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

    “仲钦。”

    裴仲钦缓慢放下掀帘子的手,瞧着面前神情担忧的周淑华走下马凳。

    “别担心淑华,今日只是一个寻常的早朝罢了。”

    天色麻麻黑,丫鬟手中灯笼的暖光映照在裴仲钦暗红色的官袍上,给他的眼底铺了一层柔光的底色,裴仲钦站在周淑华的面前,眉眼间带着安慰的柔情。

    地上影子徐徐斜斜的动着,风动飞起周淑华脚边的衣袍,与裴仲钦暗红色的官袍彼此交汇紧贴。

    “你再睡会,下了早朝我们一起去接瑾儿回府。”

    周淑华感受到手间的温度,手指收紧了几分。

    “我给麟儿、昱儿和瑾儿做几件贴身的小衣服,等接回瑾儿后我再睡睡。”

    二人相顾而望停歇了嘴间将说的话。

    周淑华心头止不住的颤抖,眉间跳动不止的皮肉好像她那颗不断抖动的心,每一颤带着冷。

    看着在自己面前按捺脾气的裴仲钦,周淑华心里堵闷不已,已经告假的情况下却在今日上朝。

    大抵也是为了黎儿的事要在那金銮殿上……

    周淑华半合着敛着眼帘,过了一会才抬头,给裴仲钦慢慢整理着颈间的衣料,仔细捋着,手指的颤动在衣折缝隙之间掩藏,脸上的神情抚下了担忧,换上了平静。

    “路上慢点,我和三个孩子等你回来。”

    裴仲钦听着身后周淑华叮嘱的声音,钉在马凳上,静止不前,放着腰腹上的右手握的生紧,指尖发白。

    裴仲钦眨了几分眼睛,咽下了喉间的微甜,扬了扬嗓子低哑着回应道:好!

    车轮声一滚一滚地压在京都的石砖上,沉重木质。

    一点点地行走,裴仲钦闭眼听着窗外的声响,一开始本没有多少心思去听外面的动静,只觉得静谧,后面窗外的喧闹透过一块布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席卷前来,纷杂热闹得裹挟着裴仲钦走过了燕雀大街,而现在耳边只响起车轱辘滚动的声音。

    裴仲钦睁开了眼,待无恒停稳住马车后,裴仲钦掀帘下马。

    下马碑前红红绿绿的衣服官阶的官员相互寒暄着,躬身谦卑着,眼睛扫视着不同人身边的官员,有几个嘴角虽带着笑,转眼看着不远处人身旁的人,眼神一撇,暗自走近几步。

    裴仲钦下车,随意瞥了几眼,看着没变化的早值队伍,理了理衣袍往宫门口走去立着等候上朝。

    下马碑前还在寒暄的人,瞧着今日上早朝的裴仲钦,眼露惊奇,儿子与女儿前后脚出事,今日居然吊销告假。

    几个身着暗红衣袍的人,不同步伐的朝着裴仲钦走去,待站定后看着沉默不语,一脸平静的裴仲钦,几人暗自对视几眼,示意站在裴仲钱右边的男人开口问话。

    几人相互推辞,眼神左右变换,最终还是站在裴仲钦左边的男子走近开腔。

    “裴兄今日来上早朝了。”

    裴仲钦抬眼,看着出口的工部尚书,心里松了几分,对他的眼神也染了几分随和。

    其余几人听着工部尚书的话,面上虽没多大表情,心里却恨不得给工部尚书贴上条,见过不会说话的的,没见过这么不会说的,平日理不怪乎陛下对他调侃居多。

    剩下几个人连忙跟着话继续说着,在裴仲钦身旁聊起来。

    看着七言八语的在自己身旁聊起来的同撩,心中有股暖流划过,妥帖地抚慰着有些冰枯躯体。

    裴仲钦看着平日里各各在自己面前据理力争的人,现在神情强装平常的样子有些酸楚,错眼看着别的地方缓了几分后,裴仲钦才接话,几个人在宫门外慢慢说着几句,犹如寻常的日子,裴仲钦只不过是告假在家调整了身子罢了,那些个别的伤心事,各自小心的平了过去。

    天灰亮的时候,宫门开启,沉重不已的宫门被两三个侍卫合着开启。

    轰隆隆……

    一步步,跨过白色石台,走过青砖宫道,踏上黑色大理石的殿上。

    裴仲钦看着脚底下反着光的金銮殿,面色幽沉。

    “裴爱卿今日到了。”

    明德帝从侧门进来后,一眼望见立在前排的裴仲前,眼神带笑。

    朝堂的人,众人听着陛下的问切,扭头朝着裴仲钦看去,挺拔坚毅的背影,让一些人心里微叹。

    “多谢陛下垂爱,挂记微臣。”

    裴仲钦低头沉声回应,听着略带哑涩的声音,明德帝眼神盯着裴仲钦弯曲的身影沉默了几息。

    高悬无碍的位置,没有人能看清明德帝的神情,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更多时候,明德帝自己也不知道他自己的神情。

    “望爱卿保重身体。”

    “是”

    ……

    殿外太阳高照旭旭照在地板上时,明德帝身旁的公公走上前,扬声道。

    “有事请奏,无事退朝。”

    众人随着身响准备退朝,明德帝瞧着底下站的挺直的裴仲钦眼神一顿。

    “皇上,臣请奏。”

    裴仲钦眼神冷冽,身形笔直,站在殿中如一颗俊然松树,坚韧挺拔。

    “何事?”

    立在后排的陈家父子,听着裴仲钦的话心跳的咚咚地响起,好像要跳出来一样,不住的响,耳边的动响振的有些尖锐。

    “臣状告兵部员外郎陈平及其父陈文景刑部太常丞谋杀臣女裴黎。”

    “裴仲钦少血口喷人。”

    陈文景连忙出列跪在地上反驳,不敢赌皇上心中的看法,叩在地上喊冤。

    “皇上,臣冤枉。”

    “微臣和犬子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不过是后宅妇人之间相互使绊子。”

    陈平跪在地上听着父亲的说辞,脑袋死死地叩在地上,不敢有半点迟疑。

    “陈大人好借口。”

    裴仲钦低垂着眼眸,神情冷冽,听着陈文景的话,嗤笑一声。

    “我女儿无辜惨死,你陈家就推一个妇人来抵,没有你们陈家父子的授意,瞿锦敢给我女儿下毒?”

    裴仲钦转身盯着跪在地上的陈家父子,厉声诘责。

    “裴大人,昨天京都府衙,赵大人断案时你听的清清楚楚,是我家夫人不满黎儿,暗自下毒杀害,黎儿落水,也是我家夫人筹划的,这一切都被赵大人识破了,当日便被关入大牢,为何你还要咬着我们父子不放?”

    陈文景冷汗频冒,脑子里思绪飞逝,抬起头反驳裴仲钦时,语调不似刚才初闻诘责时的大声,而是透着股微微的惶恐。

    陈平听着父亲的语调,眼神微微斜了几分看着跪在身旁的人。

    明德帝听着陈文景的话,微微挑眉,神情添了几分探究。

    “事出,你说我们父子,我们无话可说,毕竟事的确是出在我陈府,但事已查明,裴大人为何还苦苦追着不放,还将这等事情放在朝堂上公然议论,这是讨论天下大事的地方,你拿我们两家私冤在这里议论纷纷,你未免太过公私不分!”

    陈文景语调越发激昂,神情激动。从前在朝堂上从未过多言语的人,今日可能是被激的,声音浑厚通透,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层层推进,情绪也配合着激昂起来。

    裴仲钦面无表情,看着还准备反驳的陈文景,捏在手里的玉简,掌痕红裂。

    “我家夫人犯事,我陈家无从抵赖,现如今夫人被关入牢狱,我们可有半点不从?”

    “今日上朝,你又说我们父子杀人,凭证呢?一张口就开始抨击我们父子,你裴大人位高权大,不怕别人流言蜚语,我陈家位卑人轻,经不起这样污蔑。”

    裴仲钦眼神一横,面色黑沉下来,看着跪在地上的陈文景,怒目而视。

    “陈大人好口才,一张嘴就是颠倒黑白。”

    “你家夫人杀害我女儿,得利的是谁,她自己吗?”

    “难道不是这个缩在后面安享利益的畜生?”

    裴仲钦指着到现在还没出声的陈平,出言讽刺,眼神仔细留意着戚家人的方向,从一开始出声发难的就只有陈文景,而陈平跪倒现在还没有动静,裴仲钦眼神微眯,从前怎么没看出来陈平这么能沉住气的。

    “陈家以为断送一个当家主母就可以揭过此事?”

    陈平抬头,不予听会裴仲钦的讽刺,面色内疚的看着裴仲钦,眼神真挚,加上裴仲钦站着不动,低头面无表情的望着陈平,弄的好似裴仲钦以权压迫陈平一样。

    “岳父,是我的错,若不是我变心,母亲也不会去和黎儿商谈纳妾事宜,两人至此生了间隙。”

    “宣哥事发,黎儿身心俱疲,但母亲真不知黎儿身体有恙,主要是黎儿两年前就开始不再和母亲过多交流的,”

    陈平一脸歉意,不断放低自己的姿态,看的裴仲钦眉头紧锁。

    “祖母寿宴,母亲是想让黎儿看看我与玖儿的相处,意在提醒黎儿,我与她本就回不去从前,不若就答应抬玖儿入府。”

    文官队伍中,戚家小辈听着陈平的话,面色一沉,眼神嫌弃的瞥过陈平,扭头不语。

    “黎儿心气高,看不过这种行为,出言讽刺母亲,指责母亲管教不好自己的孩子,我知道这些是黎儿的疯话,但母亲不知。”

    “这些年,母亲在府中对黎儿是细心照顾,关爱有加,黎儿每次生产,母亲都是派人细心照顾,对两个孙女也是极尽爱护。”

    “只是母亲这五年来对嫡孙的期盼太过心切,黎儿这两年身体不好,府医与太医院的大夫都说黎儿今后身体,孕子艰难,母亲这才期盼黎儿能允了给我纳妾的事宜。”

    陈平跪着往裴仲钦方向走了几步,声音哽咽,说到此低头擦拭了几次才继续说着,裴仲钦冷笑,心中怒火焚烧。

    看的底下不断往裴仲钦面前凑的陈平,明德帝眼神一顿。这是要刺激裴仲钦在这金銮殿上出血。

    裴仲钦重重的吐了一口气,瞥过陈平。淑华和三个孩子还在等我回去。

    “我知我现在说什么岳父都不会相信,但这五年来,落在我身上的担子实在太重,府中父母对于嫡孙的期盼一直没响应,而黎儿也不愿为这事逼迫自己,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我不愿负了黎儿,但父母家族的期许我不得不从。”

    “我知今日之事皆由我陈平缘起,母亲于我是爱护,生育之恩不得不报,黎儿于我是陪伴,孕育之情我难以为报。”

    “今日岳父在这金銮殿上点出,想来也是做出决定,我必全全遵守。”

    说罢,陈平爬到裴仲钦脚前,重重的磕了一下,逼着眼等裴仲钦的话。

    皇上与诸位大臣全都看着,人不是我杀的,事也不是我挑起的,我都说道这个份上,诸位大臣都动了恻隐之心,今日若他裴仲钦还要执意处置我,明日这监察司第一个弹劾的就是他,以权压人,我倒要看看,他裴仲钦能耐我何?

    裴仲钦撇了一眼脚边的陈平,嘴角裂了裂,重重的呼了口气,转身躬身向明德帝请求。

    “皇上,臣请求陈平与我女儿和离,同时将两个孙女冠于裴姓,自此再与陈家没有瓜葛。”

    陈文景眉头一跳,连忙出声反驳。裴黎的女儿不在陈府,裴家想怎么收拾陈家可就再无顾虑了。

    “不可以,她们是陈氏儿孙。”

    裴仲钦嗤笑,语调高昂。

    “陈大人没听到吗?陈家要的是嫡孙,不是嫡长孙女!”

    看着脸色不渝的陈文景,裴仲钦嘴角挂笑,咋一看好似神情不错,但眼底的冷冽没散半分。

    “你们能因为这逼死我女儿,我能放心我外孙女能在陈家生活的好?”

    陈文景额头冷汗一股股冒,眼神有丝慌乱。本以为裴仲钦今日会要我们父子的性命,现在看来他是准备把裴黎的所有关系都与陈家斩断,不留任何软肋给他们拿捏。

    “皇上,不可,从未听说过让本家女冠以外家姓的。”

    “也没听过一家主母为给儿子纳妾残害儿媳的。”

    陈文景与裴仲钦在朝堂上一人一句相互呛声,属实是针尖对麦芒,不退分毫。

    明德帝看着一下乱了阵脚的陈文景,心中一叹,对着步步紧逼的裴仲钦,沉思良久。

    罢了。

    明德帝低眸没看眼神急切的陈文景,转而扫视着一脸沉稳的裴仲钦,真的是所有事都不会影响到他吗?

    “准”

    “皇上!”

    陈文景大喊一声,第一次没把视线摆到明德帝的冠冕下方,和明德帝对视上,陈文景抬头看着明德帝黒沉的眼眸脑子嗡的一下清醒了,后面的话急忙咽回肚子。

    下一句话说出来,陈家也就没了,脑子真的是混了,忘了这位煞星以前的样子。

    “臣遵旨。”

    明德帝没在意陈文景突然禁声的原因,语调平稳的继续问着裴仲钦,眼神盎然不已。

    “裴爱卿还有别的请求吗?”

    “有!”

    裴仲钦直直的立在殿中,良久才回,手中的玉简热的发紧。

    爹爹我要你这个大大的玉板,黎儿不喜欢母亲给我的那个小玉簪,年岁娇小的裴黎,攀这裴仲钦的肩膀,脆声声的和父亲讨价还价,说着今日里母亲给她准备的小玉饰不好看,瞧着父亲手里拿着的玉简分外好看,小手不断去够,裴仲钦好笑的拿着玉简逗着家里的小霸王。

    眼前不断回闪着过去的一幕,裴仲钦有些恍惚,久久不语。

    明德帝再次出声问道:何事?

    重重的一口浊气吐出,裴仲钦睁眼。

    “臣请求皇上准陈平与黎儿三日后一同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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