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靳亦按响门铃的时候,南柚正在和郁夏一起做一张新的计划表。
南柚上次说的话他还记得,第二次上课时就拉着南柚一起做了一张表。因为南柚温柔并且信誓旦旦地说只要每天都按时完成计划就能进步一点点,积少成多,每天一小步届时会累积成一大步。
而计划完成的第一步就是把它写下来。
大概上了半个多月的课,两人相处得比较融洽,在这一天,南柚看了一会儿计划表,笑眯眯地恭喜郁夏,他们已经可以进入下一阶段的学习了,为什么不来制订一张新的计划表呢?
于是,今天下午的玩具时间被临时征用了,郁夏趴在铺满了柔软安全的爬爬垫的地上,正在全神贯注地用水彩笔给表的周围画上装饰,南柚就盘腿坐在一旁看着他画。
郁夏在底下画了三个小人,两男一女,中间还有一个更矮一些的,南柚注意到这个小人穿着郁夏最喜欢的巴斯光年卫衣,这个小矮孩子一定是他自己了,那其他几个人是?
其中一个应该是傅靳亦,那这个女人呢?是季岷,还是…她?
南柚有些纠结,干脆指着那个长头发的女性小人问他:“这个画的是谁呀,是老师吗?”
郁夏说:“不是呀。”
小孩的语气轻松随意,一箭正中南柚的心脏。她尴尬地干笑了几声,努力试图显得自己不那么自作多情,又问道:“那画的是你妈妈吗?”
郁夏一本正经地又摇了摇头,刚想要回答,门铃就被按响了。
季岷刚好坐在院子里,就过去开了门。她和来人似乎相熟,细碎的攀谈和脚步声一路由远及近,直到季岷打开入户门,两人都向门口看去——
郁夏“腾”一下弹了起来,对着来人就是一个飞扑:“小傅哥哥!”
这孩子还是这么喜欢这种欢迎方式,见面必飞扑。傅靳亦稳稳地接住了这只小树袋熊,郁夏挂在他手臂上,迫不及待地就开始叽叽喳喳。
季岷笑着打趣他:“小夏,你这样堵着人家,你哥哥怎么进门呢?你就是这样欢迎你小傅哥哥的吗?”
郁夏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傅靳亦,坐回原地后,眼睛还在一直跟着他的身影打转。
傅靳亦放下手中的包裹,向季岷解释:”这是我妈做的蛋黄云腿饼,她让我送一些过来。最近天气冷了,她给小夏织了件开衫,不知道尺寸合不合适,不合身的话她让您告诉我,她下次织新的。”
季岷打开纸袋,看着那件可爱的小毛衣,眼眶微热,她怎么不知道送东西只是个借由,其中包含的全是傅母对她的关心挂念。
她把开衫收好,拦住傅靳亦想要帮忙的手,对他笑道:“多谢你跑这一趟了,小亦,你去跟小夏玩一会儿吧,这里我来收拾就行。”
傅靳亦依言收手,郁夏早就翘首等着季岷恩准了,听到这话就立即哒哒跑过去,拉着他的手把他领到他的小小学习区一起坐下。
南柚还在一边坐着,郁夏先把她介绍给傅靳亦:“小傅哥哥,这是妈妈给我找的新的家教老师,南老师。”
傅靳亦平淡地对南柚点了点头:“幸会,南小姐。我是傅靳亦,小夏的表哥。”
窗没关好,窗外的风穿堂而过,放在旁边的一本纸页很薄的译著被哗啦啦翻过许多页,她的记忆被翻回到原来那个微暖的午后。
南柚见到在听到他声音响起的那一刻脑子就宕机了 ,她甚至不敢直视傅靳亦,只是伸出一只细瘦的手,飞快地握了一下他的手,声音细如蚊呐:“你好……我是南柚。”
这样的自我介绍是不是已经在他们之间发生过了呢?那么这一次……她有没有能更多一点地被他记住呢?
少女的思绪纤细而柔软,百转千回。自从傅靳亦来了之后,南柚的话愈发少了,耐心地给郁夏的识字本画注释的同时,她发现自己的眼睛总是会偷偷追逐着他的身影。
原来傅先生不穿正装的时候是这样的啊。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运动外套,室内比较温暖,进门后没多久他就把外套脱下挂到衣架上了,此时只穿着一件简单的蓝衬衫,灰色的宽松裤子,看上去很居家,很柔软。
他正在跟郁夏一起窝在沙发上,一大一小两颗头凑在一起研究积木说明书。
他的头发有些蹭乱了,整个人看上去柔软无比。
原来傅靳亦很擅长拼积木,原来他思考的时候会不自觉地皱着眉,不是故意要露出很凶的表情,只是完全沉浸在思考中了,原来他对孩子说话时这么温柔。
南柚偷偷地看着傅靳亦把积木分类,对着说明书拼好零件,最后却因为缺少了最重要的一块而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郁夏跟傅靳亦打赌他没法独自拼完这只墨镜熊猫仔,傅靳亦要是输了下次就要带他去游乐园玩。
傅靳亦不得不向他认输后,郁夏得意洋洋地冲他伸出一只手,摊开后手心里就是那块重要的积木。
南柚从来没有见过表情这么生动的傅靳亦,他盯着那块积木的神情有些懊恼,非常孩子气,她恍惚地想,原来傅先生也会这样笑啊。
她心中傅靳亦的形象好像被人吹了一口气似的一下子“蓬”了起来,不再是刻板的纸样模板,而是鲜活立体,真实地在她面前生动着。
傅靳亦并非全能完美,这些点滴汇成了他。
两人一起完成最后一步,把熊猫仔的头固定住,按结实了,一只戴着墨镜的熊猫仔就诞生了,傅靳亦帮郁夏把这只熊猫仔放进了他的积木展示柜里。
傅靳亦今天特地挑了一个小熊猫找朋友的绘本,他的声音微低,很有磁性,南柚觉得他很要是去当午夜助眠电台主播,他一开口粉丝来电就会塞满他的工作号码。
微低的男声像水一样在儿童房中缓缓流淌着,郁夏的眼皮耷拉下来,平稳地进入了梦乡。
南柚见他睡着了,担心小孩着凉,连忙找来小毯子给他盖上。
傅靳亦看着她细心地掖好毯子,放下了手中的绘本,给她倒了一杯茶。
因为中间有一个熟睡中的孩子,他们的声音都放得很轻,像空船划开粼粼的清浅水波,船走痕消。有时南柚自己都会怀疑那天他们之间是否发生了对话,这一切都温柔清浅得像一个午间小睡时做的梦。
傅靳亦说:“辛苦了,你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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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柚总是在以一个见证者的身份参与傅靳亦的人生,目睹他的许多样子,既看见他冷漠强大的一面,也看见他柔软而孩子气的一面。
可是穿书女不想再“看”下去了,我非要参与其中,结局又会因我而有什么不同呢?
多亏了南北和戚也送来的推手,有夜遇流氓英雄救美在前,她和傅靳亦的关系又近了许多。
所谓患难见真情,并不是没有道理,人与人的心总是在这种危机关头靠的更近,南柚哭着环上傅靳亦的脖颈的那一刻,感到他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接着更紧地把她抱向自己怀中。
他们之间最后的隔阂在她温凉的眼泪落在他颈窝的那一刻化为尘埃,消散在了她欲语还休的唇齿间。
这之后他们还保持着密切联系,南柚没有对傅靳亦说过自己还在做家教的事,因为在季岷家见到她时,傅靳亦愕然无比。
南柚咬着唇不敢看他,郁夏不知道他们俩之间发生了什么,还在左看看右看看。
傅靳亦沉声问:“是不是南北捣的鬼?她断了你生活费,你没钱用,只能出来做家教赚钱?”
——并不是的哈。
生活费是南荣江打给他们的,南北何德何能控制南荣江卡里的钱?更别说此时南北刚刚结束禁足没多久,被关成了惊弓之鸟,每天只有跟戚也寻求安慰,哪有时间管南柚有没有出去做家教?
但南柚并不会直接回答他,而是犹犹豫豫地拉住了他的手:“不是的……你别把姐姐想太坏了。我不缺生活费呀,只是我自己想出来做点兼职丰富一下社会经历。这份工作真的带给我很多,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她揽过一旁的郁夏,继续说:“而且小夏也很乖,遇到他我很开心。而且我要是没有打这份工的话,今天我就不能在这里遇见你了呀,这不是说明我们之间很有缘分吗。”
郁夏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配合地靠在她怀里。
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幕,傅靳亦眼里的血丝渐散。他身上有种狠戾的特质,平时并不显山露水,但似乎总是会被南柚而牵动,随即又轻易地被她温柔的话语抚平。
因她而起的情绪,也因她而平息。
不过傅靳亦是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南北的,上次直接扇了她一巴掌,难道还没学乖么?竟然还敢在背后偷偷搞这些小动作,他都不敢想面前如此温驯可爱的南柚到底在南家吃了多少苦,南北又是怎么对待她的。
或许他应该好好给南北一点教训了。
心中这样想着,傅靳亦面上还是一派温和君子相,陪郁夏拼完积木后三人一起和谐地用了点下午茶,茶点含糖量太高,南柚和郁夏都有点昏昏欲睡了。
傅靳亦坐在旁边念绘本,郁夏的呼吸渐渐平稳,他睡着了。
紧挨着郁夏,南柚也睡着了,她睡觉时总是很没有安全感地把身子蜷成一团,像小动物一样,看得傅靳亦心中又爱又怜。
她的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有一缕调皮的头发滑落到了面颊上,时而被鼻息吹起。
傅靳亦怕她因此醒来,不由地伸出手去,替南柚把那缕发丝拨开了。这个动作使他挨得太近,他看着她梦中无忧无虑的睡颜,心中某块柔软的地方忽然被触动了。
鬼使神差地,他在她的侧脸落下虔诚一吻。
南柚依旧阖着眼,不知做了什么好梦,嘴角慢慢展现出一点恬淡的笑意。
她其实并没有睡着,在心中猖獗地捧腹狂笑,在自己的计划后面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勾。
傅靳亦,落网了。
他们的位置终于对换,局势逆转,傅靳亦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神,而是落在她甜蜜的爱网中挣扎的俘虏。从此以后,只有她给予,傅靳亦索求。
你瞧,爱是多么不可思议的神迹啊,它让上位者甘愿垂首,让荏弱者加冕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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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到此结束。
南柚当了一个月的小孩保姆,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见到了傅靳亦,中途她都快灰心了,幸好剧情诚不欺她。
刚刚一直没说话是因为太过激动以及想在他面前继续维持静谧温柔的形象,这下南柚直接叫了出来:“傅先生!上次宴会的事还没来得及谢谢你帮我拿衣服,没想到还能跟你见面。”
她刻意提起了上次的事,话里并不全然挑明,刻意说得含糊而暧昧,希望他不要忘记休息室两人的独处时间。
傅靳亦装陌生人的计划完全失败,他有些头疼,但他是一个心理活动起伏再大都能面不改色的人,依旧板着一张稳定发挥的妈生冷脸道:“又见面了,南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