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王有以步伐轻快地走下楼梯,脸上还残留着与毛利父女交谈后的轻松笑意,眼底深处藏着恶作剧得逞后的狡黠。她甚至忍不住轻轻哼起一段不成调的旋律,音符在破音的边缘挣扎,却充满了纯粹的、孩子气的欢快。
跟在她身后的降谷零快走几步,抢在她前面帮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哇哦——我还真是受宠若惊。”仁王有以发出一声带着点夸张的惊叹,嘴上调侃着,动作却无比自然地坐进了副驾驶位,拉过安全带利落地扣好。
降谷零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同样扣好安全带。他听着身边人又开始断断续续、毫无章法地哼起刚才那首跑调的歌,那声音里没有半分偶像歌手应有的专业技巧,偏过头,有些无奈地问:“吓唬小孩就这么开心吗?”
“没错!”仁王有以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狡黠地眨了眨眼,笑着反问:“安室,你不是也乐在其中?”
降谷零微微一怔,随即低低地笑了一声:“好吧,的确。总感觉这个孩子太逞强了,想帮他感受一下世界的黑暗面啊。”他目视前方,缓缓启动车子,“但他真的很聪明,让人想帮他提前感受一下这世界的另一面,算是一种另类的挫折教育吧……毕竟,以他的资质,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一定会成为支撑这个国家的栋梁。但在通往那个高度的路上,不能走得太轻松了。总得有人,适时地站出来,充当那个给他加加担子、甚至泼点冷水的坏人吧?”
仁王有以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侧头看向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嘴角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我倒是没你那么高尚。我纯粹是觉得逗小孩挺好玩的,特别是聪明得有点过分的小孩。”她坦率地承认,又顿了顿,语气带着点怀念,“我家里那两个弟弟,一个精明的像只狐狸,从小就能把别人耍的团团转;另一个明明年纪不大,却老成持重得活像个小号的弦一郎,一点都不可爱。唉……还是别人家的弟弟逗起来比较有趣。”
想起江户川柯南刚才瞬间石化的表情,仁王有以就忍不住再次轻笑出声,肩膀都微微耸动。
“弦一郎?”降谷零的注意力似乎被她话中的名字吸引,微微偏了下头。
“嗯,就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真田弦一郎警官。”仁王有以解释着,语气变得随意而家常,“他是立海大网球部的副部长,当年是雅治的队友。我们家雅人,就是那个超级老成的弟弟,小时候见过弦一郎训练一次,就被他那股子严肃认真的劲儿彻底征服了,从此奉为人生偶像,立志要成为像他那样刚毅木讷的男人。”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用手托着腮,脸上露出一种为熊二弟弟操碎心的表情,不停地碎碎念着,“但弦一郎那家伙,骨子里也挺风趣幽默的,私下里也不是那么一板一眼。可雅人呢?就只学到了表面的板着脸,整天绷着个脸,我真想不通他以后谈恋爱怎么办……难道要对着女朋友也念‘太松懈了’吗?安室,你说……”
“其实,你也可以叫我的名字。”降谷零突然打断她,语气格外认真。“弦一郎、景光、雅治……你还是喜欢叫别人的名字吧?”
昨天留下的纸条上明明写的也是他的名字,怎么当面又变成了姓氏?
“诶?”话题转变得猝不及防,仁王有以下意识地看向他。她试探着喊了一声,“透?”
安室透,他目前使用的假名,机智聪慧的仁王有以绝对不会犯风见裕也同样的低级错误。
降谷零没有回应。仁王有以只能默默的看着他。
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上下滚动了的喉结,看着他深呼吸一口,随之微微起伏的胸膛。
“有以,”降谷零先叫了她的名字,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像是一种邀请,“其实,你也可以叫我的名字。”
降谷零似乎感受到了她强烈的注视和无声的疑问。几秒钟的沉默后,就在时间久到降谷零要忍不住去看她的表情的时候,他终于等来了仁王有以的回答。
“好啊,”仁王有以露出一个异常轻松灿烂的笑容。她明明是笑着说的,语气却格外郑重,“零。”
·
车子驶过一个长长的路口,霓虹广告牌的光影透过车窗,在降谷零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图案。等待红灯的间隙,降谷零忽然开口:“有以,我突然有个问题想问你。”
仁王有以转过头,看向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降谷零的目光依旧直视着前方闪烁的红灯,仿佛在凝视着更遥远的虚空,声音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遇见现在的这些事情,你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
没有恰恰酒,没有仁王雅治的意外,没有黑衣组织,没有波本与苏格兰,没有铃木号特快列车上的对峙,没有这些接踵而至、颠覆你整个人生的危险……
如果没有这些事情,仁王有以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
仁王有以几乎没有思考。她靠在椅背上,声音笃定:“当然是继续当偶像歌手,做樱井有以。”
她闭上眼,仿佛置身于某个被聚光灯笼罩的、璀璨夺目的巨大舞台。观众席坐满了粉丝,从世界各地涌来的粉丝为她打Call呐喊,她就置身于他们的爱与陪伴中,不断地继续向前。
她语速平缓,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规划好的人生蓝图:“继续尝试创作,一张接一张的发行单曲,冲击各种榜单;举办签售会,和所有支持我的粉丝见面,回应他们的爱意;参加各种各样的综艺节目,努力制造话题,保持曝光度;接拍广告,代言化妆品、饮料、电子产品……也许还会尝试演戏,从偶像剧的女配角开始……说不定有一天,我会成为藤峰有希子那样有名的女演员。其实,我也很喜欢沙朗哦!”
她的描述具体而充满细节,仿佛在脑海里无数次幻想过过这条光鲜亮丽、却也充满竞争的道路。如果仁王雅治没有遭遇意外,她的人生轨迹本该如此清晰而耀眼。聚光灯、粉丝的尖叫、舞台上的汗水与笑容、不断攀升的事业……
这就是“樱井有以”这个身份所承载的全部意义、荣耀和触手可及的未来。
“但是……”
她盯着车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声音很自然地停顿了下来,似乎在寻找最准确的表达,又像是在确认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最终,她转过头,目光认真地落在了降谷零的侧脸上。
“但是,那样会很遗憾吧?”她微微歪了歪头,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
“遗憾?”降谷零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是啊,很遗憾。”仁王有以肯定地点点头。她偏过头,不让降谷零看见自己的表情。窗外的灯火流动成璀璨的光点,转瞬即逝,在她眼中倒映出细碎的光芒。
“虽然这样说听起来很自恋,但如果这一切真的从未发生过的话,我一定正站在更大的舞台上,享受着更多的掌声和鲜花,过着无数人羡慕的、光鲜亮丽的生活。”
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启动。车窗外,巨大的广告牌上正在播放她拍摄的广告。樱井有以在广告商搭建的舞台上卖力地唱跳,青春洋溢的笑容被灯光无限放大。
车窗内,仁王有以深吸一口气,真诚地回答:“可是,如果那样的话,我就不会知道,在看似平静的日常之下,原来真的有人在黑暗中负重前行,用鲜血、谎言甚至生命,去守护那些阳光下的人们永远无法察觉的底线。同样,我也不会知道,当绝望笼罩的时候,真的会有人如同撕裂黑暗的光,不顾一切地冲进来。”
她的目光再次转向降谷零,这一次,带着毫无保留的坦率和感激。
“我可能永远都不会理解,‘责任’两个字可以沉重到什么地步,而‘信任’又需要付出怎样的勇气去建立和维系。我更不会有机会认识像你这样的人,降谷零。”
仁王有以的语气格外认真,又重复了一遍:“认识你真是太好了,零。”
那个在组织深处如履薄冰的卧底,那个会教她实用防身术的老师,那个告诉她仁王有以也很珍贵的同伴,那个会在她受伤时笨拙地对着伤口吹气的降谷零。
“景光、小兰、毛利先生……还有许许多多因为这场意外,而走进我生命里的人。能认识你们,能经历这一切,哪怕充满了危险、谎言、痛苦和身不由己,也真的太好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坚定:“这种危险,如果是为了遇见你们而必须付出的代价,那么,我心甘情愿。”
最后四个字落下,如同投入湖水的小石子,在封闭的车厢内激起无声却巨大的涟漪。车厢内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引擎低沉而恒定的轰鸣。
降谷零依旧沉默地开着车。他没有回应,甚至没有侧头看她一眼。只是那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指节因为用力而绷得异常分明。
在仁王有以温柔地注视下,降谷零听见自己的声音,同样温柔又坚定:“认识你,我也很开心,有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