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都指挥使,你来说。”皇上的腰杆子好不容易直了一次,叫起人来,分外地中气实足。
“太子妃暗修密道,居心叵测。又企图残害皇家子嗣,蓄意纵火,陷公主于危亡。人证物证具在!”
太子妃却突然翻供道:“贱内、并未纵火、残害、公主。若有人证、请他上来。公主殿下和那道士、与我有怨,算不得人证。”
在一旁等候多时的缈映雪,庆幸自己还留了一手,将白琰推了出去,道:“这人与太子妃应当无怨吧!他的证词,应当做得准。”
太子妃似乎早已料到白琰的出场,甚至可以说,她一直在等白琰的出场。她看着白琰,道:“你要帮、他们作证?”
白琰自然有些犹豫。念着往日的情分,还有故人里仅剩彼此的特殊情分,他自然不愿意在这场审判里,是由他将她推向深渊。
太子妃似乎要的就是他这份犹豫,因为她还有一张最后底牌,藏了很久的底牌。
“公主殿下,若是这位你举荐的人质、说纵火一事,是殿下的妄想、栽赃。那殿下,可不能、再提纵火之事。”
她对白琰如此信任,倒是连白琰自己都吓了一跳。虽然他们真有往日里的情分,但在她决意纵火的时候,可没有给他留生路,不也在把他往绝路上逼吗?
缈映雪见情况有些不对,拽了拽白琰的袖子,道:“夫子!说事实就行!”
她并不让他站在哪一方,只是让他说事实。这几乎是给白琰下了一颗定心丸。毕竟人在左右为难的时候,客观上的公正,是最不会后悔的选项。
但白琰刚要开口,太子妃却又道:“白琰,你蠢吗?你刚刚、没听到我喊她,公主殿下吗?你要帮这位、公主殿下吗?”
昨晚晕了如此久的白琰,刚醒就被缈映雪拉到这里。他确实有些昏昏沉沉,直到此时,才注意起这位学子的不一般。她竟真的是女子,还是公主殿下!
太子妃一句句的公主殿下,似乎在努力敲进他沉睡的大脑里。敲得他阵阵发晕,只剩身体本能抓着缈映雪,问了一句:“你是公主殿下,那你的母妃是——!你的母妃是——!”
太子妃道:“她现在、还住在长乐殿!你说、她母妃、是谁?”
白琰抓着缈映雪的手一下子变得很紧,他口中也道:“原来是公主殿下,原来是那个人的女儿。难怪能让你季大道士鞍前马后,公主殿下!你骗得我好苦啊!”他一字一句,说得颇为歇斯底里。
还是季烨之拽走了缈映雪,才让他停止了这单方面的阴阳怪气。
缈映雪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听到这人反复提她母妃,平时再好的脾气,此时也忍不住抬头刺道:“那你呢,她句句叫你白琰?白琰、白琰!你不也瞒了身份,骗我良久,害得我命悬一线吗?”
太子妃见这两人反目,终于松了口气。当初要送公主进国子监时,她便故意选了白琰这个人。非是她能控制白琰,而是她相信无论公主如何惹人喜欢,只要隔着那七个人的血海深仇,白琰便绝不会与公主为营。
于是太子妃再次道:“白琰,我是否纵火、杀害这位公主殿下?”
白琰正要言语,却又咳嗽了起来。等他咳嗽结束,也似乎不打算回太子妃的话,他只是走过她身旁,扶着墙,一步步走出了东宫寝殿。锦衣卫还要去拦,却听季烨之道:”酒瘾犯了,不必拦。”
而后季烨之道:“暗道已是铁证如山,近在眼前。这里还有吏部的账簿、支出册册有名。太子妃不放谈谈此事?”
......
太子赶到东宫的时候,没想到方才刚在内阁分别的刑部二品右侍郎,又在这儿会面了。
“牛沢,你来东宫干什么?”
牛沢也摸了摸头,道:“臣还不知道呢。三法司的人说要来这儿,臣走得快,比他们倒先到了。”
三法司?这些人可不会轻易来这。太子瞬间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两三下推开牛侩,推开了东宫的大门。
哪怕只是个空旷的寝殿外,也密密麻麻站得都是人。
有穿着道袍的,有穿着一二品正蓝祥云纹朝服的六部官员,竟然还有锦衣卫。
真是好热闹......莫不是想抄没了他这东宫不成?
寝殿外的白玉阶很长,他每往前踏一步,都能听到更清楚的声音。又是说他的太子妃想要纵火杀了缈映雪,又是说她每年都从吏部拨出一笔钱,在东宫底下修建了极为复杂的暗道,这暗道竟还能直通城外。
果然都是那刁妇惹出来的事!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日夜待了这么久的东宫,从小生长的地方,竟然在这两年里,有了一条复杂要人命的暗道!
那丫鬟还说这毒妇今天闹着要回什么渭水!分明是看瞒不住了,要赶紧逃命吧!日夜里同床共枕的人,暗藏着这么大的祸心,甚至出了事后,第一反应也是隐瞒,没半点真话,只想着独自逃。
他的拳头紧紧攥了起来,刚要一脚踹开了那寝殿的门,就听到殿内那毒妇说:“暗道、系太子、指使。贱内、是听、太子命令、行事。”
很好!他本来还念着夫妻情分,想给她开脱几句。没想到她倒先给自己开脱完了,脏水全泼给他了。
朱红大门推开的那一刻,跪在地上坚持说自己无罪的太子妃,突然闭了嘴。她一直打的那把红伞,被周围压着她的卫兵们踩了又踩,而她哪怕没了红伞,也要割断了红色的床帏。在大热天里,用那厚重的床帏围盖着自己的下半张脸。
她回头看到了他,那床帏盖不住的一双眼睛,突然一下子躲闪起来,就是不敢瞧他。
他的拳头咯吱咯吱攥得响,牙齿也咯哒咯哒上下打着架,像是下一秒就要掐死她。
锦衣卫都指挥使,见太子人都来了,便问道:“太子殿下,她方才说暗道是受你指使,此言如何?”
太子并不瞧那锦衣卫,只是蹲下了身,正对着太子妃的眼眸,道:“你再说一遍!不许断着说,结巴就结巴!给我原原本本,用你自己的话说出来!”
太子妃的眼眶一下就红了。因为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了她诡异断句的原因。断句诡异,总比天生结巴要好听一些。
“暗道道道,系系系太子子,指指指......”
说得很快,是自然的、连贯的,并不是往日里诡异嘶哑的,要让人等待半响,一个词、一个词蹦出来的。
明明周围没一个人在笑,她却低了头,没有再说下去了。
啪嗒啪嗒啪嗒,是寝殿内更漏低垂的声音,也是星星点点从她眼角划过的液体,砸在身下木板的声音。
而此时,三法司的所有人也匆匆赶到了。他们比牛沢来得迟,一方面确实是牛沢这人跑的速度太快了。而另一方面,他们带了枷、脚镣、鹤顶红.....就看等会,是判到何种程度,要用到什么,随时都能直接用上,毕竟这可是权倾朝野的太子妃,下的判罚都得是立刻执行。
皇上见三法司的人终于到了,毫不犹豫地道:“就算没有纵火一事,暗道也辩无可辩!赐太子妃白绫三丈!”
三法司带道具的人,互相看了一眼,颇有些无语。压错题了!鹤顶红都带了,就忘了带白绫。这白绫都多少年没赐过了,鹤顶红多方便!白绫勒着还要费力气。冷门题重考是吧?!
还得是刑部尚书有眼力见,小声对这群下属们道:“就地取材啊笨蛋们!太子妃脖子上那块布,勉强可以算白绫吧!动手啊!”
于是便有两人一左一右,抓住了太子妃用来遮下半张脸的床帏。他们正要用力气扯,却见太子突然道:“等等。既然要判这毒妇死,也用不上这种死法。”
那两个人连忙在心里祈祷道:鹤顶红!鹤顶红!拜托了一定要是鹤顶红啊!
却听太子道:“儿臣请求用剑,并且得让儿臣来执行。”
皇上有些犹豫,他不愿意见到夫妻相残的局面,但太子又似乎甚为坚持。最后他也只能妥协道:“给他一把剑。”
锦衣卫都指挥使取了身边一个下属的佩剑,递给了太子。
太子却并没有离开剑指太子妃,而是拿着剑走来走去,似乎在借着光端详。“这便是锦衣卫的剑?一剑下去,真的能要人命吗?皇妹,你说说呢?”
太子走得离缈映雪越来越近,似乎在与她交谈。缈映雪有些脚底生寒,总觉得......
哐当一声响,太子殿下手中的剑终于出鞘了,对准的却不是太子妃,而是架在了缈映雪的脖子上。
而此时已远在皇上身后的季烨之,正欲出手,手上的三枚铜钱却尽数被阚徐道人的浮尘扫断。“季烨之,那是太子!”阚徐道人压低了声音,似在警告他。
“皇妹,若是你皇嫂非死不可。那你给皇嫂一起陪葬,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