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斯在一个月大的时候已经非常活泼好动,常常闹得温莎睡不好觉。温莎还是一贯的暴脾气,她会一头把卢卡斯撇到墙角,对卢卡斯哼出粗气,卢卡斯就会彻底安静下来。
余音也考察其他马舍一段时间了,可看来看去都不满意,不是环境没有贝康庄园好,或者不如贝康庄园安静,要不就是活动范围太小。
总之,要找到一家各个条件都符合马驹成长的庄园,余音费了不少心思和功夫。
可计划总赶不上变化,真到马儿要迁居的前一天,卢卡斯又感冒了,还感染了一些皮肤病,担心传染给温莎,卢卡斯单独养在庄园里一间更小的马舍里。
余音再着急,马儿迁居的事情也要为了卢卡斯暂时搁置下来。
原以为卢卡斯只是病个几天一周的,明明看着活蹦乱跳的,谁知道每次医生拿给余音看的检查报告都不达标,不是这里数值一些,就是皮肤刚结好的痂二次感染。
医生说小马抵抗力低是正常现象,不必太过纠结,等小马完全恢复再搬迁。
夏天的风燥热,马舍外郁郁葱葱,四起的蝉鸣声中偶尔夹杂着纷纷扰扰的人声,庄园已经在布置下个月初要举办马术比赛的场地了。
被吵醒的温莎甩了甩尾巴从干草铺上站起,余音带温莎喝了点水,温莎依然焦躁,看样子是想出去玩。余音犟不过温莎,只能带她去树荫下。
虽是傍晚,可阳光依旧炙热,没多久余音就有些待不住了,她看温莎眼神平静了许多,准备回马舍避暑时看见从远处走来一行人,手里抱着红白相间,是用来搭建跨栏的。
面朝马舍的余音拽了好几下缰绳,身侧的温莎迟迟没有动作,她扭头才发现温莎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人们的背影。
这样比赛专用的工具大概是勾起了温莎在赛场上的回忆。余音张开手指顺了顺温莎的马鬃,“你一直盯着,想去看看吗?”还没等到温莎有动作,她又笑道,“那我们去看一会儿。”
因为场地还没完全布置好,她们只能站在围栏外。
叮铃哐啷的场面余音实在没兴趣,可温莎却看得津津有味,有时候听见人们发出干活时的吼声,温莎也跟着低声哼了哼鼻子,仿佛是在和大家一起使劲儿。
她们一直不离开引起了工人的注意,横栏里一位脖颈披着毛巾,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向余音走来,嗓音粗厚,笑容真挚:“我看你的马应该是想进来玩玩,刚好我们也快下班了,你们只要不弄坏东西就行。”
余音本来想拒绝的,可温莎听男人说可以进去玩,便自顾自地抬起马蹄绕过横栏,往已经搭建好的跨栏走去。余音见状只能点头道谢,小跑到温莎旁边。
温莎在跨栏前来回踱步,一副跃跃欲试又颇为犹豫的神态。
几年前出售温莎的马场主说,温莎在退役前是常胜将军,有次在赛场上跨栏时失误,把主人也摔下了马,主人伤得不轻,之后温莎就再没参加过比赛,草草退役了。
后来就是被低价卖到马场,过了几年吃不饱穿不暖,被马冷落被人虐待的生活。再后来温莎就遇到了正在接触马术疗愈的余音,被余音买下之后,过的都是好日子。
余音回过神来,轻抚着马背,嗓音温柔:“现在你的背上没有人,摔跤了也不会有人受伤,如果你受伤了我会叫医生来。温莎,你要试试吗?”
温莎回头看着余音,浅棕色的眼睛里闪着光点,可马蹄却还是抬一下松一下。
余音松开缰绳一边后退两步,一边说:“我就站在这里等你,等到天黑天亮都没关系。”
一声不吭的温莎盯着余音看了许久,直到天色渐渐黯淡,温莎的眼睛里倒映着不远处橙亮的路灯和余音平静的笑容。
距离跨栏几米远的温莎开始后退,神色专注,马蹄在光秃秃的草地上蓄势待发,余音不自觉攥紧手指。
大部分的赛级马在退役后会因为软骨磨损,本能地减少赛场上才会出现的动作。虽然温莎遭受皮肉之苦,但因为从来没有伤到筋骨,所以在余音视线里这匹健壮的马儿,无论是奔跑,起跳,落地的动作都十分矫健完美。
亲眼见证温莎时隔多年跨过的第一个障碍栏,余音眼眶湿润。而温莎高昂着头,高高甩起的尾巴在障碍栏上扫来扫去,仿佛找回昔日的冠军气度。
回到马舍后,余音左手拿着温莎最不喜欢的胡萝卜,右手拿着所有马儿都喜欢的方糖,郑重其事道:“你想不想参加比赛?”
温莎上下晃动着头,又抬了抬马蹄。
余音拿不准她的意思,重新问道:“如果你想参加比赛,那就咬一口胡萝卜。如果你不想,那就吃方糖。”
温莎哼出粗粗的鼻息声,她竟然在最讨厌和最喜欢之间犹豫。
余音把两只手都往温莎的鼻子凑近了些,瞪大了眼睛,当温莎伸出舌头叼住胡萝卜顶端的那一瞬间,她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加速流动,犹疑不定道:“好孩子,把胡萝卜吞进肚子里就是允许我成为你的搭档。”
温莎咀嚼吞咽的速度意外很快,余音激动地抱住了温莎的头,抱得很紧,直到怀里有闷闷的声响,才松手。
重新呼吸新鲜空气的温莎动了动鼻子,很快又低下头去舔那只留有甜蜜气味的手心。余音躲着它把手伸进口袋,拿出更多的方糖块:“呐,今天奖励你多吃一点......”
凌晨时分,余音赤条条着坐在程简的腿上,下巴搁在他的头顶,微微喘息:“医生说卢卡斯还得再观察一段时间,现在卢卡斯每天只能隔着围栏和温莎见面,虽然我每天都会陪卢卡斯玩,但是卢卡斯看起来还是不太开心。”
“那我明天和你一起去看看。”程简用牙尖印了印她的锁骨。
余音说:“温莎今天跨栏了,我决定还是让她参加比赛。”
程简“嗯”了一声问:“你和她一起吗?”
“嗯,她只让我骑,也只有我才能让她乖乖听话......”
话落,程简突然躺倒在并不平整的床铺上,神色中没有一丝餍足的意思。
余音蹙了蹙眉。
“我也只让你骑,你骑我的时候我不听话吗......休息好了,我可以更听话。”程简笑着拍了拍她的大腿根,重新调整好位置。
夜更深了,潮意达到顶峰,积攒了许久的雨在最后一声闷雷时终于倾斜而下。
夏季的雨反复无常,马术训练转到了庄园的室内场馆,余音骑着温莎满场跑,程简则陪着卢卡斯在角落里安静观看。
当然,努力保持安静的只有程简。
卢卡斯太久没有和温莎一起玩耍,每当温莎从面前飞奔而过时,卢卡斯就异常兴奋。程简要控制住卢卡斯不和温莎有近距离接触,还要左右躲藏着防御卢卡斯的调皮进攻。
“哥,大哥!别咬了,衣服已经烂啦!还咬——”
只要有人不满足卢卡斯的要求,或者是扫了卢卡斯的兴致,卢卡斯就会对着人一通乱咬。
程简和卢卡斯从陪同开始就没真正安静过,余音勒住缰绳让温莎慢慢停下,她翻身从马背上跳下,摘了头盔大步朝仍在俯身预备发起进攻的卢卡斯走去。
呵斥的话都没说出口,余音只是站在那儿瞪着卢卡斯,卢卡斯就收起了露出的牙齿,慢慢垂下头。
卢卡斯上一秒还恨不得要上房揭瓦的阵仗,现在又是乖巧无辜的模样。卢卡斯不仅继承了温莎的怪脾气,也和温莎一样极其认主,只有余音训他才会变得乖巧。
难道卢卡斯是余音和温莎的孩子?
如果不是知晓卢卡斯的由来,程简很难想到这样的小马居然和安静沉稳有礼貌的卢比是父子。
卢卡斯在余音的怒视下不敢再捣乱,安安静静靠墙站着,眼珠滴溜滴溜转,余音心软地从口袋里拿出一颗方糖喂给它,绷着唇角严肃道:“乖一点。”
打个巴掌再给个枣,余音俨然一副家长的姿态,程简偏头低低笑了两声。
余音回到温莎身边,整理马鞍的时候发现缰绳固定得有些紧了,马儿的脖子上有了红印,她索性给温莎解了除了缰绳之外的装备。
以为她们会稍作休息,可余音却牵着温莎继续往场馆中间走,程简好奇道:“没有马镫能上去吗?”
余音回头,一幅“怎么不能,你等着看”的笑容。
温莎的背高接近一米八,就算腿长,想要不借助马镫上马,程简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吊威亚。
场馆中央的余音垂手拍了拍温莎一侧的前腿,温莎回头看着她,默契地屈起腿,余音拽住缰绳的同时,利落地抬起脚掌踩在温莎的马蹄上,动作熟练又轻巧地坐在了马背上。
马背上的余音冲程简挑了挑眉,“很厉害吧。”
低估了温莎对余音的衷心程度,也低估了余音驯马的技术。程简感慨的同时非常配合地拍响巴掌,连声赞道:“真是默契十足的搭档,精彩绝伦的表现。”
除了程简觉得余音和温莎的表现精彩外,正骑着卢比而来的人也不禁高声道:“明星的马就是不一般。本来以为卢比这次一定是冠军,但刚刚看温莎的表现,我开始焦虑了。”
卢比的主人也参加过不少马术比赛,见过各种冠军马,但像温莎这么厉害又有个性的马实在少见。
余音知道卢比的主人是谦虚,于是客套回应:“温莎太久没训练,发挥不如卢比稳定。”
“我觉得只要没有意外,过几天比赛的冠军不是卢比就是温莎......”
温莎是不是冠军余音倒无所谓,只要温莎开心,就算没有名次,温莎一样是最好最棒的马驹。
因为临海,岐江市最近的天气反复无常,明明昨天还晴空万里,今早一睁眼又是乌云蔽日,没有雨,闷热得厉害。
提前几天就适应过常愿好送的新马具,可余音还是担心温莎一下子要见太多陌生人会有抵触心理,所以早早就给马儿套好了马鞍,缰绳则随意放。
余音穿着纯白色的马术服,外加一件黑色外套,黑色马靴长及膝盖,简单的配色和白马温莎戴黑色耳罩非常协调。
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虽然这两位身价本就不一般,但一套昂贵齐全的装备更加凸显高贵优雅的气质。尤其是余音低头戴手套的严肃神情,像是一位即将上阵杀敌的大将军。
可这位“将军”的伙伴下一秒就显出了孩子气的原形。
温莎吐着舌头去咬余音夹在指缝间的一只手套,余音转身躲,温莎就追着手套摇晃舌头,顺着舌头滴落的口水在余音锃亮的马靴上氤出一个光圈。
余音戴好手套,踮脚发现食槽里一干二净。
看来温莎调皮是饿了。余音把温莎调转方向面对食槽,准备让饲养员带来一些食物,可停在马舍外的一道身形让她喉间的话全都化作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