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清亿回到班级的时候,晚自习第一节课已经过去大半。
再有不到十分钟,就要下课。
“报告!”
寂静的夜晚,程清亿站在教室门口,忽然嘴角抽搐。
她觉得,自己的声音也并没有很大吧。
但怎么……班里的同学都抬起了头?
讲台上昏昏欲睡的英语老师被这一声给惊醒,松了松眉,不耐烦地把脸转了过来。
认清楚是她后,懒洋洋地说了句:“进来。”
抬脚刚要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像是终于记起她不久前的那个“惨不忍睹”的英语成绩。
赵英娜眯了眯眼,声线慵懒却又似乎自带气场:“你!”
不久前才都低下的那一片脑袋,再度抬起。
程清亿转身,食指朝着自己点了点,满脸疑惑:“我?”
没有再说话。
讲台上的女人点了点头。
颇不自在地抿了抿唇,程清亿把背上的书包摘下,朝着讲台走去。
赵英娜把手边那一沓答题纸丢了过来,扔下一句:“把你的那张找出来。”
原先极其安静的底下,渐渐出现了细细簌簌的交谈声。
程清亿硬着头皮从试卷里翻出自己的那张答题纸。
右半边那一大片没写几个字的空白,着实刺眼。
“老师……”
就这样底气不足地递了上去。
赵英娜用两指把答题纸夹到跟前,一脸平静:“说吧,这怎么回事?”
程清亿盯着英语老师敲在作文区域的那根食指,嘀咕道:“考试的时候生病了。”
“什么?”
赵英娜皱着眉把耳朵往女孩那边挪了挪。
又是一声蚊子叫:“@#¥%…*¥&”
赵英娜:“程清亿你怎么回事儿,声音不能大点儿?”
“娜姐,”坐在讲台边上的王浩实在忍不住了,“班…程清亿考试的时候晕倒了,所以作文才没写完。”
月考过后,赵英娜出差了几天,昨晚才回来,压根不知道有这回事。
先前还迷迷瞪瞪的,一听这话,瞬间清醒:“晕倒了?怎么了?”
还没等她开口,王浩已经开始添油加醋:“可严重了,都进医院了,当时监考老师打了120,被担架抬着走的,班主任跟过去陪了一个晚上呢!”
程清亿:“……”
都不是一个考场的,怎么知道的比我还清楚?
赵英娜半信半疑,抬头看了眼边上的女孩,又看了眼底下正吃瓜的学生。
“嗯!”
“嗯!”
……
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似的,底下学生齐刷刷地点头。
颇有种护短的意思。
依旧皱眉,赵英娜咬了咬下唇,视线逐渐回归到面前的这张“辣眼”的答题纸上。
“原来是这样。”
讲台上的女人喃喃自语。
“叮”——
晚自习下课铃声打响。
像是解除了封印,座位上的学生开始活动起来。
唯独程清亿,依旧站在原地。
余光瞥了眼黑板上的课程表。
嗯,下节课还是娜姐的。
好叭……
“这次既然是这样的话——”尾音拖长,继续慵懒。
讲台上的女人抬了头,又恢复回了原先那股微醺状态:“那就没你什么事了。”
说着,把那一整沓答题纸再次丢了过来,指挥道:“发下去。”
事情,似乎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翻了篇。
……
课间,黄桃蹊正起身准备去教室后面接水。
教室门口,忽然出现了某个本不属于这里的身影。
剑眉星目,身形高瘦。
表情冷淡,眼神疏离,看起来有种专门过来找人算账的感觉。
“同学。”
“能帮我叫一下你们班的程清亿吗?”
黄桃蹊停了脚步,认出了此人正是红榜上的那位常驻民。
或者,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害的她现在得暂代班长的那个家伙。
她和林川都是校学生会的,但单独讲话的次数,加上今天这次,总共不超过三次。
“不熟”这两字,刚好可以诠释她和林川之间的关系。
所以那些家伙竟然过来找她问八卦。
呵呵,她知道个毛线啊!
黄桃蹊一脸怨气地留下一句:“你等等吧。”
然后就拿着杯子找到了正穿梭在教室里发着答题卡的程清亿。
“班,呃——”
说实话,打心底里,黄桃蹊还没有完全接受程清亿不再是班长的事实。
像是根本不在意她口误说了什么,站在她面前的程清亿只是轻笑。
就在那么一瞬,黄桃蹊忽然觉着,年级里最近疯传的那个谣言的可信度,似乎还挺高的。
额头饱满圆润,皮肤白皙透亮,明眸皓齿。
就连刚刚和她说话的时候,不经意地撩头发动作,都好好看。
“咋了?”
黄桃蹊瞬间如梦初醒:“噢…那个,门口有人找你。”
顺着方向看过去的时候,程清亿手里还剩半沓英语答题卡没发完。
几十分钟前,一场以李椿女士和何薇女士这一方胜利拿下的“辩论赛”结束了。
不过直到最后,二郎神也没有“供出”整件事情背后的发起人。
“我只能这么跟你讲,不只有一位同学,误以为他俩是情侣。”
老头托了托眼镜腿,很委婉地说。
这背后的意思很简单,程清亿作为当事人也早就已经知晓。
“那老师您还认为他俩是情侣嘛?”李椿女士据理力争。
二郎神和鲁大师对视一眼,像是再也不想和面前这个战斗力极高的女人掰扯一样,纷纷摇头。
某种程度上,李椿女士在出门前和她保证的“大杀四方”,真的实现了。
“老师我作为家长,可以跟你保证,这俩小孩肯定在校期间是肯定不会谈恋爱的。”李椿女士说得斩钉截铁。
程清亿在后面拼命扣手,脑子里全是林川之前的那句:
——“程清亿,你想谈么?”
不想,不想,不想!
她不想!
结果下一秒,像赶不走的飞虫一样,又冒出来一句:
——“你其实也可以考虑一下,不把我当成弟弟。”
彻底无语了……
思绪收回。
程清亿愣在原地,不明白林川又什么事非要当面和她讲。
还偏偏,挑在校时间。
“程清亿?”
也许是她发呆的时间太久,站在身边的黄桃蹊理解错了意思:“要不这答题卡我帮你发,你先去?”
“呃。”
“哎呀,去吧去吧。”
犹豫间隙,黄桃蹊已经从她手里拿过剩下的那半沓答题卡:“这个我来搞定。”
半推着,程清亿已经走到了门口。
没有开灯的走廊,只能向教室里的灯管借点光。
半边脸浸在暗处的男生似乎正朝着她笑?
正值课间。
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有些多。
“早恋传闻”才刚告一段落。
这么明目张胆的,不太好吧……
程清亿冷着脸,尝试和这人装不熟。
陆续走过的邻班同学开始了窃窃私语,时不时地还要转头过来强装不经意地瞥上两眼。
熟悉的窘迫感瞬间在体内点燃,烧得她老脸通红。
沉默。
她压根不知道这人这个时候来找她是干嘛。
此时此刻能做的,似乎只有沉默。
一分钟前,程清亿听说再上一周的课,他们就能放暑假。
说是暑假,却也只有七天。
怪不得从办公室离开的时候,她看到地上堆着成山的未开封讲义。
那么这七天过后呢?
他们的前缀也彻底消失,不再是“新高三”,而是更精简,更凝练的“高三”。
高三?
程清亿对于这个词的印象一直不太好。
作为无数小说、电影、电视剧的灵感来源,作者们总避免不了描述这段时间的心酸和痛苦。
借着这些渠道,程清亿甚至有些未战先怯。
她也时常憧憬未来,可某些时候,却又深感无力。
就比如——
“李成轩说,他要跟你道个歉。”
林川的态度十分诚恳,仿佛是他犯了错一般。
李、成、轩,这仨字一出来,程清亿就已经大概猜到是哪一方面的的事情了。
脑中开始不自主地播放起这家伙一开始对于“后妈”的敌意:
——“哪个正经的女的会看上他呀!不图钱才怪!”
——“网上不都说了吗?有了后妈就会有后爸。”
——“我敢打包票,只要我爸敢把他这‘小老婆’领到我跟前,我一定要整死她!”
程清亿盯着地面扬了扬眉,语气轻松:“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听起来很通情达理的回复,结果下一句:
“我妈这么戏精,哪个正经男人会看上她?不图财就是图色。”
“网上不都说了吗?有了后爸就会有后妈。”
“我敢打包票,只要我妈敢把他的‘老男友’领到我跟前,我一定要整死他!”
非常工整又完美的对仗。
林川站在她跟前,双手抱臂,敛眉。
像是在看一个正在哈气释放警告信号的小豹子。
锱铢必较的性格,这很程清亿。
男生的面上表情依旧淡淡的,但嘴角却微不可察地往上勾了勾。
估计是听见了她这么说。
一直躲在暗处的李成轩终于受不了了,主动站了出来。
嘴角和眼角一起,向下耷拉着。
像个木桩一样站在她的面前,看起来有点天然呆。
“程清亿,对不起。”
“我不知道我爸爸的交往对象是李阿姨。”
诚恳之余,还多了几分可怜。
“我只是一开始,还有些不能接受……”
像是在听自述一样,程清亿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