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杜衡很慌,他在府衙处理公务,就听到仆人进来禀报。

    “大人,绣衣御史江嵩江大人和暴升暴大人来了。”

    这两位都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啊,哪怕他是一个郡的郡守,那也不敢丝毫怠慢了他们。绣衣御史上门可不是好事,多少官员因为他们轻飘飘的一句话,轻则杀头,重则灭族。

    最近工作上有没有什么疏漏?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杜衡一边走一边想了一圈,如今虽是七月流火的天气,着急之下他的额头和后背上都冒了汗,还好,他没犯什么错,西河郡在他的治理下,百姓们也算是能安居乐业。

    他扶了帽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恭敬地立在府衙门口。

    那一队人马近了,江嵩和暴升两人骑着高头大马,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风流。真羡慕他们呐,葛衡在心里叹了口气,人比人气死人,他们年纪轻轻就能得到皇上青睐,而他在官场上混了二十多年,才得了个郡守的职位,他心里清楚,这辈子再无再次升迁的可能。

    “杜大人,你的运气来了,皇上要去北地巡游,路过你这里,四日之后,你得准备好皇上娘娘和侍从们要住的官舍,还有一应的饭食和仆从。”

    杜衡惊得差点一屁股坐地上,咽了口唾沫:“皇上带了多少人啊。”

    “上千人,不过,仆从杂役和士兵们可以住次一点的房子。”江嵩有些不耐烦,抬脚踏进府衙,这个杜衡实在没有眼力劲,还不请他们俩进去,怪不得这么老了也只当了个郡守。

    “江大人,这四日之内,如何能营造一所可供这么多人住的官舍?”杜衡追在江嵩屁股后面问。

    “我不管,陛下住的地方还得干净、幽静。”江嵩只管传话,往下吩咐。

    “杜大人休要小气,把你家的园子捐出来就好了么。”暴升露出了个大家都懂的笑容。

    “唉,暴大人别取笑我了,”杜衡苦笑了一下,“我家那只是个三进的小院,哪里能供陛下住。”

    江嵩和暴升对视了一眼,合着这还是个清官,江嵩眼里神色晦暗,这人怕是榨不出什么油水。

    “你们西河郡郡城总有两三个富豪之家,他们怎么也有大的园子。”江嵩好心提点了他一句。

    “咱们大夏一向是有着士农工商之分,施行“重农抑商” 的政策,”杜衡皱了皱眉头,“皇上断不可能住在富豪家里。”

    “你可真是个腐儒,”暴升忍不住骂了一句,“寻他们个过错,把他们一家人下牢狱,园子不就归你了吗?”

    杜衡愕然,这是他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皇上体恤民情,特意赏了你十万钱,来准备这件事。”江嵩觉得皇上临幸之地的官民们应该感恩呐,能给皇上进献他们家的粮食钱财,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呀!

    “这...这......”杜衡说话都结巴了,十万钱看起来很多,可皇上的仆从上千人,光是仆人们一天的饭钱也要十万钱呐!

    “别再多费口舌了,我们俩在这站了这么久,连口水都没喝上。”暴升不耐烦地说道。

    “是我怠慢二位了,来人上茶。”杜衡猛地从沉思着惊醒,招呼丫鬟上茶。

    丫鬟把茶水端上来了,江嵩和暴升脸色更差了,扔下一句话,直接拂袖而去。

    “杜大人,好自为之,供张不办,可是大不敬之罪!”

    他这是哪里得罪他们了?杜衡又惊又怕。

    “大人,依小人看,那二位大人怕是喝茶水是假,想要好处费是真。”崔幕僚叹了口气。

    “唉,咱们西河郡在陕北高原上,土壤贫瘠,又不是像长安、洛阳那等富饶之地,皇上的饭还没着落呢,哪有钱去给他们。”

    “可是,这两人都是睚眦必报的小人,要是得罪了他们......现在遣人追上他们送钱还来得及。”崔幕僚斟酌再三说道。

    “不必了。”被那两人磋磨这么久,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杜衡大手一挥,他也想硬气一回!

    下一刻想到钱财就软了下来,单说马车和骑兵身下的马,上千匹马需要的草料,那可都是天文数字啊,而且需要上好的草料,不能那些次好的滥竽充数。

    眼见自己大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崔幕僚上前献策:“大人,为今之计,是拿出府库的存银筹办粮食、草料,号召百姓们和大户们捐款,如此一来,大体上能覆盖七七八八。”

    对对,只能拿出府库中的存银了,至于支付往后官吏的俸禄,预备以后灾情的赈灾,这些事以后再说吧,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当一个人决心要排除万难的时候,他的行动力也会相应变强。杜衡跟崔幕僚想了想,决定把府衙和周边的民居腾出来,先供皇上一行人居住,这样住宿的问题也解决了。看上别人家的园子或者小妾就把整家人治罪、流放的事情,暴升和江嵩做得来,他可做不来。

    杜大人三天来都没睡好觉,睡前在床上苦思哪里还能省出点钱,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督促大家打扫房子、备好粮食炊具、放好草料。

    如此心惊胆战、火急火燎地过了三天,崔幕僚想起一件事,过来跟杜大人商议:“大人,咱们可忘了,皇上要吃八珍宴呐。”

    对呀,他怎么忘了,虽然百姓们吃个盐豆子就心满意足了,可皇上,他要吃珍稀罕见的八珍宴呐。小猪小羊、牛羊鹿,鲍鱼,珍禽,豹胎,燕窝,熊掌......

    “大人,大人,你去哪去?”崔幕僚在背后喊他。

    杜衡的背影一下子佝偻起来,慢慢往前挪着,声音越来越小:“我去,我去筹备八珍宴。”

    西河郡的财力人力,如今是无论如何也备不齐八珍宴,皇上吃不到,他就会生气,天子一怒,流血千里,他的下场不是贬为庶民,哪有变成庶民这种好结果,掉脑袋和诛全族总得选一样。

    皇上是位杀伐果断的君主,对所有人的生死看得都很轻,唯独想自己长生不老。

    杜衡的脑子嗡嗡的,他不能连累家里人......

    崔幕僚又是一夜没睡好,第二天清早就来寻杜大人,却没想到这位胆小的、兢兢业业的郡守,悬在了房梁上!

    “杜大人——”

    ——

    文含章到了西河郡的郡城,看到的是杜衡的尸体。

    “回禀皇上,西河郡郡守杜衡准备不周,惧怕天威,上吊了。”

    皇上摆摆手,这件事就此揭过,不,准确的是,杜衡的罪就此揭过。郡丞和都尉他们还要带领其余官员,继续为皇上搜罗珍稀之物。

    一个郡的郡守就这样自杀了,模模糊糊中她好像明白什么,从甘泉宫北巡,西河郡是沿途的第二个郡,上一个郡还好好的,巡游中大家都得到了休息,她在想,为了这份舒适会不会付出了什么代价。

    她找到了崔幕僚,这个老人已经打包收拾好归乡的行李了。

    “为什么?”

    崔幕僚看到了这位公主殿下眼中的天真,他笑了,把行李扔到地上:“殿下,可曾算过钱。”

    她从小就没算过钱,在府里是鹿庭帮她管账,一年到头看几回账本,这次出来,她更没有花过钱,陛下无论到哪,都有一堆人给他送吃的喝的,哪里用得着钱,京城里的公主、贵女,可能会为情夫发愁,从不会为钱发愁。

    “一个普通士兵一天吃饭要花十钱,一匹马每日要吃3升粟,刍一束,约莫也要5钱。并不是献出一两天就行,还要多拿出几日的钱粮。估摸着皇上北巡回来也要走西河郡这条路。光是这两项,已经倾尽了西河郡的财力和人力。还有,还有皇上的八珍宴!太守他实在拿不出来了。”

    崔幕僚很后悔,早知道他就不提醒杜郡守了,可不提醒,郡守第二天还是会被治罪。

    殿下想知道一个无关紧要的太守死去的原因,殿下和皇上有些不一样,他豁出一条命说了,他和杜衡一起供事十多年了,他们没什么野心,就想守好一亩三分地,再多的奢望就是子弟们能有出息,能谋个官职。

    西河郡是这样的,那别的郡呢?他们怎么会有充足的钱财款待皇上一行人,无非是四个字——取之于民。她愣神的功夫,崔幕僚走了。

    “民生多艰”四个字不再是书本里的字眼,而是活生生的跳到了她面前,以杜太守的命作为代价之一,杜衡只是不想再去将民众多剥削一分,让他们的路更艰难。

    她怔怔的看着她的双手,萧停云上前扯了扯她的袖子:“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我以前没有想过这些事,以后我再也不会忘。”

    她和萧停云从崔幕僚那里出来,神情还有些恍惚,正遇见赏花的李夫人。

    “还没恭喜你拿了头名呢,新任太守送来了燕窝,我吃着挺好,给你也送去了一些。”李夫人生得极美,面如桃花柔媚动人,身材高挑纤细,如今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她最好的年华。

    “多谢娘娘。”这实在是吃不下。

    李夫人见她没什么喜色,遂问她怎么了。

    她想了想,将崔幕僚的话略略说过了。

    “这不是我们这些妇道人家该操心的事。”李夫人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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