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对峙

    段齐晞和莫杳在满城风雨中,短暂寻回了并肩的勇气。然而外界的风暴从不因个人意志而停歇,以更凶猛的姿态席卷而来。

    一切如段齐晞所料,网络舆论风向在诺夏集团强大的公关团队干预下,发生了极其“精准”的偏移。

    关于他与夏知逸的绯闻,被无形的手迅速抹去,热搜撤得干干净净,相关帖子秒删,几个跳得最欢的营销号瞬间闭麦。

    资本的力量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冰冷而高效。

    这场舆论风波里总要有人牺牲,莫杳和秦予谋便成了被推至风口浪尖的“替罪羔羊”。

    “莫杳脚踏两条船”、“秦予谋疑插足他人婚姻”等词条被高高挂起,承受着网民的审视与唾骂,模糊的同框照片被解读出无数香艳不堪的版本。

    莫杳被塑造成一个周旋于两个男人之间的心机女,秦予谋则成了明知对方有家室仍不清不楚贴上去的“男小三”。

    这手弃车保帅,玩得冷酷又漂亮,夏知逸和诺夏集团全身而退。

    秦予盯谋着手机上那些不堪入目的言论,以及母亲何言慧接连打来的十几个未接电话,心中一阵烦躁。他本想躲清静,但母亲的电话催命似的,最终还是驱车回到了那个奢华却冷清的家。

    别墅里灯火通明,却静得可怕。他刚踏入客厅,就听到二楼书房传来压抑的交谈声,其中一个是母亲何言慧,另一个男声低沉阴鸷,熟悉得让他脊背发凉。

    是崔丹尼,他竟然回国了。

    秦予谋鬼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地靠近书房虚掩的门缝。

    “……你就不能安分点吗?这次回来又想做什么?”何言慧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恐惧,“国内不比外面,你收敛些!”

    “收敛?”崔丹尼低笑,目光闪过寒气,“妈,你这是在担心我,还是担心你自己?担心你苦心维持的体面生活被我毁掉?”

    “丹尼!我是你妈!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一直在保护你,你就体会不到我的用心良苦吗?”

    “是啊,我亲爱的妈妈。”崔丹尼语带嘲讽,“你所谓的保护,就是把我一个人扔在国外这么多年,还找人监视我的一举一动。那请问何言慧女士,这些年少了我这个麻烦精要管,是不是轻松不少?但现在看来……你寄予厚望的小儿子秦予谋,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啊?”

    门外,秦予谋听到他提到自己名字,再也忍不住冲动。“砰”的一声巨响,他一脚踹开了书房的门。

    室内两人俱是一惊,何言慧脸色煞白,惊慌失措地看着秦予谋。崔丹尼却很快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阴沉模样,嘴角甚至还勾起一抹挑衅的弧度,似乎早料到他会来。

    “予谋?你怎么回来了?”何言慧声音发颤。

    秦予谋瞬间了然——原来不是母亲叫他回来的,是崔丹尼用了她的电话,只因他前阵子拉黑了崔丹尼的号码。

    “妈,你那爱插足他人婚姻的‘男小三’小儿子回来咯!”崔丹尼懒洋洋瘫在沙发上,双脚搭在木质茶几上,一副欠揍看好戏的语气。

    “崔丹尼!你故意叫我来的是吧?”

    秦予谋气得冲上去想揪他衣领,却被何言慧拦下。

    “予谋!不能对哥哥没大没小!”

    “哥哥?”秦予谋被气笑了,目光扫过他们,“他什么时候有把我当弟弟看过?妈,都这个时候你还要偏心他?”

    这句话反倒激怒了崔丹尼,他像只炸毛的狮子跳起来乱吼:“偏心我?秦予谋麻烦你搞清楚!明明被偏心的那个人是你!妈为你铺好路,是你自己非不走!现在还搞那么多事出来!要不是我花大价钱压住狗仔的爆料!你身世早被扒个底朝天了!”

    自从知晓崔丹尼的秘密后,秦予谋对他再无畏惧,直接迎上那暴戾的目光冷笑道:“是吗?那请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到底是怕我身世被扒?还是怕连你做的那些破事也一起被挖出来?”

    何言慧再次目睹“混世魔王”大战“混世魔童”的场面,她早已司空见惯。只是崔丹尼离开国内的这几年,倒是清静不少。可秦予谋今天却一反常态,不再是从前那个畏畏缩缩任人欺负的模样。

    “我什么破事?你什么意思?是不是莫杳那贱女人跟你说了什么?”崔丹尼这才露怯,逼近追问。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知肚明!还需要别人说吗?”

    崔丹尼又逼近一步,巨大的体型差带来十足压迫感,用眼神警告道:“我的好弟弟,在这个圈子里,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听哥一句劝,离莫杳和段齐晞他们俩都远点,乖乖退圈!就你这种傻白甜,到时候被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秦予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所谓的哥哥,不仅可能身负命案,还如此理所当然地威胁他?

    突兀的电话铃声响起,崔丹尼瞥了眼屏幕,最后抬起手指再次警告他,眼中没有半分兄弟情谊,只有冰冷的算计和掌控欲,随即接通电话走出房间。

    自始至终,何言慧一言不发。秦予谋望着母亲无动于衷的神色,回忆瞬间拉回童年时期——崔丹尼从小就爱欺负他,随意打骂,当时母亲也是眼前这般表情。

    秦予谋再度绝望,最后一次试探问:“妈,所以他做的那些事你全部都知道,对吗?”

    何言慧猛地抬眼,脸上表情终于出现变化,有震惊也有恐惧。

    她没有直面回答问题,手搭在他肩上,语重心长道:“予谋,这回你就听哥哥的话吧,我们才是一家人……”

    一家人?这三个字真讽刺。

    秦予谋自小便知母亲偏袒崔丹尼,可不知到这地步,竟能包庇如此可怕的罪行?

    这个家,从里到外,早就烂透了!

    “好,好得很!”秦予谋看着眼前的母亲,连连点头,眼中满是彻底的失望和决绝,“你们真让我恶心!我的事,从今以后不用你们管!”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将母亲的呼喊狠狠甩在身后。

    这一刻,他心中某些一直坚守的东西,彻底崩塌。

    ……

    另外一边,段齐晞和莫杳在家中避世整整三天,外界几乎联系不上他们。段齐晞故意不把修好的手机还给她,甚至狠到拔掉网线。

    莫杳大致猜到发生了什么,可她相信段齐晞这么做必有缘由。

    直到第四天,门铃响起,段齐晞从猫眼里看到门外的夏知逸。他知道这回躲不过,最终开了门。

    夏知逸没有要进去的意思,知道莫杳在里面,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方便的话,去我家聊吧。”

    莫杳躲在二楼楼梯上听着他们对话,紧张到捏了把汗。不一会儿,传来关门声,段齐晞跟着夏知逸离开了。

    到夏知逸家时,整个氛围压抑安静得可怕。

    “嫂子和孩子呢?没在家?”段齐晞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脱下外套。

    他记得夏知逸的妻子是某商业巨鳄的千金,两人有个五岁的儿子,家族联姻色彩浓厚,但表面一直维持和谐。

    夏知逸接过他的外套挂好,语气平淡:“她带儿子去澳洲探亲了,家里清静,正好谈事。”

    段齐晞点了点头,没再追问。这种“清静”正合他意,却也让接下来的对话更添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夏知逸家庭如同经营的形象一般,被妥帖安置在安全距离之外,成为他完美履历上标准的一笔。

    夏知逸开了瓶烈性的威士忌。两人坐在空旷客厅的落地窗前,跟段齐晞聊起过去,全程未曾问起关于“隐婚”一事。

    越是如此,段齐晞越是不安,终于按耐不住:“你想问什么就直说吧。”

    夏知逸刚拿起酒杯的手又放下,眼中闪烁过一丝尽在掌握的自信。他取出一份厚厚的合同推到段齐晞面前,缓缓道:“齐晞,我们合作七年也快到期了,真不考虑再续约吗?你看看里面的条件,可是比以前的翻了不止一倍。”

    段齐晞确实没料想到夏知逸此番是来谈合作,毕竟他们合作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闹出那么大的“丑闻”,还差点连带夏知逸一起卷入风波。

    夏知逸居然没有兴师问罪,反而求继续合作?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为什么?”段齐晞喝下一口烈酒。

    “什么为什么,好用的人自然得继续留在身边。”夏知逸扯起嘴角笑了笑。

    段齐晞听出他话里有话,与夏知逸相处多年下来,他深知对方就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只不过在他面前藏锋芒罢了,私底下做事可是一件比一件狠。

    “喝酒吧,先不聊公事。”段齐晞与他碰杯,截住后续话题。

    夏知逸也未拒绝,酒意渐浓,话也多了起来。提及过往时,眼中偶尔会闪过点段齐晞无法完全解读的复杂情绪。

    中途,夏知逸醉意朦胧去洗手间的间隙,段齐晞瞥见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陡然心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他的心悬在嗓子眼,鼓起勇气拿起解锁自己早已知晓的密码,走到阳台角落,试图飞快查找与崔丹尼相关的聊天记录和资金往来。时间紧迫,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然而,夏知逸的手机干净得没有一丝关于崔丹尼的痕迹。

    这时,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段齐晞,怎么过去七年了,我都没办法养熟你是吗?你竟这样怀疑我?”

    段齐晞动作一僵,缓缓放下手机,转过身。夏知逸靠在墙边,眼神清明,并无半分醉态,唯有深深的失望和被背叛的愤怒,在那张精英面孔下翻涌。

    “这些年,如果不是我护着你,替你挡掉多少明枪暗箭,你早不知死多少回了!像你这样的人,在娱乐圈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根本混不下去,明白吗?”夏知逸声音很轻,却带着千斤重量,目光复杂审视着段齐晞,“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事实上,早在夏知逸要把段齐晞从晨川娱乐挖来诺夏之前,他已认识段齐晞。夏知逸初中便赴旧金山上学,他们曾是校友,他远远仰望过这个耀眼的“天之骄子”,可段齐晞转校频繁,并不记得夏知逸这号人物。

    夏知逸是智性恋,亦不受任何束缚,但家族责任让他选择了家族联姻。

    而他对段齐晞的感情极其复杂。

    起初是为了帮崔丹尼收拾烂摊子,对段齐晞愧疚又同情。后面却变成欣赏他才华的“兄弟情”,亦有利用他赚钱的商人算计,但也确实将段齐晞视为难得的朋友。

    正如他妹妹夏知梦之前采访所说的:这圈子正常人太少,而段齐晞算一个,是个好人。

    诺夏集团旗下艺人众多,要么事多,要么各有缺点。唯独段齐晞让他省心,又好到过于纯粹,纯粹到他不忍心去破坏,

    因此,夏知逸对旁人可能会更冷酷无情,唯独对段齐晞一次次心软,一次次让步。

    他享受那种将耀眼之人掌控在手的感觉,同时矛盾地希望段齐晞能“心甘情愿”停留。他甚至为让段齐晞能死心塌地留下,伸手去到段家苦心经营的家族企业暗中动手脚。

    这五年来,段齐晞确实安分守己。可是近年来,好像变了个人。

    夏知逸是偶然一次去段齐晞家,发现了莫杳的存在,看到她熟练输入密码打开了那道门进去。

    但在他眼中,莫杳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觉得会是段齐晞喜欢的类型,以为是在妖孽众多的娱乐圈中想换个口味的“寂寞搭子”罢了。

    故而,他也懒得对她深究调查。

    直到莫杳入职诺夏,他才惊觉秦予谋的新经纪人竟与段齐晞的“搭子”是同一人,包括她是束伽姐姐的身份,但并不知他们隐婚的关系。

    一切哪来得那么巧合?

    夏知逸有怀疑过,可他依然高傲地认为段齐晞和莫杳没有聪明到那地步。莫杳是个没有背景的普通人,照理来说掀不起任何风浪。同时又贪婪地想将计就计,利用秦予谋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

    因此,夏知逸一直对段齐晞和莫杳的关系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他们不公开,不影响公司的发展,他都可以忍受。

    娱乐圈多的是“剧组夫妻”,艺人和艺人、艺人和工作人员搞在一起的早已司空见惯。他不相信他们的感情会长久,毕竟身份背景悬殊。猜想兴许段齐晞玩腻了,自会安份下来。

    夏知逸一直如此自信傲慢,以为一切尽在他掌握中,直到他们的隐婚新闻被爆出。

    空气凝滞的片刻里,段齐晞瞬间明白这是夏知逸的试探,也是警告。他不能此刻撕破脸,打草惊蛇。

    他努力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开口道:“护着我?还是控制我?知逸,我只是不想再这样下去,我知道你不会轻易放我走,所以……我只能想办法给自己找点保障。”

    并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手机,递还给了夏知逸。

    夏知逸死死盯着段齐晞,所有自信在这一刻坍塌。他才惊觉,段齐晞实则从未信任过他,所有用力抓住都是徒劳的,他再也无法控制段齐晞。

    半晌,他忽然冷笑一声,抓起桌上那半杯威士忌,狠狠摔在地上,琥珀色液体和玻璃碎片四溅开来,清脆的碎裂声在过分安静的豪宅里格外刺耳。

    在外人面前,夏知逸一直是个翩翩君子的精英形象,此刻他隐忍许久的底线,还是在最后的试探里彻底破防爆发。

    “保障?段齐晞,你太天真了!”

    “你以为你能抓住什么把柄?以为你的那些破事藏得很好吗?公司规定不能公开恋情,你就偷摸搞个‘隐婚‘出来?你现在可真是出息了啊!闷声干大事!要不是我一次次花钱压住狗仔的爆料照片,你以为自己可以火到今天?”

    “滚!现在就给我滚!续约?不必了!我会让你知道,离开诺夏,没有我的庇护,你什么都不是!合同到期后,我要让你在这个圈子里,彻底销声匿迹!”

    段齐晞没有回应,深深地看了他最后一眼,那眼神里有失望,有决绝,没再说话,转身离开了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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