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自从那日,耿霖河在槐树上,发现了国子监的这块大池塘后,他便加紧写了一封信,送到麒麟军属地。

    因他只有半块麒麟军玉符,虽是调不动麒麟军的全部主力,但也能抽调出一支精锐听他差遣。

    精锐里挑出了两个心腹,花了几天时间来国子监的这片池塘下踩点。折中选了个有天光、人又少的时间,于是他们经常在傍晚的时候,尝试从玉京郊外的那片水域,能不能游到国子监的这片池塘。

    一次次测试最短的路径,最快的用时,以及最多可以过来的人。

    今日傍晚是测试的最后一天。正好从甜水巷买的脚蹼鞋也到了一批。所以耿霖河让两个心腹引路,他第一次让一半的精锐跟他一起下水。从玉京郊外的河道开始,一路游一路在水下插标做迹号。

    麒麟军能成为天下第一军,便是因为各方面都杰出。比如这次水下探路,他们探过的路确实是最近、用时最短的。耿霖河带着精锐很快就到了国子监的那块池塘水面下。

    等所有人都看到了连着天光的水面,都记住了自己之后行动时的路线后,耿霖河便打算先带着人回去了。因为今日本就是先踩点,来的精锐也不多。一个弄不好,反而打草惊蛇倒是得不偿失了。

    可正当他们打算折返时,水面哐当哐当像是掉陨石般猛砸下来好几块"石头"。因为砸的地方,离他们计划中的出水地很近,当下很多精锐都被砸中了。

    一砸一个闷哼,一砸一块包。确实很受伤,也确实很丢面。堂堂麒麟军,冰山雪地里捡命骨的天下第一军,哪里受过这种憋屈的偷袭?

    水面上的交谈隐隐约约传来,只听一句醇厚的男声道:“好像就是这儿!来,朝这儿丢!”

    这句话,对于训练有素的麒麟军而言,是很耳熟的一句话。特别像被敌军的侦查发现了目标,然后准备好了下一轮精准打击。

    他们一齐看向了耿霖河,耿霖河迅速做出了安排。他伸出了两根指头,向下点了点。这群人立马会意地憋住了气,往水下潜去。

    随后,耿霖河往上游去。他是所有人里最有合理的身份出现在此地的人,由他出去瞧瞧情况,是再合适不过了。

    可他没想到,就在他上浮水面的那一秒,哐当一下,正中偷袭。

    原是牛砾抓着缈映雪的手腕,将缈映雪手中的那串钱往下丢。本来缈映雪没有使这么大力丢的,但牛砾一拉扯,他胳膊一甩便给了这串铜钱一个不慢的加速度。

    而那串被加了速的铜钱,好死不死,就偏偏那么准,哐当一下砸在他刚出水面的肩膀上。

    没有水的缓冲,再加上铜钱不慢的速度,这一下的痛是结结实实让他挨了。耿霖河歪了歪头,咬着虎牙,眼睛眯着笑了起来,他瞧着那位一脸心虚的公主殿下。

    缈映雪刚要解释,她往右一瞧,结果发现牛砾已经跑没影了。

    “公主殿下,这次是你自己要来招惹的。”

    “耿三世子,你怎么会在这池塘里面?我们方才一直在这,却没有瞧见你下水。”

    她先发制人,不给他主导局势的机会。

    “那自然是因为我比你们都早来,在这水里待了很久。”

    她见他明明上浮了,却不肯全身出水面,愈加肯定水面一定藏着什么。所以她试探性地越来越靠近池塘边,而后纵身一跃潜进了水里。

    此时夕阳留下的残红只剩最后一抹余晖,红色的暖光包裹着她周身的绿色儒袍。如同天空掉落水际的一颗绿色拖尾流星,她迅速向水流的更深处游去。

    耿霖河立马变了脸色,脚上穿的脚蹼鞋连摆两下快速朝她游去。还好麒麟军们都下潜得比较深,而耿霖河的那双脚蹼鞋速度够快。他在这公主进入深水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游至她身边了。

    他像池底横生的一抹水草。当缈映雪要往前游时,他用一只手迅速遮了她的眼睛,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像搭救一个落水者一般,他拖着她往水上游。缈映雪经常下水救人,她只挣扎了一下,便明白耿霖河是铁了心要带她上岸。他实在比湖底那些缠人的水草还麻烦!

    在出水面后,耿霖河就把她先托到了岸上。让她坐在了那池塘边,而他则两只手撑在她左右,防止她再有下潜得想法。

    她这些日子都在国子监,每日穿的都是男式的儒生衣,头发也总是高高束起,戴个绿色的四方儒生帽遮着。嘴上也总是要贴一撮假胡须。

    但方才她这一下水,不仅是儒生帽丢了,玉冠也在耿霖河带她上游时散落进水底了。这些所有的男式伪装,就像是遇到卸妆油膏的粉墨彩妆,在水里被狠狠擦掉了七分,让此刻坐在岸边的她,半遮半掩地露出她原本的女子轮廓来。

    耿霖河原本是打算威胁她的。因为公主殿下的胆子,只比兔子大一点。好拿捏得狠。但他瞧着她这幅样子,只叫了一声“公主殿下”,便有些顿住了。

    可她却盯着他,颇有些拿捏住他把柄的意思,对着他道:“耿三世子,我看到了。”

    他可听过太多次的诈供话术,一点也不心虚。反而笑着问道:“公主殿下看到了什么?”

    耿霖河撑在缈映雪一侧的手,慢慢在她的身后往上移,离她的后脖子近在咫尺。

    他再一次感慨池塘这地形挺好的,若是现在杀了人,其实很方便处理尸体。

    “你脚上穿的那是什么?那种样子的鞋子,寻常商铺根本没有卖的。是给长时间潜水的人定制的吧。你到底在这片池塘里干什么,竟然要长时间潜水?!”

    耿霖河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盯着这位公主的眼睛,在思考自己到底是多同她玩一会,还是尽快动手。没想到就是这一下子的犹豫,让变数陡增。

    远处熙熙攘攘走过来一群国子监学子,领头的是方才跑掉的牛砾。看来那牛砾是跑去叫人来了。

    耿霖河放在她脖子后的右手缓缓垂下,两只手又恢复了之前抵在岸边的姿势,

    “潜到池塘下能干什么?清清淤泥罢了。”

    “什么样的淤泥,还值得你耿三世子亲手清理?”

    “殿下不知道吗?淤泥其实很有用的。比如这盛夏季节,宫里宫外的女眷都想养一盆荷花。我受她们委托,带些淤泥送给她们养荷花。”

    牛砾已经带着那群人走至跟前了。这么多人围过来,若是一时半会赶不走,恐怕会越来越麻烦。倒让他真是有点骑虎难下了。

    “雪兄,你怎么又和他在一起?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由于耿霖河把她挡得太死,牛砾走过来时,只能瞧见她的些许衣角。

    缈映雪依然盯着他,追问道:“你真是为了清淤泥,养荷花?”

    耿霖河不耐烦地回道:“是。”

    只见那位公主眼睛几个转,像是又要偷偷潜下水,但由于受他辖制而没法完成。天色已经越来越暗了,他们两人静默地对峙了一会。而后,缈映雪突然道:

    “既然如此,那我也要一盆。”

    “什么?”耿霖河有些震惊,像是没听懂她那句话,让她再说一遍。

    “你不是说,你在掏淤泥送给她们栽荷花吗?我也要种一盆荷花,你现在就掏一份淤泥给我。”

    耿霖河抵在岸边的手指根根缩紧,他第一次满脸都是黑气,恶狠狠地道:“公主殿下,非得现在要吗?”

    缈映雪笑了笑,她的笑惯常都是温暖的,但今日的笑却颇有些狡黠的灵动。她不回答他,只是越过耿霖河的箭头,看向远处的牛砾道:“牛兄,这池塘下有淤泥,拿了可以种荷花。你的这些兄弟里若是有识水性的,可以潜下去瞧瞧吗?”

    牛砾哪里还需要安排其他人,他自己一听这要求,立马摘了儒生帽,就要跳下去。还是周围的兄弟连忙拦腰抱住,拼命阻拦道:“牛兄,你是旱鸭子啊!你跳下去干什么?兄弟们都比你会水性,你们就在岸上等着。”

    这是耿霖河第一次,被逼到如此地步。被逼到不得不听人摆布,不得不按照别人给他下的套走。

    于是他一字一句地咬牙道:“既然殿下现在就要,那我一定鞠躬尽瘁。”

    ......

    顾家是玉京中轴线上,除皇城外最富丽堂皇的建筑。顾家日日夜夜里,都有人来来往往。

    顾家的会谈室里,经常聚集着闲来品茗,实则密聊的达官显贵们。顾家公子顾昂,也经常出席这些闲谈。是以他虽身在国子监,但早已了解许多朝堂上的秘辛。

    但今日,顾昂却拒绝了这些清谈,他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写了半天习文,心内还是烦恼。他又想起了那张纸,那张从白琰袖子里调出来的那张纸。沾湿狼毫笔锋,带着脑中的记忆,他将那张纸上的内容默了下来。

    而后,他带着自己的习文,以及这张他默出来的某学子的部分习文,去找别人瞧。

    那些人无一例外,都说他的习文更好更完美。但他们虽是这样说,手里却一直那张并不完整的习文瞧,眼里满是惊叹。

    他们说那篇不完整的瑕疵虽明显,但若是加以打磨,定能超过他现有的水平。

    像是看到了一位走野路子出来的天才。因为是野路子,所以粗糙是第一眼的观感,就像是没有学会系统的打磨工艺,没有掌握早已成熟的技巧。但那新奇的譬喻、浑然天成的情理,那满篇皆是溢于纸表的天赋,又实在抓眼。

    所以让顾昂只匆匆瞧了一眼,便中了心魔般,困扰至此。

    所以让白琰用脚踩完后,偶得一纸残章便后悔不迭。

    定能超过他?!笑话!他顾昂活了二十年,第一次听到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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