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云咬住嘴里的筷子，视线意味深长地在这两人中间来回扫视，犹如发现了什么惊天大八卦。
食堂里乌泱泱的一片人，她此时也不觉得吵闹了，一门心思只想印证心中的猜想是否正确。
“你……”程清亿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耳垂开始发烫，“你什么？”
“我的拌饭酱呢？”
旭中的食堂水平一直发挥的忽高忽低。
有不少学生会自备拌饭酱用来在菜品不太好的时候凑活一口。
林川的这句话一出来，边上等着看戏的张云云瞬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说拌饭酱就好好说，搞什么啊？
“呃，”如此一来，程清亿感觉自己的脸更热了，只好强撑着回问了句，“你要啊？”
李成轩“噗”地一声，连忙低下头，要不然真差点把嘴里的饭给笑喷出来。
从对面手中接过盛着红色拌饭酱的玻璃罐子，林川一脸冷淡地斜了眼：“你也要么？”
“不用不用。”
黑皮男生匆忙摆手，但通体上下的表情动作更像说的是：不敢不敢。
“不过，”话又说回来，李成轩盯着旁边正在用勺子挖酱的男生，“后来二郎神……有再找你们俩嘛？”
注意到周围人比较多，他没敢把所有的话全都说完。
其实李成轩有些搞不明白，既然明确知道“早恋”这种事情是学校的高压红线，为什么年级里这群人还要听风就是雨？
明明没有定性的事情却这样被疯传的有模有样，他甚至都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在背后整这俩人。
程清亿注意到林川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直觉告诉她，这人今天的气压似乎有点低。
“没有。”
林川说的是事实。
自从上次她被一起叫进办公室后，二郎神那边就再也没有动静。
就好像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学生之间传的流言蜚语也从来没有入耳过一样。
张云云：“反正明天正好开家长会，到时候你们两人的家长一到场，和二郎神一聊，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到时候肯定就会不攻自破了。”
原本她想的也是这样。
反正清者自清。
只是……
“明天李阿姨不一定有空。”林川替她说了出来。
程清亿低了头，筷子无意识地戳在米饭上，垮着一张脸，看起来有些颓废。
其实这一整件事，她还没有来得及和李椿女士讲。
本身自己是受害者，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会觉得心虚……
到底是真的难以启齿，还是碰巧被说中了心思所以后怕，她自己也分不清。
“啊？”张云云夹菜的动作僵住，似乎已经预料到未来事情的走向，“那到时候二郎神会不会——”
张云云还没有讲完，就被打断了。
李成轩：“李阿姨也不打算来参加家长会？”
也？
程清亿蹙眉。
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之后，忽然理解话里的意思。
直视坐在她对面正在平静吃饭的林川：“你家里也没有人来？”
“嗯。”
男生没有抬头，仍旧一副闲散的状态，好像整件事情都和他没有关系一样。
这怎么能行？
程清亿突然有些急了。
她承认，不告诉李椿女士纯粹是她心里有鬼，再加上这次考试成绩这么烂，她更没勇气坦白了。
你个满心都是学习不关窗外事的年级第一，有什么理由不和家里解释？
林川面无表情：“我原本以为你会让李椿阿姨过来和二郎神掰扯的，就没和家里讲。”
“等等？”张云云适时打断了一下，食指分别指了指她和林川，纳闷道：“你们两个人住得那么近，平时是一点事情都不交流的吗？”
在“住得那么近”这几个字出来之前，程清亿只是气愤。
之后，却忽然愣怔住了。
是啊，不光住得近，睡得也很近呢。
就这样，还是会把事情搞砸成这般乱七八糟的模样。
程清亿：“可是我妈要大后天才能回来。”
是的，在那晚医院里林川告知她的时间点上，李椿女士的返程日期又往后推迟了两天。
“那你觉得我奶奶能和杨主任说什么？”男生语气严肃，同样据理力争。
程清亿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人。
半晌，桌上都没有人再说话。
张云云从桌底踢了对面一脚，挤眉弄眼。
“好了好了，”接收到信号的李成轩只好硬着头皮顶上，“不就是没有人来开家长会嘛，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家也没有人来——”
话没讲完，小腿又被对面踢了一脚。
张云云瞪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成轩揉了揉小腿，叹气。
只好任命版地重新找话题：“不聊这个了不聊这个了，跟你们说个事儿，我爸好像要给我找后妈了！”
得，又踩一雷点上。
“网上不都这么说的吗？说什么，有了后妈就会有后爸，我敢打包票，只要我爸敢把他这‘小老婆’领到我跟前，我一定要整死她！”
李成轩说得情绪激昂。
丝毫没有注意到斜对面，有一个女生的脸色正越来越臭。
“哦，是吗？”
注意到程清亿的嘴角耷拉着，李成轩忽然有种自己又说错话了的感觉。
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常规聚餐就这样不欢而散。
“我妈估计要给我找后爸了。”
张云云正挽着程清亿的胳膊往教学楼的方向走，被这句冷不丁的话震得两眼直跳。
“你说我要不要和李成轩取取经，到时候也整死那个男的？”
“真的假的？”
张云云匆忙捂住嘴，生怕自己的嗓子眼因为张开的时间太长而飘进沙尘。
程清亿：“我干嘛骗你。”
“所以，”张云云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怀疑你妈不来参加家长会，是和这件事有关？”
“我不知道。”
李椿女士这工作确实很繁忙，忙得一阵子完全见不到人影也是常有的事情。
可是……
她还是很别扭。
张云云皱眉：“那林川干嘛不让他家长过来啊？”
—
李成轩：“你们这种情况，有一方家长过来说明情况，也好过你们两个单独面对二郎神吧？”
走在他旁边的男生神情极其冷淡。
朝前走了两步之后，突然停下了脚步：“你是怎么知道你爸爸有在接触新人的？”
前几天台风刚过去，好不容易享受了几天的阴凉后，夏天的太阳又开始给大众上强度了。
林川说的太过委婉，有一瞬间，他甚至没法反应过来，
李成轩抬手擦了擦额头刚产生出来的细汗：“你是说我爸找‘小老婆’的事，我是怎么知道的？”
林川点头。
“其实刚刚我就想问你了，”李成轩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别人后，“程清亿是不是不喜欢听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啊？”
几分钟前，他可是眼睁睁地看着这姑娘的脸色在桌上越变越差的。
仿佛他嘴里说的那个“要整死”的人是她一样。
正午的阳光透过路边的景观树缝隙，在少年白皙的皮肤上投射出斑驳阴影。
林川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讲了原因：“她妈妈最近也有在接触新人。”
啊这……
李成轩满脸错愕，瞬间尴尬到了顶点。
视角一变换，果然看待同样一个东西的态度就会不一样。
他在脑中想象了一下，如果自己的妈妈和别的男□□往，对方的儿子说要“整死”他妈妈，身为子女，他的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
“所以，”林川眉梢微动，继续追问，“你当初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等一下，”李成轩似乎发现了一条刚刚没有意识到的线索，“你问我这个？是不是程清亿现在暂时还不知道她妈妈的事情？”
他们走在树荫下，偶尔从树叶间漏下来的阳光会刺到眼睛上。
即便如此，林川面上的表情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
“是。”
仍然惜字如金。
这么多年来，“哑巴哥”的怪癖还是没有治好。
—
“我不知道。”
“那林川知道你和你妈妈这件事情吗？”
“应该……也不知道。”
一连说了三个“不知道”，搞得张云云都不好意思再往下问下去了。
午休打铃之前，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大多数学生会趁着这会儿回教室多睡个十五分钟。
张云云却一点困意都没有：“不行，你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语气听上去，甚至都有些着急。
程清亿不明所以：“啊？”
恰巧走到紫藤长廊附近。
张云云瞥了眼四周还算静谧，也没多少人路过，于是一把攥紧程清亿的手腕，朝着紫藤萝边上走去。
和春天的时候相比，这个时节的紫藤萝开得并不是很盛，反而是绿色的叶子更多一点。
因为旭中的这几棵紫藤活得够久，体型庞大，缠在偶尔掉转的白色长廊周围，营造出了一个很隐秘的场景。
“我早就发现了，”到底是在室外，张云云还是很自觉地把自身的音量放小了很多，“你和林川两个人是一丁点有用的信息也不交流。”
“这要是在以前，也就算了，毕竟你俩在学校里也没什么交流。”
“可现在不一样了呀！”张云云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夸张，似乎在尝试用这种方式来强调她接下来要说的东西，“你们两个人现在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他好，你也好！！！”
话刚说完，张云云莫名停顿了一下，总觉着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不过她也没多在意，转瞬就从神游的状态转变回来，一个劲地晃着程清亿的两个肩膀：“傻丫头，你到底知不知道啊啊啊啊~”
程清亿：“……”
说话就说话，扯什么肾宝片广告词啊，怪尴尬的。
—
“你有没有想过，”李成轩忽然面色担忧，“这件事情很有可能会影响到你的‘市三好’的评审？”
沉默。
四周极其安静。
过了很久后，终于——
“‘市三好’的正式名单已经被报上去了。”林川说得极其坦然。
李成轩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不是你？”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