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自那日被白琰踩了习文后,缈映雪对白琰便有了些许的芥蒂。虽然她明面上不会说什么,但今日一整天,其实她都避开了与白琰直接或间接的交流与对视。

    但她实在太想知道季烨之写的是什么了。除了白琰外,她真不知道谁能看懂这满满的两页甲骨文。

    所以她将那两页纸,几乎怼到了他的眼前,以此来避免跟他的对视。

    白琰瞧了那纸良久,他早已认出这是季烨之写的。以前找季烨之卜卦时,看到过他写类似的甲骨文。占卜巫祝一事,本就是商朝最兴盛。季烨之能在占卜一事上取得如此成就,可能也离不开他的甲骨文造诣高。

    白琰对甲骨文的研究也不多,在这满满两页纸上,他也只能大概认出三分之一的内容。但心里已是一片大骇。真大胆啊,季烨之。原来你竟是藏了这样的心思。

    白琰瞧完后,将头侧到了另一方。缈映雪不服气,也举着那纸追到另一边。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求求你告诉我。”

    白琰看了缈映雪一眼,嘴上倒是挂了一丝笑。她问写的是什么?是足以让季烨之锒铛入狱、碎尸万段、车裂而死的东西。

    缈映雪时间宝贵,没有多余的精力跟他拉扯。为了尽快得到答案,她愿意先低头。虽然是个公主,但她要人办事的时候,好像永远也学不会那些命令的语词。相反,她好像格外喜欢用这些词汇。

    “求求你”、“谢谢”......这些模糊了身份地位层级的词汇。

    “公主殿下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你之前求我看习文,我都拒绝了。你凭什么认为,这次我就会同意?”

    缈映雪本就是为了季烨之,才勉强求求他。可白琰拒绝得如此不留情面,她又想到那被白琰踩在脚下的习文,闷气横生。速速转了头过去,打算走回桌前自己研究。

    她这厢决绝地回头,却逼得犹豫不止的白琰喊出了一句:“等等。”

    缈映雪不想等,她今晚通宵了很累。青绿色的儒袍站定在屋子的正中央,她既没有回头看白琰,也没有往前走,只是靠着附近的柱子,听白琰接下来要说什么。她有预感,白琰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不会短。

    “殿下还要继续熬吗?以殿下现在的心态,无非是越改越糟糕。只剩一个时辰就天亮了,都把我绑来了,殿下真的不要我的指导吗?”

    缈映雪靠在柱子上,缓缓吐了一口气。她很不习惯应付这种拉扯,因为拉扯往往意味着,有一方其实没有那么情愿。但事情关乎到她追逐的目标时,她似乎真得改改平时的无可无不可性子。

    “我在听。”她缓缓地道,白琰如此说,肯定是要提条件了。她是被要求的一方,只能先听听看他开的条件如何。

    “我有三个条件,这三个条件绝对不会为难殿下。而且其中两个,殿下现在就能做到。”

    他开出的条件确实很简单,第一个是要缈映雪来给他松绑。

    绑了他一整天的绳子,在缈映雪的指尖蹁跹下簌簌而下。其实这一整天,牛砾也给他松过几次绑。毕竟人有三急,牛砾总得放他去解决这些三急。

    牛砾给他松绑的时候,总是一下就能把绳子扯断。但缈映雪却因为不熟悉绳结,对着那绳子磨蹭了好一会。让这松绑的过程,变得分外熬人。

    缈映雪终于找到了藏在椅子靠背后的最后一个暗结,她凑过去解的时候,随口问道:“第二个条件呢?”

    白琰低头看着缈映雪,看到她那可笑的假胡子已经半掉不掉了。他想起了他们在国子监的几次见面。真是愚钝啊,他竟然会被这样简单的装扮欺骗,哪怕缈映雪后来穿了太子妃的衣服,还坚定觉得她是男子。

    “殿下那日说,要找白琰拜师......可还做得数?”

    他说的是两人第二次见面的时候,缈映雪因为季烨之的推荐,一大早去国子监找那个连中三元的白琰。但当时白琰本人明明站在她面前,却藏起了身份,还骗她喝了一碗酒。

    随着最后一个绳结解开,缈映雪从半蹲的姿势缓缓站起来,她那双潋滟秋波眼,也随着她的动作,自下而上,自近而远地看着白琰。

    因为熬了一个大夜,她眼睛有些无神。与往日里活泼的样子相比,更多了几分无情。

    这份无情,无疑刺伤了白琰。明明那天早晨,是她追着他,说要拜他为师的。那时候她一口一个夫子地叫他,她看他的眼睛永远那么亮,在那些她推门而入的早上,带着温暖和明媚。今日,她却如此瞧着他,像是在瞧着一件已经失去了价值、没有了任何用处的物品。

    “殿下,你得叫我一声夫子。”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分外黏着。像是在嗓子里徘徊了很久,咽不下去的一股丑陋的渴望。

    ......

    玉京城外一家隐秘的酒楼里,今晚来了位不速之客。

    这人长着一副凶神恶煞样,左眼上眉中似被刀砍过一般,从中间断开了。而他的左手上,也有一根断指。

    或许是知道自己的样子骇人,也或许是故意要藏起自己的身份,他一路压低了头上竹编的帷帽。

    在酒楼最上层的屋子前,他才停下脚步。这件屋子里住的人应当格外神秘,他才刚站在门口,还未有任何敲门的动作,便有两道不知从哪窜出来的黑色影子挡在门前,拦住了他。

    “暗号。”

    “非得要个暗号?”

    两道黑色的影子已抽出了怀中的短刀,道:“不请自来的客人,我们不会欢迎。”

    他用缺了一指的左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唇,状似思索了片刻,而后道:“暗号啊,我记得。不就是——耿霖河是个背信弃义、过河拆桥的烂人!”

    这两位黑衣人手中短刀已动,哐当一声拔刀出鞘,直劈面前的人。而他早已做好了准备,后滑一大步,只有头上竹编的帷帽造了殃,被刀光削掉在地。

    他的断眉高高吊起,看着那只是堪堪被削掉在地,并未严重损毁的帷帽。第一反应倒并不是心疼,而是有些想笑。

    “出刀不够快、位置不够准、力度也不够狠。天下第一的麒麟军,看来也不过如此。”

    两位黑衣人自然不满这种挑衅,但也从这人方才那一躲的功力,知道他武力不俗。

    “哪条道上来的叨扰客?”其中一位黑衣人沉声问道。

    那只残缺了一根手指的左手,才终于身后的背篓里拿出了他的武器,一把红漆的长弓。

    “北塞在逃徭役犯,樊九。”

    这个名字,其实他很少用。一来是名字并不好听,命贱了去做徭役的人,都是家里一团乱的。有个名字就不错了,哪里有用心取出来的好名字。二来是,很少有人叫他的名字了。

    北塞那些看管徭役的差吏,也从来不叫名字,而是叫编号。他正好是同一批里的编号一,又因为众人最服他,所以很多人叫他老大,也并不叫他名姓。

    逃来玉京后,虽得了东宫的庇护。但到底也是在三法司门前的逃逸布告上有了名,所以樊九这两个字,平日里更是很少用了。

    随着他这一声介绍,房间里传来一句话:“放他进来。”

    房间门应声而开,入目便是屋子大厅中的一张矮几,以及矮几上卧躺着的耿霖河。

    樊九的左手一直按在弓上,从方才到现在,他从未松懈。本来,他是打算门一开,就给耿霖河一箭。谁让他过河拆桥、背信弃义。但如今看耿霖河重伤躺在这矮几上,好似是用不着他出手了。

    “看来国子监的水路,也不是那么顺畅啊。”樊九幸灾乐祸地道。谁让耿霖河这厮偷了他的水道方案!现在耿霖河是狠狠遭报应了。

    “是啊,提前帮你探了。水道偷渡,果然还是不行。”耿霖河笑着看他,仿佛他们的同盟未散,分明是他背叛,但他却反说是帮忙先探路。

    “看来耿三世子是自作聪明了。自己选了国子监的宝地偷渡,觉得那儿肯定没有东宫的守卫严,结果对面的守卫还能把带着麒麟军的你打成这样。”

    提起守卫,耿霖河脸上那客套的假笑,像是有了裂纹一般很快就消失。他低头了一瞬,抬头时又很快戴上了开朗的假笑面具。

    “那边只有一个人守着。”

    此话一出,惊讶的人立马换成了樊九。樊九凝眉深思了一瞬,脑子里马上就有了一个人影。那是在东宫暗道里,险些要了他命的人。也是在玉京城外的河里,用尖锐的青竹伤了他手臂的人。

    似乎叫什么——季烨之?

    他常年在塞北服徭役,对这名字真不熟。若他是玉京人,从第一次见这人的样貌开始,便早该学会躲着走的。因季烨之这次回来实属突然,东宫那边合作的人,也从未对他提过这号人物。

    既有如此麻烦的人守在玉京皇城,很多事情的难度一下子变得很大,不得不再多加考虑,也不得不......

    耿霖河和樊九对视了一眼,樊九的眼里没有了进门前的敌意。有了共同的敌人,还是如此强劲的一个敌人,他们就算有了隔阂,也会暂时放下芥蒂、寻求合作。

    “最后再合作一次?”

    “听闻国子监和东宫的水道都已封。耿三世子还有什么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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