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初昼夜温差大,早上的风还是凉的,到中午就只剩闷热了。
岑遥摆摆手,让打扇的画眉下去自己没事扇两下,心里念着“心静自然凉”不知不觉睡着了。
为了通风,房间内的窗户一应都开着,该遮挡的地方不是挂着纱帘就是摆了屏风。
岑遥睡得好好的,突然一阵爽朗笑声透过窗子钻进她的耳朵。
不知道树上的蝉是不是把笑声当成了领唱,齐齐“知了”起来。
岑遥愤愤把头压在枕头底下,可蝉鸣仿佛魔音般缠绕在耳边,挥之不去,她反倒因着枕头压制憋出了一身薄汗。
烦人。
枕头在床上划过一道圆滑的弧线,落在床尾被床帐挡了下来。
这下“心静自然凉”也不管用了。
岑遥带着起床气快速穿好了外衣,冲出房间找人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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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亭,易骧眼疾手快抓住飞来的茶杯。
被吵醒……
他默默把茶杯放回桌上,斟满推至岑遥面前。
“抱歉,是我大意了。还要回去休息吗?我会注意的。”
“不用了。”
岑遥端起茶杯再次一饮而尽。
“天热,心烦。”
听见这话,小月亮乖巧地倒茶,拿起紫苏落下的团扇凑到岑遥身边给她扇风。
“库房可还有冰?”
“有,不过我身子遭不住寒气,不必费那个功夫。”
易骧见她面色平静,不再明显带着愠色,识趣地没说“心静自然凉”几个字。
把书放到一边,易骧主动提起了小月亮启蒙一事。
“这段时间还是我来,等之后安定了再找启蒙先生如何?”
“没问题。”
岑遥自然没什么不同意,反正这段时间费心的是他。
“所以项夫子要继续给我讲课了吗?”
小月亮趴在岑遥身上,看向易骧。
“嗯,不过这回不是项夫子是易夫子了。”
易骧提醒,却见小月亮撅着嘴。
“怎么,不喜欢易夫子?”
她的心思不难看出来,他还没被她真正接受。
比起易骧,她可能更喜欢“项壹”。
小月亮把脸埋在岑遥怀里,没一会儿就被她嫌热扒了出来。
她没安抚小月亮也没替易骧说好话,总归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她就不掺和了。
“你有跟母亲说去青州的事吗?”
“说了,母亲她……”
“不愿去青州?”
岑遥道出了他迟疑的后半句。
“嗯。”
“母亲刚回京,舟车劳顿怕也累了,等你的调令正式下了再去找母亲吧。”
“到时候还要麻烦你帮忙当说客了。”
“不客气,我也舍不得母亲。”
易骧笑了笑,看来她们相处得很愉快。
岑遥:要是不愉快她就在别庄常住了,还回易府干嘛。要不是喜欢婆婆吕清虹,她早拿着和离书跑了,还能等到今天?
聊天告一段落,易骧的书也看得差不多了,接着紫苏的后续继续往后给小月亮讲(编)故事。
岑遥饶有兴趣地听着易骧的同人二创。
远远守在凉亭外的紫苏适时赶到换了一壶新茶,便又告退了。
讲讲故事看会书,易骧就这么在摇风院呆了一下午。
晚饭前,丹葵特意跑了一趟,请她们去静棠居吃饭,老夫人带了些扬州特产。
午饭是严师傅早早准备好的,为了让他们赶快吃上,人刚到易府菜就上了桌,没有吕清虹发挥的空间。下午她便把带来的扬州特产送去了厨房,给闺女孙女还有儿子尝尝鲜。
易骧和岑遥都是喜欢淮扬菜的,小月亮吃得次数少,但什么都喜欢不挑食。
丹葵说了事马上就回去了。
岑遥刚刚从房里出来,脸上带着朦胧的睡意。
她到底还是睡了一觉。
打了个哈欠,岑遥看了眼明亮的天色,疑惑问道:“该吃晚饭了?我睡了这么久吗?”
她感觉也没多长时间啊。
“不久,大致一个时辰。丹葵只是提前通知。”
不过确实快到晚饭时间了,母亲用餐向来比较早。
岑遥“哦”了一声,走到湖边的秋千椅坐下,轻轻晃着。
庭院很安静,小月亮不知道跑哪去了,蝉也偃旗息鼓,结束了一轮的吟唱,也许不到一炷香它们就会卷土重来。
湖面平静无波,偶有一阵涟漪荡起粼粼波光。
“嗖、嗖、嗖——扑通!”
一枚小石子在湖面接连跃起三四下后落入水面,一连串的圆形波纹交叉融汇最后恢复成平面。
“要试试吗?”
几枚小石头放在掌心呈到岑遥面前。
“幼稚。”
易骧正要收回时,石子从掌心被拿走。
岑遥还是坐在秋千椅上,用力抛出一枚石子。
“咚!”
嗯,一下都没漂,在抛物线的作用下完美入水。
旁边一枚石子嗖嗖嗖在水面接连漂过,数不清跳了几次才终于结束漫长的冒险落入水中,形成鲜明对比。
“……”
再来一次,这回好了点,打了三个水漂才华丽落水。
她已经听见旁边的笑声了。
“幼稚。”
手里剩下的两个石子一起随手扔进了湖里,漾起两道金色的涟漪。
“小月亮今天下午打了四个。”比她多一个。
啧,“你作为夫子就是这么教她玩儿的?”
“劳逸结合。”
岑遥选择闭眼不听不看不理。
长椅右侧突然一重,秋千轻微晃了几下。
风从发间徐徐掠过,双脚离开地面,身体似乎轻盈起来,金色暖晖轻柔地抚摸脸庞,衣摆在扬起的风中交织翻飞。
再次扬上高点发丝被吹起时,岑遥突然扭头问:
“这秋千撑得住我们两个人吗?”
这座双人秋千的承重当初是按她和小月亮算的,最多也就是两个成年女子,她不确定能否撑得住易骧。
“……”
回答她的是愈来愈低的秋千。
“咳,时间差不多了,去母亲那里吧。”
“……好。”
其实应该没问题吧?秋千架是整个木制的,摇摆幅度不大,没那么容易出事。
走在去静棠居的路上,岑遥突然想起“消失”的小月亮。
“小月亮去哪了?”
“在母亲那里。”
见岑遥皱眉,易骧解释:“是丹葵来的时候,问过母亲醒了才去的。”顿了顿,“你那时在屋里。”
岑遥沉默。
与其说是睡醒,不如说她是被画眉叫起来的。见到丹葵时她已经坐了好一会儿,小月亮估计第一时间就去了静棠居,岑遥才没见到。
到了静棠居,进门就看见小月亮兴奋地坐在吕清虹对面,桌上旁边摆了一大堆吃食和物件,都是吕清虹从扬州带来的礼物。
“阿遥、行止快来,你们再不来礼物就要被某个黄毛丫头挑完了。”
吕清虹意有所指,笑着看向小月亮。
小月亮一听就要为自己辩解,可惜嘴中塞满了糕点腾不出说话的地方,被岑遥促狭地弹了个脑壳。
喝了口水,小月亮总算咽下了嘴里的东西,抱着脑门一脸幽怨。
“我有给娘亲留礼物的!”
“是吗,我错怪你了?”
岑遥挤到小月亮身边,故意拿起她面前的彩绘泥人,“好可爱啊,是给我的吗?”
“不是,是我的!”
“那这个是我的吗?”岑遥又拿起一个玉雕手串,中间是一颗弯月形状的白玉。
“这也是我的!”
小月亮从岑遥手里抢过来,直接戴在手腕上。
“月亮是我的,这个才是你的。”
小月亮推过来一个相仿的盒子,里面放着的是和小月亮一样的手串,中间的玉石换成了一只小巧的飞鸟。
“很漂亮。谢谢母亲。”
岑遥不逗她了,带上手串和小月亮的手腕放在一起,月亮伴着飞鸟。
“我就知道适合你们母女俩。”
吕清虹双手托着两人的手腕,摸摸这个摸摸那个,都是她的心肝宝贝。
“好看。”易骧言简意赅。
“这儿还有俩小铜镜,可以随身带着。”
吕清虹又打开一个木盒,盒内并排放着两柄小巧的铜镜,巴掌大小,背面的花纹却很精细繁复,甚是精美。
岑遥惊喜地拿在手里把玩,翻来覆去地看上面的花纹。
“这个好,下次出门我就带身上。”
“我也这么想的,买了好几个呢。”
此前她带回来过好几面铜镜了,这回碰见的小铜镜甚是精美可爱,随身携带也方便,便买了好几个,以后坏了丢了也有换的。
“哦对了,汇文书局的二小姐,敏珺,您认识的,邀请我去梨春苑看戏,您也一块儿去吧。”
“好久没见敏珺那姑娘了。看的什么戏?”
“我知道我知道!是叶大侠!”
叶大侠?
“是《追月》?”
“嗯。这回演的第二折,连着第一折一块儿演。”
“那可好啊,我去一趟顶你们两趟。我去!”
“首演在初十,您再歇两天。”
“好。”
“带我一个如何?”
见她们兴致勃勃,在一旁的易骧也来了兴致。
岑遥想了想,“也行。”
她们在包厢,跟老板要张单人坐票给他好了。
“诶呦,差点把你漏了。”
易骧这一出声提醒了吕清虹,她准备了闺女孙女的礼物,可没给他准备。
她又不知道他要回来。
有方砚台还算合适,但那是给岑遥的。布帛丝绸也不合适,还有些漆器……
“丹葵,把箱子里那套漆器茶具拿来。”
那套茶具本是拿来送客的,其它的都有主了。
“要怪就怪你没给我来信,我哪有那未卜先知的能耐给你准备礼物。”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易骧点头认错,把丹葵叫了回来。
“不必拿了,原有什么安排就按原安排安置就好。”
吕清虹在桌子上扫了一圈,把一盘芡实糕往易骧面前一摆。
“这个给你。”
易骧无奈一笑,递到小月亮面前。
“还是给小月亮吧,我就不抢她的吃食了。”
小月亮瞅瞅摆盘只少了一块的芡实糕,摇摇头推回去。
“我不喜欢,你吃吧。”
“……”
岑遥低着头假装欣赏铜镜,镜面映出一抹憋不住的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