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粘稠的沉闷，像化不开的墨。课本翻页的声音稀稀拉拉，更多的人在底下做着小动作——有人用手机刷着网页，有人在草稿纸上画着扭曲的小人，还有人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黑板，眼神空洞得像蒙了灰的玻璃。

    张诚夹着教案走进来时，赵磊正用胳膊肘撞前排女生的椅子，女生缩着肩膀不敢作声，课本滑到地上，发出“啪”的轻响。张诚的目光扫过，像没看见似的，径直走上讲台，把教案往桌上一摔：“昨天的数学卷子，错得一塌糊涂！尤其是基础题，连最基本的公式都记不住，我看你们是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

    他顿了顿，目光精准地落在角落里那个戴眼镜的女生——陈雪身上，语气陡然严厉：“陈雪！你那道附加题怎么回事？步骤写得乱七八糟，是不是又熬夜看那些没用的闲书了？”

    陈雪猛地一颤，脸瞬间白了，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说出一个字。

    温叙用笔尖在笔记本上敲了敲，顾境侧头看过去，只见她写下：“张诚对陈雪的态度很奇怪，不像对普通学生的苛责，更像……警告。”

    顾境微微颔首，视线扫过赵磊。那家伙正冲陈雪做鬼脸，嘴角挂着幸灾乐祸的笑，而张诚对此视若无睹，甚至在转身写板书时，嘴角似乎还撇了一下，像是对赵磊的行为颇为纵容。

    “叮铃铃——”下课铃刚响，张诚就像解脱似的合上教案，“这节课就到这，陈雪，你跟我来办公室。”

    陈雪的脸更白了，站起来时腿都在抖。赵磊在她身后阴阳怪气地喊：“陈大学霸，好好接受张老师的‘教导’啊！” 周围几个跟班哄笑起来，声音不大，却像针一样扎人。

    温叙放下笔，起身就往陈雪那边走。顾境立刻跟上，他知道温叙不是冲动的人，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等一下。” 温叙在陈雪经过身边时，轻轻开口。

    陈雪停下脚步，惊恐地看了温叙一眼，又飞快地瞥了眼张诚，像是怕被抓住什么把柄。张诚皱起眉：“温叙同学，有事？”

    “我想问陈雪同学借一下昨天的英语笔记，” 温叙语气平淡，眼神却直视着陈雪，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力量，“我有些地方没听懂，看她的笔记应该能明白。”

    陈雪愣住了，似乎没料到会有人在这个时候跟她说话，还是借笔记这种再正常不过的事。张诚不耐烦地挥挥手：“快点，别耽误时间。”

    陈雪慌忙从课桌里抽出笔记本，塞到温叙手里，几乎是逃也似的跟着张诚走出了教室。温叙捏着那本薄薄的笔记本，指尖能感觉到纸张边缘的毛糙——这是被人反复翻动、甚至可能被泪水浸泡过的痕迹。

    “哟，新同学还挺爱学习？” 赵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嘲弄，“不过我劝你，少管闲事。有些人啊，就是活该被老师盯着。”

    温叙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赵磊脸上。她没说话，只是微微歪了歪头，那眼神像在打量一件没什么价值的旧物，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

    赵磊被她看得莫名火起，往前逼近一步：“你看什么？”

    “看你脑子是不是空的。” 温叙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周围人耳朵里，“不然怎么会觉得，欺负同学很有意思？”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仿佛停滞了。谁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清瘦的转学生女生，敢这么直接地顶撞赵磊。赵磊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身后的瘦高个立刻跳出来：“你他妈找死！”

    顾境往前一步，挡在温叙身侧，眼神冷得像冰：“嘴巴放干净点。” 他个子比瘦高个高出小半头，肩膀宽阔，往那一站，就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瘦高个被他看得一怵，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赵磊咬着牙，指着温叙：“行，你有种。咱们走着瞧。” 说完，狠狠瞪了周围看热闹的人一眼，带着跟班悻悻地走了。

    教室里的人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更紧张了，纷纷低下头，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温叙翻开陈雪的笔记本，前面的笔记做得工工整整，字迹娟秀，但到了后半部分，字迹开始变得潦草，甚至有几页被划破了，隐约能看到“不是我”“为什么”这样的字眼。

    “陈雪应该知道些什么。” 温叙把笔记本递给顾境，“她的恐惧不只是来自张诚的苛责，还有别的。”

    顾境翻看着笔记本，注意到在提到“艺术节”“合唱队”这些词的时候，字迹会格外用力，纸页都被笔尖戳出了小洞。而许薇薇的日记里，也提到过自己是合唱队的领唱。

    “她们可能认识。” 顾境抬眼看向温叙，“甚至，许薇薇的事，陈雪可能亲眼见过什么。”

    温叙点点头，目光落在窗外。操场边的香樟树下，一个穿着清洁工制服的阿姨正在扫地，动作很慢，时不时抬头望向教学楼三楼的方向——那里，正是高二（3）班的位置。

    “放学去问问陈雪。” 温叙语气笃定，“还有那个清洁工，看起来也不简单。”

    顾境看着她专注的侧脸，晨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冷静的分析和一种势在必得的锐利。他忽然觉得，这个副本虽然压抑，但有温叙在身边，似乎也没那么难熬。

    “好。” 顾境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柔和。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自由活动时赵磊磊带着人果然来找麻烦了。他们把温叙堵在器材室后面，赵磊吊儿郎当地倚着墙：“听说你很能打？” 他显然是找人打听了，以为温叙只是个会点花架子的女生。

    温叙靠在墙上，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你想试试？”

    “试试就试试！” 一个染着黄毛的跟班立刻冲了上来，挥拳就往温叙脸上打。温叙侧身避开，同时伸出脚，轻轻一绊，黄毛就像个稻草人似的摔了个狗吃屎，疼得嗷嗷叫。

    赵磊脸色一变，没想到温叙真有两下子。他使了个眼色，剩下的几个人一起围了上来。温叙不慌不忙，脚步轻快地在人群中穿梭，看似随意的动作，却总能精准地避开攻击，同时用手肘、膝盖给对方造成不轻不重的打击。没几分钟，几个男生就都捂着肚子或胳膊，龇牙咧嘴地倒在地上。

    赵磊看得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文静的女生，身手竟然这么利落。

    温叙走到他面前，微微俯身，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赵磊，你以为跟着张诚后面作威作福，就能高枕无忧了？” 她眼神锐利如刀，“许薇薇的事，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提到许薇薇，赵磊的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你……你胡说什么！我不知道！”

    “是吗？” 温叙直起身，拍了拍校服上不存在的灰尘，“那最好。别再惹我，也别再欺负其他人。不然，我不保证下一次，你的下场会比他们好看。”

    她说完，转身就走，留下赵磊一个人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眼里充满了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顾境从树后走出来，刚才他一直在这里，准备随时出手，但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温叙的强大，远超他的想象。

    “解决了？” 顾境走上前，语气里带着笑意。

    “嗯。” 温叙点头，看到顾境手里拿着两瓶水，自然地接过一瓶，拧开喝了一口，“赵磊知道许薇薇的事，而且很怕这个名字被提起。”

    “这说明，他参与其中了。” 顾境拧开水瓶，“或者，他知道谁是主谋。”

    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带来一丝暖意。温叙看着顾境，忽然笑了笑：“没想到你会一直在旁边等着。”

    “怕你吃亏。” 顾境说得坦然，眼神却很认真，“虽然看起来是我想多了。”

    温叙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移开目光，看向远处的教学楼：“去等陈雪吧，她应该快下课了。”

    顾境看着她微红的耳根，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了扬。他跟在温叙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充满阴霾的副本，似乎也开始有了一点光。

    而他们都没注意到，三楼的窗户后面，张诚正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镜片后的眼睛里，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