头。
好像和平常看到的那个温柔热心肠的陆一深不太一样，他的真实性格似乎很冷。
甚至可以说，比有着“高冷冰块”外号的林川还要冷。
“那你……”
张云云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只是面露难色。
程清亿抿了抿嘴。
实话实说，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毕竟就连鲁大师都说了，她们这个年纪，有想法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了。
只是，她好像目前还有些接受不了罢了。
还没来得及黯然神伤。
音响里“轰”的一声爆炸，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回来。
正反两派正在爆发争吵。
背景音乐配合着剧情开始一点一点激烈起来。
观众似乎都意识到，大战即将开始。
程清亿不再开小差，继续观影。
“啊——————”
银幕里的敌对双方刀戟相见，两股力量从幕布一左一右向中央包围。
过亮的白光照在观众席上，刺得众人瞬间睁不开眼。
唯独有一个人，继续游离在整场故事之外。
屏幕里溢出来的亮照进那人的黑瞳里，光点稀疏破碎。
林川将视线从女孩身上移开，神情漠然地睨着电影里正在浴血奋战的杨二郎。
这是一场必定失败的战争。
*
电影放映结束，程清亿去了趟卫生间。
洗完手后，站在风干机前吹干手上的水。
温热极速的热风呼呼地吹在手上，她无精打采地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电影其实很好看。
网上那么高的评分确确实实是实至名归。
只是短暂的两个半小时过去，她又得回到现实。
“诶——”
程清亿忍不住长叹一口。
好烦。
或许被举报和林川早恋，根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吧，她想。
掌心的水珠逐渐蒸发，程清亿把手从风干机下面撤了回来。
掏出手机，点开和李椿女士的聊天框。
她们娘俩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很久之前，卫生间水管坏了那次。
抬起头，程清亿看见了镜子里迷茫的自己，还有身后正往这边来的男生。
见到她，陆一深似乎有些意外。
把已经放进嘴边的白色香/烟又撤了下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朝她点了点头。
随后进了男厕的门。
“嘭”的一声，大门紧闭。
程清亿看着那扇写着“男”的木质门，愣愣出神。
*
电影院门口。
“回来啦！”张云云过来挽过她的手，另一边竖起手机，“我叫到车了，等会儿我们四个一起吧。”
程清亿点了点头，注意到不久前在厕所门口遇到的男生站在了台阶的另一边。
刚在影厅里的时候，她就观察到了，陆一深没有同伴，似乎是自己一个人。
大抵是看到了她朝着陆一深的方向望了眼，张云云贴心地说：“他跟我们不顺路，李成轩问过了。”
“我没想问这个。”
“那我看你心情一直不太好的样子。”
张云云盯着她的脸，忽然想到了什么：“还是因为被举报那事？不是都已经过去了嘛？”
程清亿摇了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张云云一脸狐疑地看着她，再次掐着嗓子：“你该不会真的因为陆一深在伤心吧？”
她和程清亿从高一刚入学一直玩到现在，知道这丫头在感情这一方面确实是完全空白。
高中这么长时间，明确有过好感的，据她所知，也就陆一深这一个。
只不过……
陆一深的女生缘似乎一直很好。
她看了眼不远处正和李成轩站在一块儿的林川，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一脸消沉的小迷糊蛋子。再次感叹：这丫头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凌晨的散场的电影院门口，一阵夜风吹了过来，把马路中央的一颗不知名的小石子拐到了台阶下。
林川默默地注视着那颗石子，没有任何动作。
他的眼神平淡，却又带着一丝烦躁。
这种情绪的袭来似乎毫无由头，可细想，好像又理所应当。
“你今天会来看电影，是因为程清亿吧？”
李成轩双手抱臂，和身边这人一样盯着什么都没有的地面。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家伙今天的心思根本就不在电影上。
两个半小时的电影，林川最起码有两个小时在神游，压根就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东西。
西风吹得比刚刚更大了些，小石子卡在台阶中间的缝隙里，怎么也出不来。
林川仰头，目光微微抬起。
像电影里面的慢动作一样，头顶的灯光一点一点照亮那张浸在黑暗中的精致五官，满脸疏离。
“你刚刚说什么？”
“……”
莫名其妙的，李成轩感觉嗓子眼里面忽然涌上来了一股陈年老痰。
就卡在那里，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又在神游的家伙，欲言又止。
这人今天咋回事？
怎么弄得跟失恋了似的？
转头看了眼站在只有两步远之外的程清亿，李成轩更加疑惑不解：
这不是还没勾搭上吗？
*
二十分钟后，林川终于在床上躺了下来。
凌晨三点，房间里只开了床头的一盏台灯。
屋顶的白墙上被灯光打上了淡淡的暖黄色，灯罩造成的错落线条使得这道平日里光滑的墙壁不再平整。
他举起了一直捏在手里的东西，缓慢地放在了光亮之下。
失神的眼睛逐渐聚焦。
那是一个还没有拆封的避/孕/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