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七月初七乞巧夜。

    主干道上火炬与灯笼四处可见,照亮了一张张兴奋的脸。巡检司的官兵在人潮中穿梭巡逻,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尤其盯紧了街上的火源。

    拐出主干道来到河边,气氛瞬间从热烈的熙攘化作如水的静谧。

    少男少女红着脸在河边散步,腼腆的隔着半步距离磕磕绊绊聊天;大胆的鼓起勇气去拉对方的手,脸却撇到另一半,得到默认后红着耳垂双双陷入甜蜜的沉默,不拘是男子还是姑娘。

    也有成了婚的夫妻取蒲团坐在岸边,少年不经事的青涩已去,以一份更安心的眷恋在寒深露重的夜晚彼此依偎。

    所有人心照不宣地低声交谈,就连卖祈愿莲灯的货郎也不敢高语,只将一个画着莲灯的大灯笼挂在摊前当做招牌。

    祈愿的莲灯在河面汇聚出一条点点星河,不远处的人声喧闹将此地衬托得更为幽静。

    戴着狐狸面具的男女宛若一对普通的恋人,相携在桥下放了莲花灯,一起注视着它的漂流。

    桥上,岑遥支着下巴趴在栏杆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觉得……她们会有圆满吗?”

    这个距离听不见她们之间的谈话,只能看见两人相立的身影,易骧的角度恰好能看见错了半步的肩位。

    “难。”

    良家小姐和看台上的戏子,若想修得圆满,必双方都需放弃许多。那人还是正当红的台柱子,梨春苑不会轻易放人,他也不一定会选择放弃当下的名利。

    嗯,一般人果然都是这么想的啊……

    可叶敏珺还是飞蛾扑火地去了。

    “点一名花魁夜游要几金?”岑遥若有所思地看向易骧。

    易骧:?

    “看我作甚,我又不曾去过花楼。”

    “哦,”岑遥睨了他一眼,“我去过。”

    等等?易骧还没来得及委屈就被下句话震住了,惊讶地看向她的锦鲤面具。

    她和叶敏珺一起乔装去的,起因是有本书提到了那里的一道点心如何如何有创意、如何如何好吃,好奇许久后两人决定亲自去看看。

    事实证明,确实好吃,姑娘的琴弹得也极好,还与她们吐槽了写文章的那位大人吝啬到要求把没吃完的酒退钱。

    那道点心重在创意,有了名声之后各家酒楼纷纷学起,先后推出了同款产品,她和敏珺也就不再去了。

    “那个……”

    “来都来了,要去放灯吗?”

    “……去。”

    岑遥才不管他心里怎么复杂,径直去了卖莲灯的摊位。

    易骧望着她款款而去的背影,蹙眉凝思。她应该是开玩笑的……吧。

    纵使他查得清她五年来的行踪,但五年时间的缺位使两人对彼此都了解甚少,看不清对方。他如此,她亦是。

    他们的结局又会是圆满吗?

    岑遥朝他挥挥手,示意他过去。

    卖莲花河灯的老板备了笔墨和纸条,可以将祈愿放入灯中随流漂远,寄托愿望。虽然结局大概率是被下游的专人捞走,但追求一点仪式感也无妨。

    她的已经写好了,就在桌上放着,一眼便能看清。

    “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易骧短暂想了想,提笔落墨。岑遥大大方方地凑过去,一看便笑了。

    纸条上赫然写下了“平安喜乐|顺遂无忧”几个字。

    “你这是抄袭。”

    “不,是与你相同的心意。”

    他说得坦荡,待墨干后将纸条折叠塞放进莲花灯预留的夹缝,另一张纸条也如法炮制,放入岑遥的那盏灯中。

    两人捧着莲灯,刻意避开了那对儿狐狸的方向,寻了个无人处送灯。

    两盏点亮的莲花挤挤挨挨,顺着水流汇进星河。

    “两份愿望,总有一份会实现吧。”

    “借你吉言。”

    没了人潮的气氛刺激,牵手便一下子显得暧昧起来。微凉的风吹走了身上的热意,岑遥恼于方才的冲动,抱紧了怀里的并蒂莲,无声欣赏河面上的月影烛星。

    桥那头,两人不知何时发生了争执,红狐狸突然摘了面具,将眼前人的面具下侧抬起,欺身而上。

    不待那人推拒,女子退下重新戴上面具,一句话也不说地离开了。

    .

    回府时已经亥时过半,母亲和小月亮早早回了府。

    吕清虹本想让她宿在静棠居早点睡,可小姑娘硬是等到现在,听半夏说娘亲回来了才迷迷糊糊回了摇风院。

    “谁家的姑娘还不睡觉啊?”

    岑遥拖长了音,把犯困的小月亮抱进怀里。

    “我给你留了好吃的,可你一直不回来!”

    小月亮揉揉眼睛,凶狠狠地告状,可声音却因着困意软软糯糯,只剩了娇气。

    岑遥想去的潘家酒楼她没去成,吕清虹和小月亮却是在现场玩儿了个遍,小月亮还运气爆棚地抽中了“果食将军”,就等着娘亲回来和她分享。

    “对不起,是我错了,原谅娘亲好不好?”

    “好吧。”小月亮嘟起嘴,勉为其难地原谅她。

    紫苏把小月亮带回来的“果食将军”摆在案上,是个威风的门神造型,手上的武器只剩了个把儿看不出形状,截断处还有一排小牙印。

    “好吃吗?”岑遥好笑地问。

    “太甜了,不好吃。”

    嘴上这么说,可眼睛看见果食还是忍不住舔了下嘴唇,想再尝尝。

    “刷牙了吗?”

    “在奶奶那里刷过了。”小月亮乖乖回答。

    “那就睡觉吧,娘亲洗漱好就去陪你。”

    “嗯。”

    洗漱好还没上床,画眉端了个木盒进来。

    “夫人,这是少爷刚刚送来的,让你明天再打开。”

    搞什么名堂?

    岑遥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花,手感也很轻,没有物品晃动的感觉,不会是个空盒吧?

    指尖在盒上敲了几下,她正准备打开被画眉制止了。

    “夫人您就明天再看吧,现在打开福气可就都跑了。”

    画眉笑嘻嘻的,似是知道木盒里的东西。

    “那你悄悄告诉我,里面是什么?”

    “诶呀,您明天就知道了,是乞巧节的习俗呢!”

    行叭。她开始有点期待了。

    夜色如水,为这个众人所希冀的美好夜晚蒙上一层月白色的轻纱。接着月落日升,天亮了。

    最先醒来的是饿醒的小月亮。

    小月亮自己穿好衣服爬下床,看见案上的果食将军,正想掰一块咬一口,突然看见旁边的小木盒。

    会是好吃的吗!

    小月亮眼怀期待,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

    “啊!”

    “怎么了!”

    岑遥一个打挺坐起来,顾不得披衣穿鞋冲到小月亮旁边,过去看见小姑娘呆呆的,脸上只有惊讶没有害怕,这才放心下来。

    “是蜘蛛!”

    小月亮把盒子举起来。不大的盒子里恰好是一张圆圆的蜘蛛网,蜘蛛落在蛛网的正中心,一动不动,似在休息。

    蜘蛛?易骧怎么会送个蜘蛛给她?

    守夜的画眉匆匆进来,看见小月亮手里的盒子就明白了。

    “这网织得真好,夫人要走好运了!”

    岑遥不解,“有什么说法?”

    “七夕夜里捉了蜘蛛放在盒子里,第二天打开,蛛网织得越圆正,兆头就越好。拜月穿针是“乞巧”,这就叫“得巧”。您这是好兆头呢!”

    没听说过的说法,有意思。

    娘亲得了好兆头,小月亮也高兴,以此为借口要吃好吃的。

    岑遥换了衣服,两人一起吃了顿丰盛的早餐。

    饭后,岑遥和小月亮挨个分享各自买来的稀罕物件,当然,小月亮的是奶奶给买的。

    还没展示完,易骧来了。

    “你今日有安排吗?”

    “无事,怎么?”

    “我想和你一起去趟林尚书府。”

    岑遥一愣,这确实有些意外了。

    “大婚回门,我没有陪你,就当满足我这个遗憾吧。”易骧面带愧色,解释道,“我总该去拜访林大人的。”

    她安静了一会儿,“怎地挑了今天,舅舅他也不在家吧。”

    初十才是旬休呢。

    “因为一些事情,林大人现在赋闲在家。放心,不是什么大事。”

    一个吏部尚书赋闲在家,怎会不是大事。

    “出了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万一说错话触了他霉头怎么办?”

    “嗯……”易骧斟酌着怎么说。

    “林大人的一个学生因为贪污误了大事,因此人是林大人推荐的,故受了牵扯。”

    “……会有影响吗?”

    “不用担心,圣人明察秋毫,很快就会解决。”

    岑遥还是有些狐疑,既然很快就会解决,什么时候去不好,怎么就挑了他现在。但易骧提出来,就说明他有了安排。

    官场之事她不了解,就当是回娘家吧。

    “要带小月亮去吗?”

    小月亮正在一旁玩新玩具,闻言连连摇头,“我不想去。”

    舅姥爷家的表哥表姐总是很讨厌,故意不带她玩,还老是说一些令人生气的话。舅姥姥表面对她好,可她感觉得出来,她一点也不喜欢她。而且他们对娘亲也很冷淡,好在娘亲好像也不喜欢那里,每次等她拿了红包坐一会儿就走了。

    易骧瞧出她的不情愿,摸摸头,“那就不去。”

    有些奇怪的是,岑遥似乎也不太高兴。虽然来之前问过了母亲,可岑遥与林府的关系,似乎比他想象中更僵硬。

    重新换了套合适的衣服,让朱槿化了妆,岑遥这才出门。

    “走吧。提前说好,我可不想吃尚书府的午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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