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昂,你问的那个人我打听出来!天——你这里怎么了?”小肖一边说着,一边敲开了顾昂的书房。
等书房门打开时,他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都要以为这里遭贼了。
顾昂从小到大的佳作,那些原本被他好好保存在书柜深处的,如今全都散落一地。而顾昂本人,也坐在书堆里,一边烦躁地呓语,一边翻阅着他往日的习作。
“这句不好.....这句也不行......”
小肖又敲了遍门,顾昂方才如梦初醒地抬头瞧他。
“问出来了?今日到底是谁,去找了白琰瞧文章。白琰手上那张残纸习文,究竟是谁的?”
顾大才子问得又快又急,全然丢失了往日的从容风度。
小肖倒是被他这幅样子吓着了,原本准备的炸裂消息,如今却吞吞吐吐地说了起来:“这人说起来,你也见过的。我们傍晚时分,在那池塘边遇到了两个人,你忘了?那牛砾拼命往我们眼前推的,就是你要找的人。”
一直若隐若现的那根线,终于连上了。顾昂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很笨。他分明知道,牛砾他们学堂新来了一位学子,却下意识觉得这学子若是学问好,肯定不会和牛砾打成一团。他也分明同白琰一起听到了,牛砾在隔壁池塘诋毁白琰的话。
也是他太小瞧牛砾了,所以牛砾身边的人,也连带着一起忽视了。
小肖却并没有说完,他还有一个重磅消息没有说。
“你还记得,傍晚我们从国子监回来的时候,小四说他的钱袋好像掉在那许愿池附近了,然后他折返去找,我们在路上等他的事吗?”
顾昂哪里是会等人的,他纠正道:“我先回家了。你们后来遇到那学子了?”
小肖道:“我们没遇到,但是小四回来的时候,他就跟被女鬼勾了魂似的,一直嘴里说着什么仙女、仙女,人都到池塘那儿了,却还是没捡回钱袋。我们当时问他,他什么也不说。”
顾昂是何等聪明的人。当时整个国子监都没什么人了,小四若要回池塘捡钱袋,他能遇见的人,只有牛砾和那个学子。他一定瞧见了什么事!还是一件极为神秘、极为重要的事!
“小四人呢?让他自己讲,他到底遇到了什么。”
小肖正好也把小四带过来了,小四一进屋子,便道:“是女人,很漂亮的女人。穿着我们国子监的绿色儒袍,就坐在池塘边。她身前有个男人挡着她,但我当时那个位置,正好能看到她。”
小四说的话,听起来有些乱。因为他只是完整说了自己看见的东西,并没有任何前因后果。但他嘴里形容的人,只可能是那个学子。
“你为什么确定她是女人?”
顾昂话音刚落,小四和小肖全都一脸震惊地望着问出这话的顾昂。仿佛这位大才子,问了一句鸡蛋要怎么吃之类的愚蠢常识性问题。
小肖捂着脸,有些无奈地解释道:“女人跟男人很不一样的。你难道不能认出女人吗?你这二十年里,也该见过不少女人吧。”
他刚说完这话,又想到顾昂一直以来对女人拒如千里之外的那种态度,立马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抬头一瞧,果然顾昂已经脸黑了。
小肖赶紧拉了拉小四,让他说为什么确定对方是女人。
“她当时应该是刚从池塘的水里出来,衣服都湿了,头发也披散着。而且她嘴上的那搓胡子也不见了。我很会记人的外貌。我记得我们跟牛砾在池塘边聊的时候,她虽然一直低着头,但我看到她嘴上是有胡子的。等我回去捡钱袋时,那样一戳胡子竟然不翼而飞了。”
小肖也总结道:“如果不是女人,怎么会需要假胡子的遮掩?话说回来,人长得到底怎么样啊?小四你怎么跟丢了魂似的,比起那些绣湘楼里的姑娘来说,如何啊?”
小四红了脸,道:“下次不跟你去那绣湘楼了,尽让我请客了。”
顾昂一听绣湘楼,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地方,他简直要把他们赶出去。聊女人就算了,还当着他的面聊!他刚要发火,又听到小四说回了那学子。
“她不是那种很张扬的漂亮,真的很难形容。特别是当时她刚从池塘里出来,就特别出水芙蓉一样。那嘴嘟嘟的,跟夏天里的樱桃一样。还有那眼睛,就像湘妃竹滴泪那种美,还有那眉毛......”
顾昂已经听不下去了,他将这两人推到了门口,很不客气地谢客道:"滚!都滚出去!恶心!龌龊!"
小肖被顾昂这样当面骂,连忙找补道:“我们这是在分析呢!你想想啊,听出来这姑娘长得什么样,我们才能知道这姑娘到底是谁。毕竟,能假扮男装混进国子监的人,肯定背景不简单。”
他已经完全用了姑娘来形容那位学子了,顾昂听了却后更气了。
竟是个女人!他的手狠狠锤向了附近的门板。比他更有天赋的,竟然是个女人!
小肖和小四被他这一拳吓晕了,看见他心情坏成这样,也不敢在这里多待了。他们本就是捧顾家臭脚才聚在一起的酒肉朋友,惹怒了顾家公子,可就违背了初衷,太吃力不讨好了。
两位碍眼的人走后,书房外面又安静下来。可很快,书房外面又传来了管家的敲门声。
“太子妃胞妹,鸳鸳求见。她说有要事,要同公子商量。”
管家说完后,刚要推开门带着人进来。却听到了顾昂无情的命令。
“让她就站在门外说。”
管家了然,他知道顾昂日常里极为注意与女子的距离。他清空了屋子外的闲杂人等,然后也退下了。
鸳鸳颇有些无语,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里又想到耿霖河也是这幅鬼样子,不由得觉得这些男人有些好笑了。若不是因为太子妃的安排,她也瞧不上这些男的。
但一想到国子监大考临近,想到太子妃的嘱咐。她勉强压了情绪,对里面的人道:“顾公子,晚上好。”
里面的人冷冷地回道:“我只给你一句话的机会。”
一句话实在是太严格了。因为一句话往往是讲不完一件事的。只给一句话的机会,意思是她必须在这一句话的机会里,抛出最让顾昂感兴趣的引子。
太子妃曾教过她,若是短时间要吸引一个人的兴趣,便得思考这人的性格和他心底最隐秘的事。
比如看似有情实则无情的耿三世子,从小在皇宫没有收获什么亲情。他心底最隐秘的,自然是他那早亡的母后。所以那日,鸳鸳才会在等到那个机会后,立马便在耿霖河面前提到他的母后。那也是唯一一次,耿霖河愿意咬她递的饵,同她交谈上了。
而眼前屋子里的这位顾才子。这么骄傲的一个人,凭借一首小令便名动玉京,在年幼便被赐了同进士出身,这是直接能跳过科举、入朝为官的身份。能成为他心底最隐秘的事,便是当年他那同进士出身被废,又被当时缈映雪的母妃下令终身禁考科举、禁入官场,只要她在位一日。
这一切的根源,自然是与那件退婚风波息息相关。恰好这场风波里的中心人物缈映雪,本就是鸳鸳来此的目的。
于是,鸳鸳胸有成竹地以这事作为了开场白,她道:“顾公子,我听说你以前有一门指腹为婚的娃娃亲。”
......
自从昨日遇到顾昂后,缈映雪便一直担心身份暴漏。她今日特意把头上的绿色四方儒帽往下拉,遮住了她的额头、眉毛。然后把儒袍的交领竖起来,尽量盖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幸好今天不算很热,从清早便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她这样遮遮挡挡地装扮,倒也不会觉得闷热。
但她没想到的是,她根本无需防范至此等地步。因为大考就在明日,所以国子监今日休业,她根本不用去上这个学。
正当她举着一把青绿小伞,靠在国子监那禁闭大门外,有些百无聊赖地思考待会去哪儿时,就遇到了牛砾。
牛砾说大考就在明天了,他问她要不要去他家温课。缈映雪想到自己的身份,总觉得有些不太方便,但牛砾很热情,只当她是不好意思。将她往车轿上一拽,对车夫说一声回家,就将人两下带出了宫,带到了牛家。
缈映雪直到下轿子时,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就这样出宫了?
轿子外的雨一直在下,牛砾下了轿子后。缈映雪还留在轿子里找了会伞。等她找到自己带的那把青绿小伞,一手掀开轿帘,一手半撑开伞时,才发现轿子外竟有那么多人。
牛家与顾家是门对门对面邻居,轿子又正好停在两家比门而对的路上。所以缈映雪刚掀开轿帘时,看到的不仅有牛家大门口的青禾、牛砾。还有站在顾家大门口的顾昂。
偏偏就是这么巧,顾昂此时刚准备出门。他刚收了手里的伞,一只脚也才刚踩进顾家的车轿里,就那么一转身的功夫,便与刚要下轿的缈映雪遥遥对视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