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给太后祈福,谢婉准备了半个多月,抄佛经,叠金纸,烧香拜佛。
临行前,令妃说她身体不适,最后只有谢婉一个人去宫外的清明寺祈福。
谢婉跪在满殿神佛前,高台之上菩萨坐莲台,眉目低垂,流露怜悯。
谢婉跪在蒲团上,嘴里念念有词。
安静突然被打破,有人从谢婉的身后走过来。
谢婉睁眼,看见身侧那人的白色衣摆。
她仰头,太子半张侧脸映入眼帘。
谢婉的眼眸怔了几怔,心口发紧。
太子撩开衣袍,跪在她身边,虔诚的拜了几拜。
谢婉看着他,又在他抬起头时,目光躲闪。
两人一时无言。
谢婉将抄写的佛经丢进火里,暖黄的火光映照她的脸庞。
太子安静的站在一边,负手而立。
她起身时,他过来扶着她,谢婉推开他的手,低着头,不看他。
太子叹了口气:“就这么不想见我。”
谢婉双膝跪的酸痛,她温声细语道:“太子,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
太子怔了很久,随后他笑道:“你选了他。”
谢婉摇头:“不是选,太子殿下你金尊玉贵,但我爱的一直是子苏。”
太子心口窒息的疼痛一点点蔓延,他感觉自己无比的卑微,他喜欢她那么久,那么卑微,却得不到她一丝的犹豫:“你犹豫过吗?”
谢婉摇头:“没有,在这件事情上我很确定我的心意,太子殿下,你日后的妻子会比我好千倍百倍,我们没有缘分。”
太子呢喃道:“我只要你。”
谢婉见他不甚清醒,觉得他无可救药,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为何要为一个女子如此费神,你是太子,未来的皇帝。”
谢婉快步走出,丢下太子一人。
山清水秀,空气清新,不到四月,天气还是十分的凉爽,马车行到山半腰突然停下。
谢婉扬声问:“怎么停了。”
没有人应答,谢婉掀开车帘,发现马夫已经不见了。
下一瞬,一把刀剑凭空出现悬在谢婉的脖侧。
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挟持了谢婉。
谢婉被他推着往前走,谢婉道:“你想要什么,高官厚禄?金银我都可以许你,那人指使你,你什么都得不到,可我不一样,我父亲是五姓家族谢氏的族长,我未婚夫是当朝的五皇子,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只要你提一个条件。”
他道:“我想要自由。”
谢婉:“我能办到。”
他笑了一下:“我全家人都握在那人手里,我若放了你,明日我便失去全部的亲人。”
说罢,他准备杀了她。
可是她猛的转身,撒向他一片粉雾。
谢婉趁着他睁不开眼的时候,拔腿就跑,日头正好,山林里无处可藏,她只能拼命的往前跑,直到她跑到喉间有了血腥味,腹部间痛的跑不动时。
她看到有一处斜坡,她躲在下面,捂住唇,压抑拼命跑过之后急促和疼痛的呼吸。
她在一声声像擂鼓一样的心跳里听到了那人又轻又快的脚步声。
紧接着,脚步声停了,随后又响了起来,之后在她一遍遍的祈祷声里,脚步声又消失不见了。
谢婉躲在原地里很久,久到她的呼吸声平息,久到她嘴里的血腥味淡了,久到她以为自己得救了,她小心翼翼弯着腰起身,四处望了望,没有人。
她心里涌现淡淡的欣喜。
她想好方向,朝着京城的方向走,可是那人就像凭空出现一样,依靠着树干,双手抱臂,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看见他,谢婉腿脚一下子无力了。
他一步步逼近,谢婉往后退了一步,被绊倒在地上。
她眼里淌出泪,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她躺在地上,眼眸微红,头发散乱,看着那人屈膝,单膝蹲在她身前,看着她的脸,眼神让人捉摸不透。
他拔出刀,高高举起,随后狠狠刺了下去。
他拔出刀,血顺着凌厉的刀身滑出一条血线。
黑夜降临,谢婉的马车久久未归。
五皇子被琐事缠身,一直都未曾去她那,因此一直都没有发现。
第一个发现的人,是御膳房的一个宫女。
前些日,小宫女失手摔了皇帝喜爱的一道菜,御膳房的主管要将她送到劳务房做苦力。
谢婉去御膳房拿一些好吃的,恰好听到,便替她说了几句话,免除了她的责罚。
她一直感怀在心,因谢婉一直有派人去御膳房的习惯,但是今日一直到天黑了,人都没有来。
她跟东宫的一个小宫女关系不错,两人聊了几句。
“婉娘子今日不知怎的,没有来御膳房拿吃的。”
“许是吃腻了。”
东宫的小宫女回去之后与好友议论。
“婉娘子生的美,却是一个十足的吃货,今日她没有去御膳房拿吃的,御膳房的小烟还给我说呢。”
凭空出现一声咳嗽。
宫女们回头看,太子和太监小海站在走廊处,太子身姿皎月,眉目清朗。
宫女们惶恐的跪在地上。
“太子殿下饶罪。 ”
太子走到她身前:“你刚刚说什么,婉娘子今日没有去御膳房?”
学话的宫女道:“是是是,御膳房的小烟给奴婢说,婉娘子日日去,今日却没去。”
太子转身问小海:“你去问问,她今日回宫了吗?”
小海领命,脚步飞一般的走了。
小海分了两路,他去近处的祥安宫问,让另一个小太监去宫门那问。
小海到祥安宫,给守门宫女说:“太子命奴婢给婉娘子送一件东西。”
守门宫女说:“海公公放这吧,奴婢帮海公公送。”
小海:“不必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说完,小海往里走,被守门宫女拦住。
宫女道:“海公公莫要为难奴婢了。”她小声道:“娘娘下了令,任何人都不允许随意进出。”
小海:“那你叫婉娘子身边的丫鬟过来拿。”
宫女:“海公公还是放我这吧。”
小海冷笑道:“还是不必了。”
小海派去宫门询问的小太监,到了宫门处,同守门的侍卫问道。
“今日婉娘子出宫祈福,可回来了。”
侍卫翻阅查找过后,道:“婉娘子还未回宫。”
话落,宫门落锁了。
婉娘子一直未归的消息传到了太子处。
太子立在院内,唤出暗卫。
一个黑衣人从树冠里落下。
太子道:“你去谢家看看,她有没有回去。”
暗卫道:“是。”
暗卫像黑夜里的蝙蝠,在皇宫里穿梭。
他来到谢家谢婉所居住的院子,里面灯火通明,丫鬟们在院子里扫洗打扫。
可是,屋子里是空的,一个人都没有。
他唤出潜伏在谢家的暗卫。
一个丫鬟跪在地上,她说话的声音是一个男子的嗓音:“婉娘子今日未归。”
暗卫回去复命。
太子在院内来回走了许久,他想了许多,也许会有人杀她,趁她远离京都,身边没有人保护,也许她牵扯到了某些人的利益,是的,许多人希望她死。
暗卫道:“婉娘子不在谢家。”
太子站在原地,整个人都恍惚了。
他愣怔的看着暗卫:“你刚刚说什么?”
“婉娘子,不在谢家。”
那她能去哪儿,她能去哪儿。
太子的直觉告诉他谢婉出事了,他心口狂跳,冷静冷静,他一遍遍告诉自己。
太子想到裴子苏。
深夜,太子闯进裴子苏的寝宫。
“婉婉不见了。”
宫殿里的树状烛火跳跃,裴子苏和太子,前者愣怔许久,后者眼神悲伤。
“谢家呢?她是不是回谢家了。”
太子道:“没有,孤派人找过了,谢家没人。”
裴子苏掀开被褥:“她今日去了清明寺。”
太子:“我猜,那些人是在清明寺的那条山路下手的。”
裴子苏心跳停滞了。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是天刚刚破晓时出的宫,如今已经入夜了。
她消失了那么久,而他才刚刚发现,不难想象,一张令他无法接受的画面突然出现在脑海里。
谢婉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面色青白。
想到这他呼吸急促,从齿间发出嘶的气声,他头疼,浑身都不舒服,他难耐的喘息着,压抑着心口汹涌的情绪。
他眼眸里有微红的泪光,他仰头,呼吸急促道:“我们出宫去找她。”
夜深了,两个人从高高的宫墙上飞跃而下。
然后他们骑上早已等候在此地的骏马,策马奔腾,城外有大批人马已聚集在此地。
黑夜如墨,蝉鸣声声,明亮的月光照在士兵身上发出凌厉光芒的甲胄。
太子和裴子苏领着三千士兵在清明寺所在的山搜寻。
他们找到了谢婉的马车。
马夫的尸体在不远处寻到,脖颈的伤是致命伤,只剩下一层皮肉连接着。
裴子苏有点恍惚,他摇晃的走了几步,悲伤的情绪在他胸口烧灼着,那人的死状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婉婉你在哪。
一夜过去了。
整座山都翻了一遍,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寻到。
裴子苏唇色苍白,他茫然的站在山林里,沾了露水的发丝粘黏在他的脸上。
一开始,他希望找到她,他知道她一定很害怕,他想救她,他知道她一定眼眶通红,流着泪在瑟瑟发抖,他知道她从小就怕死,因为不小心失足落水,差点被淹死,她便远离了水边,可她却愿意为了救太子跳下水。
他不难想象,她有多么害怕。
可是当他看到马夫的尸体,理智告诉他,婉婉可能凶多吉少了。
一想到她会死,一想到那张明媚的笑容永远见不到了。
他就痛的无法呼吸。
士兵又一次禀告:“五殿下,人没有找到。”
裴子苏眼里有泪浮现,语气无力道:“知道了 ”
太子坐在他身后的石墩,沉默不语。
随后他起身,拽住缰绳,翻身上马。
裴子苏道:“你去哪?”
太子道:“找幕后之人,现在知道婉婉下落的人,只有幕后指使之人。”
婉婉这些日子得罪了谁,影响了谁的利益,又有谁想将她除之而后快。
太子其实不难想象。
市井小巷,一家路边的面摊,小二端上一碗肉丝面,对坐的两个男子一边吃面,一边交谈。
灰衣男子问:“任务做的如何?”
另一个男子,穿着普通,眉目清秀,他道:“我亲手杀了。”
灰衣男子满意的一笑:“尸体呢?”
清秀男子道:“丢河里喂鱼了。”
灰衣男子笑道:“很好,完成的不错。”
两人吃完面散开,清秀男子在街道里左拐右拐,进一个喧哗热闹的小巷子,他打开院子的房门,推门而入。
谢婉双手被绳子一遍遍的摩擦着,磨破了皮,血湿润了绳子,她被捆住双手双脚,脖子也被勒住,整个人被绑在一个木架上。
她眼前一片黑暗,她闻到潮湿,腐朽,还有她身上浓郁的血腥味和害怕的心跳声。
她的心跳的很快,她感到口渴,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起皮的唇。
她试探的问:“有人吗?”
没有人回应她。
直到她昏昏沉沉间,有人在门口解开锁门的链子。
接着,那人的脚步停在她面前,她听得到他均匀的呼吸声。
接着,他轻笑了一声,冰凉如蛇的手指触到谢婉的脸。
谢婉被冰的瑟缩了一下。
“刚刚他们问我,你的尸体在哪。”
他道:“我说把你的尸体丢到了河里喂鱼了。”
他的手从她的脸划到她的脖颈。
他道:“我本来想杀了你的。”
清秀男子眼神失神,他想起山林里,她倒在地上,乌黑的发丝散开,面容柔美,眼框微红,泫然欲滴的眼泪,他竟心生了一丝异动,不忍杀她。
他将街上买的肉饼喂给她。
她的唇上碰到一块干涩的东西,随后她闻到了香味,张口咬了一口,入口咸香,她咬了一小块,口里干涩的嚼不动。
她的嗓音干哑:“水,我好渴。”
清秀男子拎起桌上的水壶倒了一碗水喂给她。
入口的水变得格外的甘甜,谢婉像不知餍足一样的大口喝水。
谢婉被掳走的第十五天,后知后觉的明白了,刺客暂时不会杀她。
隔着一层眼罩,那人日日给她喂水吃饭,动作温柔,会给她擦拭嘴角的饭渣和油渍,会和她聊天。
他说他叫许卿玉,是江南人士。
怕她无聊,他会拿一些话本读给她听,他的嗓音挺好听的。
谢婉问他,什么时候能放了自己时。
他笑道:“你很想走吗?”
谢婉:“我想。”
许卿玉道:“那我很孤单啊,有你陪着我,我才不觉得日子难熬。”
谢婉:“我身上随便一件东西,都足够你买一个丫鬟了,你想有人陪是很简单的事情。”
许卿玉:“不一样。”
谢婉的下巴被抬起,那人的呼吸喷在她的唇边。
“你,很漂亮,没有男子会不喜欢。”
“你不用害怕,我不会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