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酒过三巡,萧雁南糊糊涂涂模样再现,她知道自己已然不能再喝,凭借最后一丝清明,一个劲儿给燕王添酒,劝他多喝上一些。偏生此刻,戏台上《假妇人》散去,换成西域舞姬艳、、舞。

    锣鼓声声,气氛旖旎。

    舞姬双脚佩戴铃铛,一步一跳,叮叮铃铃。

    “王爷,城外十里庄不好,住得不甚舒坦。”

    你,何时接我回去?

    燕王海量,这点儿桃花醉,根本不能迷惑其心智。他眸色清亮看向萧雁南,伤痛一闪而过。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以佯装并未听见。

    萧雁南好歹是个姑娘家,哪好意思追问。

    她垂下眼眸,掩盖伤痛。原来,都是自己一厢情愿么。还好,还好,她准备好的言语,没能出口。若是出口,她的脸面,哪还存在。为掩盖心中酸楚,她大口吃黄冷团子。

    香香甜甜的的团子,而今怎的变成苦涩涩的。

    这世道,都和她作对么。

    她一口下去,快手又去拿,却突然被男子握住。小娘子不敢抬眸,狠狠道:“还不让吃了?”

    “……不是。”

    这厮竟敢说话,小娘子堵在心口的棉花,登时找到出口之处,一个眼刀恨过去,“王爷好大的牌面,我还是王妃,吃你一口点心也不能了!”

    “不是。”他笨嘴拙舌,不会说话。

    小娘子火气更大,“你说话!我说,十里庄过得不好,你听到没有。”

    “对不住,都是我的错,应该早些和你讲。”他眼眶微红,星光点点,好似极为忍耐。

    女子火气上来,哪里瞧得见他的异常,“何谓早点和我讲?早点,什么时候是早点,和我讲,讲什么……”

    燕王张口,萧雁南怕他说出不好听的话,飞快在他嘴里塞香酥糕,“吃你的饭,别说话,我不爱听。”

    小娘子不爱听,可是有些话,他还是要讲。性命攸关,不可儿戏。

    “对不住,我早该和你讲……”

    萧雁南厉声打断,“对不住,对不住就是了么。那今天算什么?算我送上门?嗯?你别装死,你说话。”

    “对不住……”

    “对不住有用么?你告诉我,对不住有用么。我来,欢欢喜喜地来,临了,你告诉我,我还得住回去……你是不是,是不是还记着我从前骗你的事儿?”

    少女泪光莹莹,仰头看他。一双沁水的眸子,俱是希冀。

    如斯目光,险些叫燕王控制不好。

    脑海想起皇城来使已然在途,他犹犹豫豫,终究是顺从本心,“你我,从无嫌隙。”

    萧雁南破涕为笑,他还算是会说话,“那便是陛下责难,京都百官对你发难,你不想我受苦?可对?”

    燕王不敢与其对视,只因她的眸色,光亮过甚,他怕一个不好,又同那日王府相见一般,辛苦立起的堤坝,被她轻易拿下。

    只能瞧见他半张面皮,闪躲的神色,萧雁南笑得更为欢喜,“定然是这样的,你放心,我不怕。先生说过,我是个有福之人,逢凶化吉,平安一生。”

    他依旧不说话,只不过周身骇人之感散去不少。

    萧雁南心知有戏,蹦蹦跳跳起身,一股脑扑到他身旁,掰开他交叠的一双手,揉搓起来。

    关节宽大,并不修长。若是长在他人身上,小娘子定要说上一句,真不好看,可是这东西,长在他手上,她甜甜一笑,就喜欢这样的。不文弱,很安全。

    “你放心,我定然会好好地。我不仅仅是王妃,还是萧家大姑娘,多少人护着的,我不怕。”

    “呆瓜,你听到了么。”

    少女抬眸去看他,只见他眼角抽动,料想他很是感动。女子屏气凝神,等待他即将出口的好言好语。

    却不料,这人几度张嘴,说出的话,叫人定在当场。

    他道:“送你回去吧,很晚了,出城不便。”

    萧雁南心中一紧,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你……”得见他眼中的决然,少女蓦地起身,“你……还是要我回去么?”

    “回去吧,天晚了。”他好似不欲过多停留,瞬间起身朝外。

    女子抓住一闪而过的长袖,紧紧撰在手心,“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

    她的泪水,无声滑落,“哪怕知道我今日为何会来,也知道我毫不害怕,你,依旧要如此说话么?”

    “你还小……”

    少女倔强,三两步走到男子身前,昂头望着他,“我还小,这话当真可笑。还小一姑娘,她却被陛下指婚,这天底下的道理,都是你们齐家的不成!你告诉我,是也不是!”

    燕王心房抽抽,不敢看她,眼眸微微闭上。

    “哼,你别以为你闭眼了,就能当什么也瞧不见,什么也听不见。殊不知,这世道,自欺欺人,最为可笑。你张开眼,我不信你双眼无神,眸中无色。”

    少女的厉声质问,于空荡荡的雅间内回响。

    听不见,作何听不见呢。

    不仅听见,还听到心里头去了。

    可,禁卫军副使赵煦,已在路上,问责燕王的队伍,亦然在途。他不敢赌陛下的爱子之心,不敢赌百官的为国为民。

    赌,是将自己的命运,寄托于他人。

    多少年来,他燕王齐茂林吃够了这样的苦楚。从前是他万事不在意,而今有了在意之人,不敢使她过得和自己从前一样。

    任人宰割,仰人鼻息。

    后悔无用,唯有权利可解。

    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微微张开眼,低头扫过少女面颊。她灿若芙蕖的面庞,下颌高昂,泪水悬挂,眼中坚韧和痛苦并存。这样生机勃勃,奋力向上的小娘子,他往后,怕是难有机会再见。

    再看最后一眼吧。

    女子星眸似圆杏,渐渐地痛苦转为不甘。

    突然,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腰肢发力,一个上越,双腿挟持他腰际两侧,更是埋头在他颈窝。滚烫的泪水,浸染他的袍子,继而没入中衣,浸润肌肤。

    有些烫,猝不及防,男子脑子发蒙,仅剩的理智用于思索小娘子会不会掉下来。

    遂以手做盾,将她托住。

    此刻,女子像是被人抛弃的小狸奴,窝在他肩膀撒娇,“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她哭笑两声,将泪水擦到他袍子上,

    “我也舍不得你。你知道么。不用你说话,我知道你是知道的,不然,你不会停下来,不会纵容王长史和亲卫胡来。今日他们将我放入摘星楼,我不信你不知道。你都知道,可是你害怕。”

    燕王不在动作,唯有稳稳托住她,任由她胡来。

    “你害怕我会再骗你,害怕我会离你而去。放心,我今日来就为告诉你,我后悔了,我会好好做燕王妃。你听了,可是欢喜?”

    她从男子肩窝离开,双手环绕他脖子,去瞧他是何表情。

    他分明眉目带笑,却仿若不欲使人瞧见似的,用力将嘴角往下压。这纠结犹豫的模样,看得萧雁南心中痒痒。

    许是醉酒,也许是戏台舞姬动人,她捧起他的脸,手指轻轻拂过他眉骨的弧度,双唇去描摹他的眉眼。

    他长得真好看,眼窝深陷,女子双唇落在眉骨下方,二人睫毛阴影在脸颊投下交错暗纹,如同两片收敛的羽翼。温热气息,彼此纠缠。光芒晃晃,鼓乐喧天。

    萧雁南晕乎乎的脑子,沉醉在与他纠缠的气息当中,还不忘遮掩一二。二人所处之地,恰是雅间门口,遂小娘子在他耳畔轻声说道:“朝外走两步。”

    见男子不动,她吹一口气在他耳廓。那芳香漫天,顺着耳廓轮廓卷入耳朵里头,直教人瞬间紧绷。

    “走上两步。去将帘子落下。”

    难为他,还记得自己来此的目的,争辩道:“我该回去……”

    女子一手提起他的耳朵,上嘴轻吮,“回去哪里回去。快去,将帘子落下来。”

    他还试图争辩两声,又被萧雁南一口堵住。

    “快去!若是不听话,你哪怕是活着回来,我也不要你了。”

    停顿许久,男子终究是怀抱小娘子,踱步去拉动勾环。金钩晃荡,厚重帘幕缓缓落下,隔绝外界嘈杂,唯有屋内几盏灯火摇曳,暖黄灯芒之下,更显二人心跳非常。

    扑通扑通,杂乱无章。

    她描摹他眉眼,眸色星光迸发,尽数落在他双眸。男子些许躲避,嘴角微漾,被人一把端正回来。小娘子在他唇边吐气,“看着我,旁人那里有我好看。你眼睛往哪里放。”

    王爷像是个受欺负的小媳妇,别别扭扭,“没有别人。”

    她轻笑,“你不是要走么?怎的,不走了。”

    王妃笑容狡黠,光芒万丈,一手伸入他发间,缓缓摩挲。花灯元宵,向上天祈福,他梳一头辫子,扮做神明于人间的使者。此刻萧雁南捏着他的发辫,猝然一笑,

    “这神明有何讲究?莫不是塞北狐仙?专司勾人魂魄。”

    “别说话。”

    他气息不稳,托在她臀下的双手,蓦地扣住。

    “好,不说话。”

    萧雁南顺从,双手都去勾他的发辫,再一次靠近他双唇。小娘子将醉未醉,半梦半醒,一切只晓得顺着本心胡来,这可是苦了人了。将她稳稳托住的男子,双十年华,大好年纪,哪里经得住她这等动作。

    是萧雁南突然变了策略,还是燕王突然发力,总之不知为何,这事越发不可收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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