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回来了。”

    裴仲钦推门进来,周氏听见动静放下手中的秀布站起来,焦虑了一早上的心思终于放下,眉眼间神情放松许多,周淑华将手中的丝布仔细叠好,手上的动作还没做完,裴仲钦的声音低沉的传来。

    “淑华。”

    周淑华抬头,望着双眼尹红,面色难看的裴仲钦,手中的丝布落在木桌上,周淑华连忙上前,扶在裴仲的双臂上,心中难受至极。

    “黎儿会怪我吗?”

    裴仲钦心中憋了股气,看到周淑华的身形才稍稍泄了几分,但还是忍不住在周淑华面前询问黎儿对自己的想法,黎儿会不会不再理自己,再也不来自己梦里看他了,就像宣儿一样,走了再也没回来。

    裴仲钦嘴唇微颤,面色白了几分,比早晨上朝时,憔悴孱弱许多。

    周淑华捉住裴仲钦的手,扶着他坐下时,裴仲钦眼睛直视着周淑华,不愿错过分毫神情。

    周淑华眼眶湿润,这几日熬红的眼球,添了几分明亮,对视上裴仲钦时,下意识微笑,柔声说着。

    “囡囡怎么会怪你呢?”

    周淑华动作轻柔的拍着裴仲钦,细声安慰着,嘴角努力勾起笑,想让裴仲钦看到她在身旁和他一起度过去,不想让裴仲钦继续陷在自己的情绪中,自责难耐,不断去质疑自己,不断去否定自己。

    所有的事,没有一件事是仲钦的错,错的是那群,追权夺利枉顾人命的人,错的是那些权衡利弊,不顾情谊的掌权的人。是

    “淑华,我没做到让陈平在黄泉路上给她磕头认罪。”

    裴仲钦声音哽咽的开口,眼中含泪。自己的囡囡是从裴府出去,却再也没回来,自己的囡囡,把所有的证据都给了留下来,但还没能把陈平摁死,是他无能,在这京都地界,居然还没能护住自己的孩子。

    裴仲钦眼眶红的湿润,血丝密布,拉住周淑华的手不住颤抖,后牙紧咬。

    周淑华起身站在裴仲钦的身后,慢慢拍着他的肩,用帕子将裴仲钦的泪慢慢擦净,但她自己的泪却滚大的落。

    裴宣回京那夜,她听见他压抑不已的哭声,空无一人的屋里,只有他在哑不成声的哭泣,那天京都的夜色是繁星满天,璀璨夺目,灯火万千,独留他在黑夜寂静中,烛火寂灭,溃不成军。

    从那天起,鬓角华发早生,身心俱疲,舒晴的死,钉在他们心中,对那孩子愧疚难掩。

    舒晴父亲的一巴掌打在他身上,却久久的在她心中挥之不去,成婚二十载,当年边关营帐,大哥昏迷的时候,也从未见过他这样神情寂灭的样子,或许那一把掌也是仲钦自己想扇自己的。

    本以为他这些年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裴家就不会再如履薄冰,但君心难测,君权难抗,大哥,宣儿,舒晴,黎儿……

    还有那祖宗牌位上的,杀的杀,死的死,寿终正寝有几人?

    这京都怎就容不下裴家人?

    周淑华悄悄拭去脸上的泪痕,强装镇定地开口,想问问俩个孩子的事,黎儿回不来了,但孩子决不能留在陈家。

    “孩子……”

    但周淑华才开了一个头,裴仲钦便接过话,交代两个孩子今后入裴家族谱之事,拉过周淑华到面前,看着眼色湿润的周淑华,裴仲钦心中酸痛,喉头一哽,僵硬地别过脸,神情僵硬。

    “今后她们冠以裴姓,入裴家族谱,皇上亲口答应的事。”

    “陈平的事皇帝阻拦……”

    周淑没再说,轻轻叹息!

    裴仲钦面色黑沉,咬牙切齿“发俸禄三年,这事轻飘的就揭过了。”

    周淑华轻轻拉过裴仲钦的手,眼神坚定地看着他,听着他痛苦的述说,心中绞痛。

    初见时,一袭月牙锦袍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贵公子,与兄长一同畅谈理想抱负,势做大昭绝无仅有的尚书郎,要为大昭开疆拓土,立制垂统,为百姓励精图治、鞠躬尽瘁人,现在一脸愁容不解,满腔迷茫寂灭。

    “淑华我现在,在这个位置坐的越来越迷茫,当年护不住大哥,我认,是我把人想的过于简单,现在我却连自己的一双儿女也护不住,为什么,不是说我权利滔天吗?”

    周淑华不忍,努力勾起嘴角扶一安慰,却做不到,眼泪不断流着,像断线的珠子,滚落不止。

    裴仲钦声音发抖,一股接着一股的情绪席卷着他,像洪水冲坝一样,浩浪冲天,掩住他紧绷僵直的理智,让他掀开了一直忍藏的情感。

    “宣儿的死,一句武王事变就给我打发了,难道不是他想让宣儿去那地方调查揭发?他甚至不惜搭上李沐的性命去换宣儿,就因为宣儿是我的孩子吗?”

    “他有三十万私军坐镇,还怕?”

    “拿我的宣儿去收拾武王,好了,苏州回来了,私军也收编了,皆大欢喜,怎么我这高高在上的裴尚书家却伤的伤,死的死,白帆悬挂,婴儿夜啼,宣儿停灵,他派渊儿来代他拜会,那是拜会吗?他是真当我看不出来?”

    “我懂,别查!我还不懂吗?他派太子来,冠冕堂皇说是拜见我这个老师,抚慰我,实则呢?那是在警告我,死人的价值远没有活人的大,既然已经死了,那就别在哪追究探查。”

    裴仲钦扣住周淑华的手腕,瞳孔缩紧,声声戾竭,满脸自嘲,周淑华神情认真的看着他,望着他抑制不住的述说心中痛苦,心中的大石一块一块的落。

    周淑华坐在他对面,静静听着,看着裴仲钦怒火中烧,泪花一颤,神情松了几分。

    “我为这个大昭殚精竭虑,但我裴仲钦得到了是什么?”

    “我不求我的孩子官运通达,荣华富贵,我求我孩子平安顺遂一生无忧却也做不到。”

    裴仲钦说完,额头慢慢抵在周淑华掌心,静静不语。

    时间在午后的阳光中,走的缓慢,透过光尘的间隙,飞舞飘动的尘埃好似闪烁的生命,暖洋洋的光,洒在周淑华的脸上,投在裴仲钦的发间,这一刻,周淑华好似一尊神佛,庇佑众人,带来温暖和安定。

    两人在光的照射下,静静舔舐着心中的创伤。

    良久,周淑华的手掌被压的麻木迟钝,指尖慢慢褪去血色时,裴仲钦眼眶不再流泪,缓慢抬起头,两人相顾抿嘴。

    周淑华哑着声说。

    “我们能退下吗?”

    裴仲钦眉眼松了松,呼出一口气,语调哑而轻快的说。

    “退下,能!”

    这一眼的坚定,划过二十几年的痛苦,平淡轻快地流转在二人之间。

    光好像更加明媚暖人,耀眼夺目,周淑华莞尔一笑,好似当年二人初见那般,淡而温馨。

    “好!”

    两人收拾好情绪后,带着人往裴黎住的院子去,去看看两个孩子,这一两天的慌乱异常,只怕孩子心思细,恐怕知道许多。

    周淑华在路上和裴仲钦细细说着,这两日,俩孩子安静的过头,麟儿性子更加沉稳,小的脾性也静的出常,每次吃完饭后都跑到黎儿院子里去睡觉,恐怕编的理由没用了。

    待裴仲钦二人走进院子后,瞧见麟儿和昱儿坐在门口呆愣着望着天空发呆,一岁的昱儿矮墩墩地凑在姐姐麟儿身旁,肉嘟嘟的脸上没有丝毫高兴的神情。

    三岁大的姐姐麟儿,小手抱住妹妹,胳膊挽着胳膊,一脸沉浸看着远方,眉眼间有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沉重,小小年纪,背挺的直直的,高出妹妹昱儿一个头,两个小孩就这么坐着,呆呆的,也不说话,过了良久,裴仲钦他们才听见妹妹昱儿开口问姐姐麟儿。

    “姐姐,我们还要多久才能见到母亲。”

    奶声奶气的语调,听的周淑华心里一揪,鼻子酸涩,呼吸一下重了几分。

    “母亲去很远的地方了,昱儿乖乖,和姐姐一起等母亲回来好吗!”

    姐姐麟儿转身和昱儿面对面,温声说着,虽然比妹妹大一岁,但声音却不似妹妹那样奶声奶气的,她的声线是有些偏冷的语调,清透明亮,咬字清晰。

    对上妹妹安静懵懂的脸,麟儿眼神认真不错,姊妹对视良久后,姐姐麟儿轻轻抱住自己的妹妹,对着虚空无声说了一句。

    “母亲我想你了。”

    裴仲钦夫妻二人,轻轻咳了咳,压下喉间的苦涩。

    “麟儿,昱儿。”

    昱儿歪着脑袋,看见院子里的外祖母和外祖父,眼神亮了一下,小声叫了一声姐姐,等姐姐起来后,拉着姐姐就跑,朝着周淑华和裴仲钦冲了过去。

    “祖母,祖父我今后再也见不到母亲了吗?”

    昱儿跑到裴仲钦夫妻面前,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气喘嘘嘘地开口,问出的话,让周淑华面色僵了一下,裴仲钦轻轻捏了一下周淑华,蹲下身把两个孩子揽到怀里。

    裴仲钦语调轻柔的开口,看着昱儿的眼睛,神情轻柔下来。

    “你母亲去一个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母亲和舅舅、舅母一起去的,他们去拜访当年教他们的师傅,今后昱儿和姐姐一直陪祖父祖母住在这个地方等母亲回来好不好?”

    麟儿听见外祖父哄妹妹的话,低头小手绞在一起,掐的生红,周淑华看见,蹲下拉住麟儿的手,慢慢在她后背拍着,裴仲钦松开麟儿,抱起妹妹昱儿进屋,姐姐麟儿一头埋在周淑华的颈间,滚烫湿润的泪水浸在周淑华的衣颈,周淑华拍在姐姐麟儿手紧了几分。

    “麟儿对不起,外祖母和外祖父去的太迟了。”

    姐姐麟儿窝在周淑华脖间的小脑袋摇了摇,声音哑哑的低声说着“我们回去就被送到祖母哪里,母亲院子还是我们离开那天进去的,是麟儿不好,没早早给外祖说。”

    周淑华搂紧怀里小人,满脸心疼,“今后我们再也不回陈家了,麟儿和昱儿都在外祖这里生活,好不好。”

    姐姐麟儿到底是大两岁的年龄,松开周淑华,面脸泪痕的问“可是,爹爹他们会答应吗?”

    “今后,你和昱儿姓裴,入外祖家族谱,这是皇帝爷爷御笔亲书,你爹爹他们不敢不从。”

    “我好想母亲。”

    姐姐麟儿的声音和屋里妹妹哭腔的语调重合,落在一起,砸在裴仲钦夫妻心头,重重的一片,搅动一番心湖。

    “哇,我想母亲。”

    “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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