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房怨声

    凌晨五点的露水凝在窗台,像一层凝固的血泪。顾境踹开音乐教室生锈的铁门时,合页发出“嘎啦”的断裂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夜鸟,鸟群扑棱翅膀的声音撞在走廊墙壁上,反弹回来竟像是女人的啜泣。

    温叙的手电筒扫过满墙的五线谱,纸张大多泛黄发脆,被风掀起边角,露出底下用红漆画的诡异符号——和张诚手里那张黄纸上的“倒死符”如出一辙,只是符号周围多了圈密密麻麻的小字,凑近看全是“对不起”。

    “合唱队以前在这里排练。”顾境的指尖抚过钢琴盖上的划痕,痕迹新鲜得像是刚被刻上去的,“□□钢琴琴八级证书,还挂在墙上。”

    温叙抬头看向墙角的荣誉榜,最上方的照片里,穿白衬衫的男生坐在钢琴前,手指悬在琴键上,侧脸的轮廓在聚光灯下显得格外柔和,而他身后站着的许薇薇,正踮脚往他耳边凑,嘴角噙着的笑比照片里的光斑还亮。照片右下角的日期被人用美工刀划烂了,残存的数字显示是9月16号——许薇薇生日的前一天。

    钢琴凳底下露出半截校服裤,顾境弯腰拽出来时,一股浓烈的尸臭突然炸开。是那个高一女生的尸体,她的脖子以不正常的角度歪着,眼球被挖走了,空洞的眼眶里塞满了撕碎的乐谱,嘴角却被人用针线缝成上扬的弧度,像在笑。

    “第十七根断指。”温叙的手电筒照在女生摊开的左手,无名指不翼而飞,伤口处的皮肉泛着青黑,“合唱队十四个人,加上张诚、赵磊、陈雪,正好十七个。”

    钢琴突然自己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按下了最低音的琴键。顾境走过去掀开琴盖,琴键上积着层薄灰,但中间那组C大调的琴键明显有被频繁按压的痕迹,键帽缝隙里卡着点蓝色的布料纤维——和许薇薇校服上的颜色一致。

    “有人在这里弹过《安魂曲》。”温叙的指尖落在中央C键上,轻轻一按,发出的音却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而且不止一次。”

    琴箱内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顾境伸手进去摸索,摸到个冰凉坚硬的东西,拽出来一看是只录音笔,外壳沾着暗红色的血痂,按播放键的瞬间,电流杂音里突然窜出段凄厉的尖叫:

    “别碰我!张老师!救命——”

    “赵磊你滚开陈雪雪!快去找人!”

    “钢琴……钢琴下面有东西……”

    “建国救我!天台……他们要把我推下去……”

    尖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重物坠地的闷响,以及一阵诡异的钢琴声,旋律断断续续的,像是有人用带血的手指在琴键上乱按,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传来男人的低笑,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木头:“第七个,齐了。”

    录音笔突然“啪”地一声黑屏,外壳烫得惊人。温叙把它塞进证物袋时,注意到钢琴底下的阴影里,有团白色的东西在蠕动。

    “小心。”顾境拽住她的手腕往后退,同时抄起墙角的谱架,架子腿上的金属尖头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阴影里的东西缓缓爬出来,是个穿着清洁工制服的老妇人——正是那个在器材室拖着拖把的阿姨。此刻她的帽檐掉了,露出张布满皱纹的脸,左眼的空洞里塞着团棉花,右眼却瞪得滚圆,死死盯着他们手里的录音笔。

    “还给我……把它还给我……”阿姨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手里攥着的拖把杆在地上划火星星,“那是薇薇的声音……不能让别人听到……”

    温叙突然注意到她右手无名指上戴着枚银戒指,戒指内侧刻着的缩写是“L&X”——□□和许薇薇的名字首字母。

    “您是□□的母亲。”温叙的声音很稳,手电筒的光始终锁在老妇人脸上,“许薇薇的婆婆。”

    老妇人的身体猛地一颤,手里的拖把“哐当”掉在地上,她突然扑过来想抢录音笔,却被顾境侧身躲开,后腰撞在钢琴上,发出“咚”的闷响,琴键因此弹出一串杂乱的音符,竟和录音笔里那段诡异的旋律重合了。

    “他们都该死!”老妇人突然尖叫起来,指甲抠进自己的胳膊,留下道道血痕,“张诚那个畜生!他觊觎薇薇的 talent,又嫉妒建国比他有才华!是他逼薇薇在天台……是他让赵磊他们按住她……”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阴风打断,阴风卷着满墙的五线谱飞起来,纸张碎片割在脸上像细小的刀片。温叙下意识闭眼时,感觉到一只手按在她的后颈,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带着让人安定的力量——是顾境。

    “天台的水箱里,有东西。”顾境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气息拂过颈侧,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的尸体,应该就在里面。”

    温叙睁眼时,正撞见他低头看她,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恰好遮住瞳孔里翻涌的情绪,只有指尖的力度泄露出一丝紧绷。她突然想起档案室里那片黑暗,他把她护在怀里时,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身体传来,像某种无声的承诺。

    老妇人在这时突然抓起地上的拖把,疯了似的砸向钢琴,琴键飞溅中,露出琴箱内部藏着的东西——十几根断指被红线串成一串,悬在琴弦上,随着震动轻轻摇晃,每根指腹都贴着张照片,全是合唱队成员的脸,最后一根指头上的照片是□□,嘴角同样被缝成了上扬的弧度。

    “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老妇人瘫坐在地上,眼泪混着血从眼角滑落,“建国死了,薇薇也没了……我要让那些见死不救的人,都陪着他们……”

    她从口袋里掏出张泛黄的照片,是□□和许薇薇的合影,两人站在天台边缘,背景里能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影——张诚正站在他们身后,手里举着块砖头。

    “张诚不仅侵犯了薇薇,还在天台失手打死了建国。”温叙突然理清了所有线索,“赵磊他们帮忙处理了尸体,陈雪看到了却因为害怕没说出去,其他合唱队成员要么是帮凶,要么是沉默的看客。”

    顾境补充道:“老妇人把□□的尸体藏在天台水箱,然后开始复仇。她先杀了两个帮凶男生,伪装成转学;再利用赵磊对张诚的不满,借刀杀人;最后亲手解决张诚和陈雪,用断指和符号布置成祭祀现场,让所有人以为是许薇薇的怨气作祟。”

    老妇人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得像指甲刮过玻璃:“你们知道得太晚了……今晚是月圆夜,子时一到,天台的阵法就会完成……薇薇和建国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话音刚落,整栋教学楼的灯突然全灭了。黑暗中,能听到天台方向传来水箱盖被推开的声音,接着是沉重的拖拽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楼梯往下爬。

    温叙的手电筒突然没电了,光束闪了两下便彻底熄灭。她下意识往顾境身边靠,手腕却被他牢牢握住。他的掌心很热,指腹的薄茧蹭过她的皮肤,带来一阵清晰的触感。

    “别怕。”顾境的声音在黑暗里格外清晰,带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有我在。”

    温叙没有说话,只是反手握住他的手。黑暗中,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杂着老妇人身上的血腥气,形成一种奇异的平衡。拖拽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水滴滴落的声音,“嗒,嗒,嗒”,像是有人光着脚踩过积水的走廊。

    顾境突然把她往钢琴后面一推,自己抄起地上的谱架迎上去。黑暗中传来金属撞击的闷响,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温叙摸出备用电池换上,打开手电筒的瞬间,看到□□的尸体倒在地上——皮肤泡得发白发胀,眼球突出,双手保持着弹琴的姿势,而他的胸口插着那根谱架腿,鲜血正顺着木头纹理缓缓流淌。

    老妇人趴在尸体上,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哭声,右手紧紧攥着许薇薇的断指,像是在完成某种最后的仪式。

    天台的方向突然传来钟鸣,“当——当——”,一共敲了十二下。子时到了。

    顾境转身走向温叙,灯光下,他的侧脸沾着点血渍,却丝毫没减损那份沉稳。他伸手替她拂开额前的碎发,指尖的温度比刚才更烫了些。

    “结束了?”温叙轻声问,目光落在他被划破的小臂上,血珠正顺着肌肉线条往下滚。

    “还没。”顾境的拇指擦过她的嘴角,那里沾了点刚才飞起来的纸灰,“老妇人说的阵法,可能不止祭祀这么简单。”

    他突然低头,在她额头印下一个极轻的吻,像羽毛拂过,却带着不容错辨的郑重。温叙的心跳漏了一拍,抬头时正撞见他眼里的认真,那里面映着她的影子,清晰得像是刻进去的。

    “在找到出口之前,我不会让你有事。”顾境的声音比平时低哑了些,“不止是在这个副本里。”

    温叙的指尖微微发颤,她抬手按住他流血的小臂,伤口的热度透过指腹传来,真实得不幻觉觉。她没有回答,只是踮起脚尖,在他唇角回敬了一个同样轻的吻,带着点血腥味和尘埃的气息。

    黑暗中,钢琴突然自己弹奏起来,这次是完整的《安魂曲》。老妇人的哭声渐渐平息,她抱着□□的尸体,坐在钢琴前,手指悬在琴键上,像是在模仿儿子生前的样子。

    温叙的目光扫过墙上的荣誉榜,突然发现照片里许薇薇的眼睛动了——原本看向□□的目光,此刻正死死盯着他们,嘴角的笑在闪光灯下显得格外诡异。而照片右下角被划烂的日期旁边,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

    “第十八个祭品,是你。”

    顾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瞳孔猛地收缩。他突然意识到,合唱队加上后来死去的人,一共只有十七个。

    第十八个祭品,是谁?

    钢琴声在这时戛然而止,最后一个音符消散的瞬间,老妇人的身体突然僵硬,接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她的后心插着根断指,是许薇薇的那根。

    天台的方向再次传来拖拽声,这次更近了,仿佛就在门外。顾境握紧温叙的手,两人同时看向音乐教室的门,门缝里渗进来的不是水,而是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正顺着门槛缓缓往里蔓延。

    手电筒的光突然照到门后的镜子,镜子里映出的不是他们的身影,而是穿着合唱队制服的许薇薇,她正站在他们身后,嘴角咧到耳根,手里举着把沾血的手术刀,刀尖对准了顾境的后心。

    而镜子下方的地面上,用鲜血写着三个字:

    “□□”。

    原来,老妇人不是□□的母亲。

    原来,一直活着的“老妇人”,就是□□。他在天台被张诚推下去时没有死,只是摔坏了脑子,疯癫地以为自己是母亲,用最偏执的方式,完成了这场横跨三年的复仇。

    而许薇薇的怨气,早已和他的疯狂纠缠在一起,成了这栋教学楼里,真正挥之不去的阴影。

    拖拽声停在了门口,接着是指甲刮擦门板的声音,“沙沙,沙沙”,像是在催促他们,去往最终的献祭之地。

    顾境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温叙的指节,在她耳边低语:“看来,天台才是真正的终点。”

    温叙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睛里,那里没有恐惧,只有并肩作战的默契,和某种刚刚破土而出,却已根深蒂固的情愫。

    “那就去看看。”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两人握紧彼此的手,推开音乐教室的门,走进那片浓稠如墨的黑暗里。身后,钢琴再次响起,《安魂曲》的旋律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像是在为他们,也为那些沉沦在黑暗里的灵魂,奏响最后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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