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耿霖河抬头看了看窗外,似乎只有一个时辰就要天亮了。

    “有个好计策,只是时间要求得很急,行动就在明日天亮后。樊九你得加快脚步了。”

    “明日是什么日子?能让我们的人混进皇城里?也没听过明日有什么特赦。”

    “明日是国子监的大考。考生车轿是特令放行的,到时候我们的人会装成学子,混入其中。而且国子监大考的下午场,是皇帝亲自来国子监出题的殿试。所以,明日不仅是送人进去的好日子,还是刺杀的好日子。”

    樊九最近也打听了些耿霖河的近况。听闻他一进玉京皇城,就扎在了国子监。他还以为这人真的一心仰慕蔚国的学术氛围,没想到他还真是狼子野心。在那读了几日的圣贤书,两次的计谋里,都是要先从那个地方下刀,让那里血流成河。

    “麒麟军的人数不少,若是要装学子暗杀,耿三世子这边的人足够了,也不需要我帮忙。”

    “若是玉京皇城没有季烨之,当然是够的。但只要他在,哪怕是再稳的局,都可能出现变数。所以我需要樊兄,来前置这个变数。请樊兄连夜带着弟兄,尽快去皇陵一趟。”

    ......

    牛砾是被青禾摇醒的。他满脑子还是睡前准备夜宵的事,被推醒的时候,还在问还要不要加些卤菜。

    青禾先是捂了他的嘴,让他小点声。而后道:“不用再准备夜宵了,因为天亮了,该准备早饭了。”

    牛砾睁眼一看,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的缈映雪,原来缈映雪才刚睡着。

    牛芜见老哥醒了,招呼着他开窗开门,窗外亮晃晃的日光让屋子里的油灯相形见绌。

    在日光照进来的时候,齐刷刷三只手在同一时间伸出,都挡在了缈映雪的眼前。这三只手恰好撞在一起,又连忙尴尬地收了回去。青禾和白琰先收走了手,牛芜想了会,找了个大衣往缈映雪头上一盖,确认盖好了,她才收回了手。

    牛芜其实是屋子里第一个醒来的。她睁开眼的时候,正看到白琰拿着缈映雪写的习文,一字一句地细细同缈映雪聊。白日里她看白琰那么排斥,还以为这人当真不愿意呢。原来是要等着大家都睡了,他跟缈映雪独处的时候,才肯教。

    这老男人真是......太会耍心眼了。不过白琰也还算是有些用处,牛芜能从缈映雪的表情里,看出她收获了很多。白日里缠在缈映雪身上的那股焦躁,也似乎慢慢消失了。到了天要破晓的时候,缈映雪终于敢放心睡一会了。

    而这一屋子的人,都会让她尽量多睡一会。她是被牛家的家丁背着,慢慢放到轿子上的。

    牛砾让青禾和缈映雪上轿子后,又放了给他们打包的早饭。正要叮嘱他们认真备考,被青禾一瞪,才悻悻想起自己也是考生,而不是能在家呆着的闲人。他只得带着慷慨赴义的大悲壮上了轿子。

    牛家的轿子滚轮刚刚转动,牛砾突然想起什么似得,掀开轿帘嘱咐着妹妹。

    “书房的柜台下,有两把线香。我本来是打算巳时、申时的时候,拿出来烧了祈福的!现在我也得去考了,你记得帮我烧一下。”

    他嘱咐完,正要放下轿帘。却在回头时瞧见了停在顾家的轿子,那顶轿子在顾家门口停了很久。从牛砾他们出来的时候,就停在那里。牛砾当时一直以为,这是一顶还在等顾昂出门的空轿子。

    可是等牛砾他们这顶轿子启程的时候,顾家的那顶轿子似乎也动起来了。简直像是,顾昂一直待在轿子里,一直看着他们上轿、等着和他们一起走。

    牛砾心里开始一阵突突,一下就想到了当初在池塘边,跟顾昂的赌约。当下就在轿子里,跟青禾小声讨论起来。

    “青禾,你掀开那边的轿帘,看看顾家的那顶轿子,是不是就跟在我们后面?”

    青禾掀开瞧了一眼,道:“确实跟着呢。真是奇怪,他莫非方才一直在轿子里,专门等着与我们同道而行?”

    “完了!他肯定要玩脏的!雪兄学了一夜,可不能毁在他这种下三滥的路子里。”

    青禾觉得牛砾说得太过了。

    “顾昂虽然人傲了一点,但人品还是没问题的。可能只是碰巧跟我们一起出门了,应当——”

    青禾的此话只说到一半,便只听轰咚咚一声响,他们的轿子一阵剧烈摇晃,轿子里的一些东西也噼里啪啦撞成一团。而早已睡熟的缈映雪,在这猛烈的摇晃里也失去了平衡,左左右右跟着摆了两下,便直直朝着轿底栽去。

    还好牛砾身手快,他左右支肘,比瓦子里的杂耍艺人还要卖力。而后他长舒一口气,道:

    “还好我手脚利索!护住了,都护住了!这饭菜肯定一点都没撒!”

    “谁让你护饭菜了!”青禾看他出手那么快,还以为他一定能捞到缈映雪的,结果这牛砾竟然满眼都是那堆饭菜,完全没看到身边的大活人也要摔了。

    而与此同时,砸在地上的缈映雪,一下就磕醒了。她疼得哎哟叫了一声,就这一声,足够让牛砾后悔不迭。

    缈映雪刚自己从轿子里站起来,还没完全站稳。只听又一声轰隆的巨大撞击声,轿子里立马又左摇右晃起来。缈映雪就像是站在一个凹凸不平的地上,身子摇晃来摇晃去,半响找不到支点。还是青禾拉了她一把,她才找到机会,抓稳了轿子的窗棂。

    路颠簸的时候,轿子幌一下也是常有的事。但这次颠簸摇晃前,他们分明听到了撞击声。

    牛砾直接冲车夫喊道:“怎么回事?”他的左右手还忙着摆正饭菜,实在抽不出身瞧一眼。

    “少爷,后面那顶轿子,一直在故意撞我们的轿子!”车夫话里也是一股火,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

    车夫一提到后面的轿子,牛砾立马就对上了人,直接在轿子里开骂了。

    “顾昂,我看你是想吃狗屎了!干啥要撞我的轿子?!”

    要不是他的手还得护着饭菜,他当真要立马下去,跟顾昂好好比划比划!

    ......

    顾昂昨晚睡得并不好。准确来说,他一夜未睡。

    那位公主殿下,对他而言真是彻头彻尾的扫把星。时隔那么多年后,只是短短地再见了一次,就能把他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屋前檐下的一次对话,就突破了他跟女人保持了二十多年的界限和禁令。他爹似乎也看出了这个机会,抱着最大的希望,一定要让他狠狠开窍。似乎把顾家终于能延续香火的希望,全放在了这晚,顾昂刚被公主殿下刺激完的这晚。

    他爹不愧是内阁首辅,也知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一条计策失败了,还得有另一条备选的计策。不仅在温泉水底下里给他安排了女人,还在顾昂书房的桌子下、他的寝殿被子里,都安排了各种类型、长相的女人。

    所以顾昂今天也难得脾气大道处处拆家。被他踢翻在地的书房桌子、还有寝殿里被他踹断了一只腿的矮床。都是他发泄对这些女人、以及他爹安排的不满。

    顾昂进不得书房,也去不得寝殿,踽踽夜行,寻不到落脚地。而身后,是刚领了父亲的命令,在带着女人找他的家丁。他活似像被逼上了梁山的绿林好汉,有家不能待,披着一件厚重灰毛寝衣,出逃了。

    那些夜里奔逃的人,大概都会顺着月亮的方向走,追着这道高挂苍穹的唯一光芒。就像他一样,徒手翻过了自己的围墙,又翻了好几道围墙。

    月亮是柔和委婉的,不似太阳那样炽烈直白。它总是巧妙地击中你最隐秘的心思。只要顺着它的光芒,似乎总会走到一个还算满意的终点。

    等顾昂翻过一道道极黄与极灰的矮墙,走过一道道分外杂乱堆砌的过道,最后让他驻足停下的,是一间亮着很多盏油灯的屋子。

    这房间分外热闹,时不时便有人语笑声传出。从外面的窗户纸上,也能看到屋子里人影重重,或卧或坐或站。

    顾昂知道屋子里这些重重的人影都有谁。正如方才走来的一路,看见的那些极黄与极灰的墙壁,他自然知道自己翻进的是谁家的院子。

    顾昂攥紧了大衣的系绳,脚像被固定在这里,根本移不动步子。他一眼就看到了——屋子里那道被人影簇拥围绕的人,被油灯照亮了的,映在纸窗子上的黑色轮廓。

    半个时辰前,他从寝殿里逃出来时,那个藏在床褥上的女人不依不饶。她也追着他跑,跑到屏风林林的台阁水榭处时,这女人用了怀柔的技巧。不求共度一夜,但好歹让她献一舞。她不等顾昂的回答,便自顾自跳了起来。但顾昂却压根不回头,哪怕他固执往前走,也还是看到了她在重重屏风上照出的影子。

    能被顾黎选中来刺激他的女人,这舞自然是好看极了。特别是这女子还带着几分证明自己的迫切,所以这舞也跳得分外卖力。若是让他以此写观后文,他定会在文里如实描述,这确实是极为上乘的舞蹈,屏风上的人影翩飞如蝶、动若游龙。

    但若让他从心而选.....

    窗纸的呈影效果自然不若屏风,让人影忽大忽小的油灯也不若外面的月光。但后一项,他避之若蛇蝎。而前一项,他驻足看了很久。

    久到那灰毛裘袍都沾上了一层厚厚的夜里凝结的水汽,久到夜里徘徊的鸟雀误以他为木桩,差点飞到他肩头栖息做窝。

    直到,破晓的那束光,越过他的肩头照进屋子里。屋子里的油灯终于失去了作用,之前随着灯芯跳跃的忽大忽小的影子,也终于固定了。

    在屋子里的人喊着要开窗的前一刻,顾昂才如梦初醒地离开了。倒也不用他回顾家了,因为往日里要送他去国子监的车轿已到。他钻进轿子里,等到对面牛家的大门打开,等到他们的轿子启程,顾昂才命令车夫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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