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余音和蒋云倩说自己一定要回家，是因为两家人要借着她生日的机会见面，并且她是聚会的发起者之一。

    虽然她对常老师和程主任都不陌生，但恋爱见家长的感觉既陌生又紧张。到家门口刚好是晚上八点整，她在十分钟前告诉程简自己快到了，不出所料，她下车后见到的第一人毫无意外是他。

    余音有些意外他们一家人居然来得这么早，刚要开口问，程简就张开双手在她走近的瞬间将她抱起，原地转了一圈。

    在被他举高过头顶的短短一秒里，透过镜片瞥见藏在他发根的金箔碎片。余音笑着抬手拨开他的头发，问：“电视台这种严肃的新闻节目允许你这么给我庆祝生日？”

    她会这么问就说明她看了新闻，程简的眼睛比刚才更亮了，笑容灿烂：“原则上是不可以的，但因为收视率不错，我只挨了两个小时的骂。”

    以为他是提前报备过，没想到是先斩后奏，余音揉了揉他的发顶，撇嘴替他委屈：“那还真是损失惨重。”

    “没事，挨骂又不掉块肉......”

    比起电视剧里男女主的互动，门外两人亲得有来有回才是真的让人移不开眼，驻足在窗前的四人同时露出欣慰又羞愧的神情。

    进门前互动过，余音在细枝末节里发现程简比自己更紧张之后反倒没那么紧张了，脚步也轻盈许多。

    长辈们在厨房和餐厅里忙前忙后，有那么一瞬间，余音以为自己才是客人，立刻主动揽下给大家摆碗分筷子的简单工作。

    她给常老师摆筷子，常老师说：“谢谢。”

    她给程主任摆筷子，程主任说：“辛苦了。”

    她给程简摆筷子，程简郑重地点着头说：“辛苦了，谢谢。”

    余朝渊和孙允和垂下头偷笑一秒后立刻恢复待客的礼貌神情。

    每一个人表面云淡风轻，实则内心都无比紧张。

    等余音坐在孙允和旁边后，对面的三人纷纷愣怔住。余音和她妈妈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都说儿子像妈妈，女儿像爸爸，在余音身上恰恰相反。

    看一眼孙允和，仿佛看见了二十年后依旧风情不减的余音；看一眼余音，轻松就能想象到孙允和年轻时候的面孔该有多么美丽。

    程简更是惊觉余音与生俱来的气质是遗传而来的，夸张地说，戴着眼镜的余音只继承到孙允和一半的睿智感，另一半则是余朝渊的所具备的儒雅气质。

    总之，程家三人看着微笑弧度都差不多的母女，看得眼睛都直了。

    常愿好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低低地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启了话题。先是逐一介绍上门拜访带来的礼物，给余朝渊准备的是老匠人做的一套茶具。给孙允和准备的越南蜘蛛胶，分量不少。送给余音的生日礼物是一套马术服。

    常愿好说：“我听程简说你养了一匹马，叫温莎，所以我们给温莎也准备一些礼物，希望你用得上。”

    余音一边小心地把马鞍和缰绳收进盒子里，一边道谢。

    不希望小年轻有太多压力，所以常愿好很快就把话题从两人身上转移开。她问余音的妈妈：“您的长相也挺出众，看着不像生意人，倒像明星。”

    孙允和看了余音一眼，笑声温婉：“我不像她有艺术天赋，当明星真是为难我这个工科脑袋了。”

    “工科生家里能出了个大明星，真的挺厉害了。”程主任也是很健谈的人，这时再顺着捧一句，孙允和表情更活泼了。

    孙允和主动谈起往事：“我和我先生都是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毕业的，毕业之后就回国，余音两岁的时候我们因为工作原因在伦敦工作了几年，她也跟着在伦敦生活过几年，不过那时候她还小......后来就回国创业了，她高中转学那会儿正是公司的发展期，关心她的时间少，不过她经常都说在学校交的朋友很好......”

    气氛慢慢变得温情，余朝渊最后接了一句：“托她的福，现在公司发展得很好。”

    余音在心里“咦”了一声，略皱起眉头。

    程主任附和道：“哦哟，原来二位是高知分子。”

    在双方家长正式见面前，余音就把自己和程简父母的关系大致解释过，这会儿余朝渊笑着摆摆手，“只是国外读了几年书......倒是我们应该谢谢您高中对她的栽培照顾，如果她过去有不懂事的地方，还请见谅。”

    “余音在学校的时间其实也不多，一直都很听话很懂事。”

    后来常愿好和孙允和又开始聊各自的感情史，其他几人都只有听的份，完全插不上话，直到孙允和眼含笑意在余音和程简的脸上来回扫视，随性问道：“你们两个不会高中就互相喜欢，然后偷偷谈恋爱吧。”

    高中恋爱，关键词触发了教导主任的神经，程主任惊呼道：“那不可能！”

    与此同时，程简和余音不约而同地“嗯”了一声。

    空气正如大家的表情一般就此凝固，氛围安静得离奇。

    整个房子里只有离餐厅不远的电视屏幕还在正常运转，发出一些令人费解的声音，大家又把目光投向电视屏幕，以装作无事发生。

    可屏幕的男女主吻得难舍难分，而真正出演男女主的面对面坐着的两人不作声，一手端碗一手拿筷，闷头狂吃。

    只剩家长们面面相觑，笑容尴尬。

    晚上十点，应是告别的时间，四位家长又都默契地转身开始忙活收拾起来，只留站在玄关外的两人说悄悄话。

    余音的手机在她准备开口时发出震动声，程简无意瞄到是谭应钦发来的消息。

    趁她分心低头打字，他刻意清了清嗓子：“咳咳咳！请某位大明星稍微注意点，我暂时还没有心胸宽广到可以接受你当着我的面和情敌聊天。”

    余音把亮着的手机屏幕举起给他看，边说：“我只是和他说‘谢谢’，没有聊天。”

    谭应钦：蒋总委托我拟定的合同已经完成了，因为她没有回复邮件，麻烦你转告一下。

    谭应钦：祝你生日快乐，心想事成。

    文字看不出任何端倪，但程简知道谭应钦对她还有感情，并且不浅，所以才会在祝她生日快乐前以工作信息为铺垫，不过是为了让她心安理得无负担地回消息。

    只是这一招程简在高中的时候就熟练了。他捏了捏余音的脸颊，酸溜溜道：“那至少也要等到我离开再回吧。”

    余音佯装吃痛地鼓起脸颊：“知道了。”

    等程简松开手后，她又撅了撅嘴，模样俏皮，程简的眼底藏不住笑意，说：“你今天住在爸妈家，那我就只能自己去商场了。”

    “你去商场要买什么东西？”

    “不是你说我家的床快坏了吗。”程简笑容狡黠，“要换一张更结实耐造的。”

    余音抬眸瞪他一眼，觉得不解气，又抓着手机砸向他的胸口，力度不大，可程简还是偏头摆出受伤的姿态。

    在她要放下手的一刻，程简单手圈住她的手腕，凑近她耳边低低道：“新床等你明晚来验货。”

    喂不饱的男人最可怕。余音认为自己有必要控制他每天锻炼的时间，尤其是练腿的时间。

    生日之后的每一天都很平凡，平凡到余音从来没觉得新年会这么快到来，她在新年许愿的时候飞快地回顾过去一年里的事情，事实上，每一件都超出她的意料。

    她和初恋男友重新开始谈恋爱，她偷偷成为站姐结果被所有人知道，她把自己最讨厌的男艺人从娱乐圈除名，她把男朋友变成自己的男主角，意外经历了一次死里逃生，虽然也被某位阴险歹毒之人纠缠，但好在那次庄园见面之后，她再也没和孟荣见过面。

    最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她许下的新年愿望在惊蛰这天实现了。

    马舍里，余音在动物医生的指导下抓着小马的两条细腿从温莎的腿间拖出，又和医生一起给小马剥胎衣，在完成一系列的接生流程之后，余音满头大汗，红着眼睛亲吻温莎的头。

    从温莎肚子里出来的小公马，新生马既不是白色，也不是黑色，全身上下都是淡淡的青灰色。

    这让一旁拍摄小公马出生视频的程简感到开心时也感到苦恼，因为他和余音都没有赢，不过看着镜头里一人两马相互依偎的美好画面，他也就不在意谁是赢家了。

    刚生产完的温莎看起来很虚弱，余音和程简在马舍守了一天一夜。

    和一墙之隔总是发出咴咴声的卢比相较起来，程简认为余音才是更需要安抚的那个。程简在她不住点头瞌睡时，将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保证道：“你放心，我一定帮你站好这班岗，好歹我也是小马的外公。”

    “谢谢你，小马的外公。”

    余音懒洋洋的声音令程简感到无比幸福。

    温莎生产之后的每一天余音都亲力亲为，推掉了所有工作。

    她一边学习母马产后护理，给温莎调配饲料，记录温莎的进食情况，给温莎做按摩，在打针的时候捂住温莎的眼睛。

    对待刚出生的小马更是不敢懈怠，非常小心认真地帮助小马吃母乳，时不时蹲在地上瞪大了眼去观察小马排出的粪便。

    温莎和小马每一个细微的变化，只有她最清楚。

    这天天气好，她和程简一起牵着温莎和小马在庄园的草地上散步，程简问她，“你给它取好了名字吗？”

    云朵慢悠悠地飘着，绿草被染上一层金色，新草的清香被春风送入鼻腔，低头吃早的温莎和围在温莎腿边转圈的小马，他们的鬃毛光滑整齐，尾巴随性扫荡。

    余音牵着程简的手，笑容明媚：“就叫Lucas，卢卡斯。”

    她永远都会记得给温莎接生的那一天，也有这么灿烂的阳光透过了屋顶与墙壁的缝隙，直直地打在温莎的肚子上，她亲眼见证了在卢卡斯睁眼的那一瞬间的明亮瞳孔。

    Lucas，寓意带来光明的孩子，它是温莎生命的延续，更承载着她们美好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