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面回到家时，天空的颜色变得暗淡了些。
因为着急备考，何语嫣只在她家住了一晚就匆匆告别。
和上次相比，程清亿对于这人“来去匆匆”的行事作风已经非常接受。
可计程车到家门口的时候，心底的那股难受的情绪还是反扑了。
一开门，李椿女士已经做好晚饭，正坐在餐桌前等着她：“和川川上哪里疯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程清亿站在玄关处换鞋，胡乱应了声。
不过李椿女士也没多计较：“赶紧洗手过来吃饭，待会儿看为母如何为你‘大杀四方’！”
“哦。”
依旧蔫蔫的。
往卫生间走的时候，程清亿瞥见了沙发上面的礼品袋。
水龙头的凉水流过指尖，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尽管程清亿已经在心里告诫过自己无数次：做人不能太自私，李椿女士也是要找寻自己的幸福的。
可她还是很难受。
坐回饭桌。
估计是因为太过反常，李椿女士也发现她的不对劲了。
“被撤了个班长而已，这么伤心啊？”
程清亿嚼着嘴里的土豆丝，将错就错地点了点头。
“喏，沙发上给你新买了件裙子，算是给你的补偿礼物。”
李椿女士起身，把她早就注意到的那个礼品袋提溜了过来。
“当当当当！”像个小女孩一样，李椿女士拎着裙子的两根肩带，一脸欣喜地向她展示，“今天跟同事一起逛街时，人家帮忙选的，怎么样，好看吧？”
淡蓝色，无袖宽肩带，领口处的捏褶像花边，很简约的款式。
是好看的。
程清亿硬挤出了个笑容，强装喜欢。
因为不开心，整顿饭吃得异常艰难，连她最喜欢的酸辣土豆丝都变得食之无味了起来。
饭后，时间正好卡在六点二十。
按照往常，她可能早就已经启程了。
不过如今，情况似乎有点特殊。
程清亿站在单元楼底，双手攥着书包带子，闲来无事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晚自习七点开始，但老班要求早到半小时用来晚读。
平常，她大概已经站在讲台上指挥同学们开始背书了，可今天……
不久，楼梯里响起了两个女人的交谈声。
她回头，连人影都还看不到。
欢喜的语气，一点也不像是因为孩子犯错误了被请去办公室谈话的，倒像是去领奖的。
“我一开始刚听清亿讲的时候，都笑死了。”
“谁不是呢，诶清亿最近是不是不开心啊，我听说……”
后面的话她听不见了，反倒是哒哒的高跟鞋踩地声逐渐清晰。
再次回头，两个女人打扮得极其庄重，看起来很重视这次的活动。
“何阿姨好！”
依旧例行乖巧。
何薇女士朝她点了点头，笑得很温柔。
林川站在两位妈妈身后。
她看过去的时候，单元楼外的余晖正从下往上地拂过那人的整张脸，依旧隐晦不明。
和一个小时前的……
侧回脸，程清亿扬了扬眉，什么也没再想。
从小区到旭中不过十分钟的路程。
程清亿走在路上，却觉得好像过了很长时间。
——“你其实也可以考虑一下，不把我当成弟弟。”
一个小时前，林川堵住了她的去路，这么跟她说。
程清亿愣在原地。
不当弟弟？
六点三十二分，两个女人终于走到了门卫室。
保安室里的大爷立马警戒起来。
说明清楚情况后，当即从跟前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登记册递给他们，让先登记。
期间，大爷的目光一直萦绕在林川身上。
经久不散。
程清亿侧过脸。
又回头。
满脸问号。
甚至直到李椿女士写完，把黑水笔递回去的时候，大爷还在盯着林川。
“大爷，您……认识我们家这孩子？”何薇女士的眼里同样带着疑惑。
精瘦的大爷眯了眯眼睛。
不过转瞬又敷衍地朝着何薇女士摇了摇头说：“不认识。”
虽然如此，可程清亿觉着，怎么好像哪里怪怪的？
再次转头，不自觉地又打量了身旁这人几眼。
寻常的打扮，无聊的校服衬衫也穿得规规矩矩。
传达室还没有开灯，昏暗的环境下，唯独那双眼睛依旧亮亮的。
只是面上过于平静，看上去总给人一种冷冰冰的错觉。
嗯……
其实从身形气质上来讲，确实也不像是弟弟。
下一秒，离谱的思绪被打乱。
大开的校门，有不少返校的学生正往他们这边投来好奇的眼神。
那其中，程清亿也识别到了不少眼熟的面孔。
这其实也是李椿女士故意设计的。
特意磨蹭时间，特意挑人最多的时候来学校，特意大摇大摆……
——“就是要气死那个举报的人！”
气不气死的，程清亿不知道。
反正这场无妄之灾，已经牵扯出太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她只想快点结束。
到教学楼底的时候，各班教室里门口传出来洪亮的背书声。
李椿女士就这样挽着何薇女士，领着她和林川正大光明地从各个班级门口不经意地路过。
“咱们这叫‘蛇形’上楼，”李椿女士解释道，“东边楼梯走一下，西边楼梯走一下，确保每个班级都不漏下。”
程清亿抿着嘴，眼睁睁地看着平常温柔娴静的何薇阿姨被李椿女士带的，跟喝醉酒了似的。
果然，能玩到一起这么久的人，性格底色总归是差不多的。
“你妈知道你那事么？”程清亿在后面，悄声问。
她掉了个班长，某种程度上来讲，其实也算不上是很大的损失，可林川的那个奖……
一直走在她身后的男生贴近：“你说哪件事？”
左边是别班的窗户，前面又是两位“喝假酒”的妈妈，程清亿梗着脖子，不敢回头：“你说哪件事！”
装傻卖呆。
林川到底跟谁学的这些？
“是想和你一块儿去北京的事，还是不想当你弟弟那事？”
疯了疯了。
程清亿气急败坏，朝前走的步伐跨得比先前大了不止一点。
企图通过这种办法，和身后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拉开距离。
自从上次她松口，想要去北京的消息被知道后。
林川这人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冷冰冰的观感逐渐褪去，转而变得……
程清亿不想多说，红着脸往前赶路。
“她知道。”
身后，一道微不可察的男声响起。
她控制不住地摸了摸耳朵，感觉那里像被人心机地哈了口热气，痒痒的。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被后面的林川悉数洞察。
男生抿了抿唇，低头。
在带领一行人慢悠悠地逛完整栋教学楼后，李椿女士终于拍板：带我俩去年级主任办公室！
程清亿：“……”
太好了，游街终于结束了。
……
办公室里。
程清亿和林川宛若两位妈妈的小厮。
双手交叉在前，规矩地站在沙发旁边。
“我就直接开诚布公，也跟老师也不说假话了，这俩个小孩，当初可是差点要定娃娃亲的。”
说前半句的时候，何薇女士还一脸正常，没想到后半句，直接抽泣了起来：“要不是我家老林走的那么早……也不至于到现在……呜呜呜呜……”
一见这架势，二郎神直接慌了。
还好鲁大师手快地递了包纸巾过来。
整个办公室里，充满了对命运戏弄的唾骂声。
好不容易结束了第一回合。
李椿女士上来又放了个大招：“他俩从小一起长大，甚至在同一个洗澡桶里洗过澡……”
程清亿听得直皱眉：什么时候的事儿？不记事时候的事情也要拿出来讲么？
“……后来大了，这俩小孩也一直吃着我们两家的饭，除了户口本不在一起，基本上就是一家人。”
“老师我跟你保证，这俩小孩绝对不可能早恋！”
话音落地，办公室里都是李椿女士铿锵有力地回音。
二郎神托了托眼镜腿：“这个……是这样的，我们学校关于未成年男女生相处是有严格地标准的。”
“就算他俩是，呃……青梅竹马，也得遵守，”头一次，二郎神说话这么有气无力的，“毕竟学校里还有这么多的学生……”
李椿女士：“可他俩确实没有谈恋爱啊。”
“诶。”二郎神叹了口气，从身后的抽屉中拿出了两张照片。
整个房间里的人瞬间被吸引，纷纷凑过头去。
并没有想象中的劲爆。
反而还……
很唯美。
错乱无序的宽大办公室里，男生的身形硬朗利落，从女生的手里接过厚重的“书山”。
二人身后的窗户外面正是粉色的晚霞，平端地给这张照片增添了一丝禁忌的暧昧。
因为是偷拍，所以整个画面并不清晰，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朦胧感。
但就算在这种情况下，两人的五官依然清晰。
所以，二郎神找到他们俩，才这么的精准又迅速。
“哟，这张还挺好看的嘛。”李椿女士直言。
何薇女士：“这不就是帮忙搬个书嘛？有什么大不了的。那清亿在家喝药都是我们家川川帮忙端过去的。”
“就是呀，川川热心肠爱帮忙，这是好事应该表扬的呀！”李椿女士迅速配合。
此话一出，二郎神又叹了口气
只好摆出第二张照片。
这张，和前面那张相比，背景就昏暗不少。
是在晚上。
校门口传达室的二楼，有一道通往楼顶的简易铁楼梯。
女孩正在下楼梯，可能因为害怕，一只手扶着护栏。
而另一只手，递给了正在下方接应的男生。
而此时的夜幕天空里，是一盏又一盏盛大的烟花。
照片做了后期处理，调亮了曝光，所以二人的五官又精准的展现了出来。
何薇女士：“这张蛮好看的哇，都能当写真了。”
李椿女士立马接上：“是哇，今年他俩的写真钱都省掉了哇！”
鲁大师在一旁疑惑：“写真？”
“对的，写真。”
说着李椿女士立马开始从手机里翻出旧照片：“哝，这是他们俩五岁的照片。”
办公室里的两个老头把脑袋伸了过去。
就见照片上两个小孩画着骇人的红脸蛋站在一起，照片上还写着土的掉渣的一句王炸——
“青梅竹马五岁留念。”
“……”
“……”
彻底无语了。
李椿女士如数家珍：“还有呐，你看还有十岁的，十五岁的，他们还没到二十岁，所以后面的就没有了……”
鲁大师转过头来冲着她皱眉。
程清亿只好装傻笑笑。
而二郎神，似乎已经脑子卡了壳，扶着椅子坐半天。
整个办公室，似乎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安静过。
时间，似乎在这一瞬延长了，而后——
“你俩跑保安室楼顶干什么？”像是抓住了漏洞，二郎神的面上甚至有了一丝窃喜。
林川：“沾喜气。”
“沾什么喜气？”
“沾学长学姐们高考取得高分的喜气。”
二郎神忽然有些激动：“为什么就你们两个一起？”
“因为我觉得我们是一家人，别人和我没关系。”林川的语气依旧要死不活。
转瞬，程清亿感受到了一道熟悉的目光，带着质疑。
二郎神：“你呢？怎么解释？”
程清亿：“是您当时说不要放过这次沾喜气的机会的……”
“啪”的一声，像是回旋镖扎到身上的声音。
二郎神：“……”
然而，大招还没放完。
李椿女士：“老师啊，这两张照片你们还要不啦？不要的话，我想要回家留个纪念行不行哇？”
二郎生此刻的表情像见了瘟神一般，闭眼头也不抬地摆手：“不要不要，你都拿走。”
鲁大师：“……”
见此情形，程清亿立马对着李椿女士挤眉弄眼，让她消停点。
收手吧，别再搞了！！！
结果——
李椿女士把两张照片合在一起。
然后，表情严肃起来：“老师们现在相信两个小孩是清白的了吧？那举报我们家两个小孩的学生是不是要受到处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