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沉

    总有人不自量力,误以为她是什么软柿子,余初晏毫不犹豫抬脚。

    女子连她的衣角都没触碰到,倒飞出去。

    看在她不似之前男子般毫无用处,余初晏没将她踹下船,女子被阿萱接入怀中。

    冷漠地瞥她们一眼,余初晏道:“再有下次,不如去陪你爹。”

    她不是什么圣人,还留在船上不过是少得可怜的良心不忍看这么多人等死,不代表她能够无条件容忍这些人。

    阿萱打了个冷颤,死死抱着好友,不让她犯傻,好在好友冷静下来后也不敢再向前,缩在她怀中又哭了起来,仿佛要将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尽。

    灵儿嗤之以鼻,“有什么好哭的,方才你爹要打你朋友时没见你挺身相护,对着一女子就有勇气冲上来了,德性!”

    女子哭泣的动作一僵,阿萱垂着眼,到底没有再继续安抚她,显然也不赞同她的行为。

    不再管这些人,灵儿转而拾起地上的碎瓷片,转手一弹,那瓷片竟如暗器般刺入水中,带起一声惨叫。

    余初晏眼睛一亮,“你还会这个!”

    被她看得不好意思,灵儿屈指蹭了蹭自己的脸颊,“雕虫小技,咱们还是想想如何脱身。这种大船沉没时,周围会带起漩涡,晚了哪怕有木筏,我们也会被卷进水中,无法逃脱。”

    即使逃离了,还有水中的刺客再等着他们。

    余初晏又一次扫视过这些人,此时活着的还有四十余人,两个粗陋的筏子可容不了这么多人。

    还有一顶正在赶工,似乎遇上了些阻碍。

    “还缺些什么?”余初晏出声问那些没有参与争吵、手中动作不停的女子们。

    一人抬头望来,那人有一双睿智的眼睛,即使身处这般情形,也丝毫不见慌乱,她道:“绳子。”

    余初晏点头,转而命令男人们脱衣,不愿脱的便举着匕首威胁,“你们还不如衣物有用,不愿意脱,我杀了你们再脱也一样。”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要命还是要面子,你选一个吧。”灵儿也不含糊,两指夹着碎瓦片蠢蠢欲动。

    在两个魔头的强压下,向来体面的达官贵族们屈辱地脱下衣物。

    灵儿嫌弃地捏起,一件件扔到木筏那边。

    女人们也不含糊,手脚迅速地拿起来处理。

    余初晏从这些忙碌的人中看到一道有几分眼熟的身影,居然是之前那名侍卫,他还未离开?

    船身又是一沉,船尾离水面不过一人高的距离,不出一盏茶,水就会溢进船沿。

    绳索勉强够用,现在还得解决武器问题,余初晏第一时间想起了二楼那些琉璃。

    如今船斜成这般,估计只有她和灵儿能去取,她与灵儿低语两句,后者毫不犹豫答应走这一趟。

    余初晏浅浅一笑,笑意转瞬即逝,她凶神煞恶地朝着只着中衣的男人们道:“还不快去帮忙!我离开片刻,待我回来还看见你们像大爷般站着,就别等淹死了,我亲自了结你们!”

    男人们明面上期期艾艾地应下,闪躲的眼神却出卖了不以为意的心。

    见此,余初晏脸色更冷了。

    “殿下您放心去!属下会监视好他们!”此时一直隐在女人堆中的侍卫冒头,抬手就比划着他强有力的手臂。

    余初晏可有可无点头,留下一句:“人不自救天难佑”,轻盈地攀上甲板。

    灵儿将众人反应收入眼中后,才跟上余初晏的脚步。

    虽失去了一身实力,本能还在,但因着此先又是极速游泳赶回来,又是经历爆炸,余初晏体力残存无几,行动间略有些吃力。

    知晓她受伤,灵儿推了她一把,让她顺利地登上台阶。

    只剩下两人了,灵儿才道:“那些人不过是弃子,你为何要救?”

    她不傻,从船受损、刺客出现时,西凉王及亲卫迅速应对就猜到这场骚乱,西凉王早得到了消息,但船上这些宾客却不知。

    他们是诱饵,更是要被排除的异己。

    但灵儿想不通,本该与西凉王同一阵营的余初晏却选择救这些人。

    此先几步就能登上的楼梯,这会变得难以攀登,尤其余初晏身上还湿漉漉得难受。

    听灵儿这么问,她淡淡道:“没什么理由,想救就救呗,况且我也没做什么。”

    找材料的是她们,制作筏子的也是她们自己,余初晏自觉只是解决了一些很小的麻烦而已。

    至于找武器更不是为了救她们,仅仅因为弄些武器傍身才好应对水中刺客。

    “你可真是个怪人。”灵儿嘟囔,她爬上去后,将余初晏拉上来,“不过对我胃口,若是我们早些认识,定能成为不错的朋友。”

    余初晏喘了口气,感觉心跳得有些快,少得可怜的紫气又要耗尽了。

    但她还是站直身体,推开了二楼的大门。

    “现在做朋友也不迟。”

    灵儿被这美轮美奂的琉璃吸引了视线,惊叹一声才道:“等我报了仇还活着的话。”

    听她说报仇,余初晏脸色有些古怪,“你的仇家是谁?”

    灵儿眼中闪过一丝伤痛与狠厉,“凤城韩家人!”

    余初晏:……

    她记得当时那少年在街上随便一眼就将她认成了韩长桓,倾尽全力都想她偿命。

    可见她与韩长桓容貌十分相似。

    而灵儿跟她相处这么久,此先在宴席上更是近距离接触过,她却没有任何变化,该不会根本不知道仇家长什么样吧。

    拾起角落的花凳,余初晏用巧劲砸向琉璃,另碎片不至于飞溅,也让碎片尽可能更大,清脆的破裂声隐没在弓箭交织的叫喊声中。

    灵儿惋惜地叹气。

    余初晏麻利地脱了外袍,又分了块手帕给灵儿,裹着手,将琉璃一块块掰下,收入外袍中。

    “你说要报仇,可知仇家相貌?”她边收边问。

    “见到了自然就知,那家人招摇得很。”灵儿冷哼,她掰琉璃的动作很用力,仿佛将其当成了仇人在宣泄。

    果然她没见过韩长桓,余初晏有些好奇等她终于见到仇人了,又会有何反应。

    不过这是未来之事,当下她还是与灵儿离开此地要紧。

    两人动作很迅速,在地面倾斜到几乎站不住人时,终于备下了一大兜琉璃。

    余初晏走时,顺手将原本会是她的暂居所的房门板卸了一半,一并带走。

    上来时难,下去就容易多了,因为人不自主往下滑。

    船尾已经有水没过,加紧制成的木筏被放入水中,稳稳地浮起,众人皆松了口气。

    随即是争相上筏,大半晚上闲暇的男人们,终于有处可使力气,一把挥开挡住去路的女孩们,就要往筏上爬。

    那侍卫拽下来几个,架不住他们人太多了,筏子都被他们冲出湖面一定距离,侍卫又分神去扯木筏。

    “啊!”一男子突然凄厉地捂着腿惨叫,低头看到自己大腿处血流不止,镶进入一小片琉璃。

    “王后来了!”众人惊呼,眼中生出了希冀与庆幸。

    而如饿狼扑食的男人们也停下了动作,几名原本已经站上木筏的直接被射中肩膀,栽入湖中,惊叫着想要回到船上。

    余初晏面无表情地走向船尾,人群为她让开一条道路,此时水已经淹到了她腰部。

    望着三只木筏,她冷酷道:“女人先上!”

    惜命些的已经赶着往上爬,而更多的是不敢动的女人。

    “再浪费时间,一起死算了,至少死之前你们努力过。”灵儿先一步飞上了木筏,快速地清理了几个游过来的刺客。

    余初晏也道:“想死的话就继续磨蹭吧。”

    阿萱咬牙,拉着她娘一并爬上木筏,“这是我们做的木筏,凭什么不能上!”

    紧随她之后,众人有序地往上去,筏上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沉。

    余初晏蹙眉,果然这粗糙的制作称不起这么多人。

    她一脚将几个胖些的男子踢下去,“你们别上来,攀着筏沿沉不下去即可。”

    被踢下去的几人哭嚎着要往上爬,筏子重心不稳就要一边翻,带起一片尖叫。

    此时那侍卫眼疾手快,从另一侧入水,压住了筏子。

    但这一动静,引来了敌军的战舰,又是一批箭雨射来。

    “趴倒!”余初晏早有预料,举着门板挡住了大半箭矢。

    仍有几人中箭,滑入水中。

    所幸此时有两艘战舰开来,有意无意替他们挡住了敌军的攻击。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余初晏高声命令:“划船!往前!”

    此时绝不能往岸上去,船的两侧都有交战的舰艇,只能朝着船尾的前方,深入湖心。

    她潜入水中,先行推着中间的筏子向前,随后又往返不让另外木筏落下太远。

    其他众人也使出了毕生最大的力气划水。

    “不行,木筏要散架了!”阿萱高声道,声音忍不住带上了哭腔。

    “别急。”一女子双手绞住快要松开的绳结两侧,以自身身躯笼住了木筏。

    “安太妃您何至如此……让臣妇来。”

    “此事因我儿而起,妾身理应负起责来。”

    余初晏刚解决水下两名刺客,伏在筏沿暂歇,闻言望向说话之人,正是之前那名极度冷静的女人。

    原来她是先王的妃子,今日袭击的便是她的儿子,也不知道是谢云哪一位兄弟。

    看来谢云带着安太妃上船,原本想以安太妃逼退其子,哪知对方是个连亲娘都不顾的不忠不孝之人。

    湖面上风大,众人衣物都湿透了,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又冷又累。

    木筏随时可能散架,交战的箭矢也可能横飞而来。

    但此时,无一人关注这些,他们都在回望已经沉没大半的巨船,高高昂起的船首不断被漩涡吞噬。

    但凡他们晚了一步,如今也同船一起,沉入水底,成为鱼食。

    筏上所有人都在看,沉默地注视着这艘给他们带来短暂且虚无欢愉的船。

    灵儿杀了不少刺客,还护着筏上几人不让他们被刺客拖入水中,更要控制船的方向,没多久就身心俱疲。

    她站在人群中,听着周身低咒、啜泣、安抚、慌乱、庆幸众多声音与情绪混成一团,心中沉闷得像压着巨石。

    帝王之家,何其残忍,区区党羽之争,就能将这么多人的性命视如草芥,她魏家何尝不是这些纷争的牺牲品。

    仇恨压铸在她心底,同时也在其他人心中蔓延。

    “灵儿。”一声上扬的轻呼,打断了灵儿的思绪,“我抢了一艘船。”

    余初晏不知从何处弄来一艘不大的渔船,生疏地划过来。

    灵儿轻叹,这西凉的王后,可真是个怪人,她如今累得都快没力气站着了,眼前人做得更多,还能去抢船。

    当然并不是余初晏一人,还有那名不知名的侍卫,也不知道他如何得知刺客的船所在地。

    总之这艘船暂缓了木筏将沉的燃眉之急,几名身体柔弱些的女子转而登上了这艘船。

    那几个一直泡在水中的男子也终于能登上木筏。

    侍卫拿绳子将木筏与小船系在一起,又接替了划桨的工作,太过于殷勤,都让余初晏有些怀疑他了。

    可惜如今她没多少力气去探明此人的身份,她坐靠在船边累得不想动弹。

    灵儿过来给了她些干粮,“船舱里找到的,她们不吃,让你吃些。”

    余初晏也没推脱,泡水吃了些。她虽然累,但并不饿,小腹处一直有暖意向身体扩散,因此才让她支撑到现在。

    “没问你的名字。”灵儿坐她身旁,半支着一条腿,她同样身形狼狈,全然看不出之前绝世舞姬的模样。

    “余初晏。”

    “魏灵。”

    两人相视一笑,合作大半夜,终于知晓了彼此姓名。

    “你父母,就是之前被沙匪贩卖,随后被我抢走的那批人罢。”余初晏问。

    灵儿仰望着天空,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担心他们的样子,转而说:“我之前说过,若是我大仇得报,定来寻你报救命之恩。”

    余初晏想到自己身世,意有所指道:“希望你见过仇家后,还能这般想。”

    灵儿没听懂她的意思,撇嘴又道:“西凉王并非良人,置你生死于不顾,我看你早些离开他为好,你若想离开,我定全力相助。”

    很难想象几个时辰前还想要入宫的“情敌”,这会对她说这种话,余初晏感慨世事难料,头靠在船沿闭目缓解蔓延的睡意。

    她轻笑,“那日后就仰仗灵儿女侠了,不过不是今日。”

    要不了多久谢云就会来找她,等这场骚乱平息。

    灵儿似乎有些不解与气闷,看她不想多谈此事,冷哼一声也不再说话。

    “殿下。”船舱中款款走出一人,却是的安太妃,“能单独聊两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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