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搞懂哈利在紧张什么。

    害怕被拒绝？这又不是求婚邀请。

    赫敏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意外。

    她停下笔，利落地把笔记本什么的都收起来，给我们腾出位置。

    这是两只被拼在一起的四人桌，赫敏坐在靠墙的位置，我在她对面落座。

    哈利原先坐在赫敏旁边的位子上，在罗恩先他一步占据了那个位子后，他的后脑勺都充满了无措和尴尬，最后坐在了罗恩旁边，秋的对面。

    “你要尝尝这个薯条吗？”秋问。

    “很好吃，谢谢。”哈利拿起一根薯条，嚼也没嚼就吞了下去。

    秋有些困惑，她也直接吞咽了一根，接着默默喝了一口苏打水。

    “别那么明显，”玛丽埃塔借着喝酒的动作靠近我悄声说着，“用余光，像我一样。”

    她的嘴角挂着一抹奇异的弧度，明明才喝了两口，却像是已经上头了般透露出轻微的兴奋。

    我瞧了玛丽埃塔一眼，然后抿了口黄油啤酒，确认这东西只能算沾点儿酒精的黄油风味饮料后，同样有模有样地用余光朝那边瞄过去。

    秋和哈利正在聊魁地奇，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除了哈利因为更加紧张显得有些僵硬呆板之外。

    虽然没懂紧张和兴奋的原因是什么，不过这三个人看上去都挺高兴的……？

    我不感兴趣地收回眼神，专注在能让我高兴的食物上面。

    三明治味道中规中矩，勉强填个肚子。

    我又尝试了一口只有成年人才能喝的火焰威士忌。

    刚入口，嘴巴里就像是有一团火在烧，辛辣的味道直冲鼻腔，紧接着浑身都热了起来，舌尖残留着浓烈的烟熏味和若有若无的焦糖香气。

    不愧是成年人特供，度数和口味都很强烈。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视线突然停在赫敏身上。

    赫敏正在没好气地讽刺罗恩故作深沉的抿酒姿态，后者硬是忍住了没有说话，但发泄般地举起酒瓶，仰头喝了一大口，颇有种做作的豪迈。

    “赫敏，你衣服上的徽章是什么？”我插嘴问了一句。

    “哦——别！”罗恩的表情像是被刚喝下去的酒在嘴里打了一拳。

    赫敏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接着转头看过来时情绪瞬间变得热情高昂：“S.P.E.W.，意思是家养小精灵权益促进会，是我创立的组织。你有兴趣加入吗？”

    我立刻回想起之前在魁地奇世界杯赛的包厢里见过的灰扑扑小精灵闪闪，还有从他人口中听说的“自由的小精灵”多比。

    “你敢相信吗，家养小精灵被奴役的历史竟然长达好几个世纪。直至今日，依旧没有任何人站出来对此采取措施。”赫敏说得比呼吸还快，像是在脑子里想过无数遍，“他们辛苦工作，却几乎没有薪水、没有假期、没有人权，大部分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能保留。就像奴隶。”

    “家养小精灵的处境理应得到改善，他们的利益必须得到体现，他们需要帮助。”

    “你想要破除奴隶制？”我问道。

    “制度上的改变是不可避免的。”赫敏没有正面回答，但态度很明显。

    “噢，”随着一整杯威士忌下肚，轻微的愉悦感从身体里蔓延出来，我舔了舔嘴唇，觉得很有意思，“你们打算怎么做？”

    “我们正在发展会员，参与者只需要两个银西可就可以购买徽章，我们会用这笔收入来进行相关的宣传活动，比如印发传单。”

    很熟悉。

    非常熟悉。

    我忍不住面带微笑地望着赫敏，惊艳之情溢于言表。

    这不就是我正在找的法律实践活动吗？

    还以为不可能有了呢，结果……结果竟然就在身边。

    “赫敏，你简直是天生的政治家。”我亲昵地赞叹一句，接着继续问道，“那小精灵那边呢，你们打算怎么做？”

    “这么说太夸张了……”赫敏脸红红的，没太明白后半句什么意思。

    我眨眨眼，突然察觉到什么不对。

    “容我问一下，你想让他们‘自由’，是吗？”我补充，“像多比那种，甚至更好的。”

    “当然。”

    “那么……”我斟酌着用词，“你问过他们想不想要吗？”

    赫敏一噎：“他们当然应该想要。”

    “他们才不呢——”罗恩大声地说，“赫敏——如果你真的去问了的话，他们就会告诉你——我们。喜欢。这样。”

    赫敏恼火地看着罗恩。

    我不轻不重地瞥他一眼：“看到了吗，赫敏。这才是真正的问题。他们是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应该为主人奉献一切。”

    “可这是不对的——这是奴役——是压迫——”

    “这当然不对。”

    我想了想又问：“你知道SDT理论吗？也就是自我决定理论。”

    “当环境满足三种先天心理需要时，外部规则非常容易被彻底消化，变成内在动机。也就是说，即便没有巫师命令，家养小精灵也会照着巫师期望的那样做，因为，他们会觉得——这样做才像我自己。”

    “哪三种先天心理需要？”玛丽埃塔感兴趣地问。

    “自主，胜任，联结。”我简洁地回答，接着看到对面整张脸都皱在一起的罗恩，“好理解点就是——是我自己选择这么做的，我能做好这件事，我在乎的人也这么做。”

    赫敏紧紧拧着眉。

    “怎么周末也要上课——”罗恩已经听蒙了，“那这不是完了吗？他们是自己想这么做的，他们也能做好，这不是很好吗，为什么非要折腾？”

    “罗尼，关键不是他们喜欢，是让他们觉得自己喜欢。”

    我自己都惊叹于我的耐心。

    “那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赫敏终于开口，面色沉沉十分严肃，“就算过程要花上几十年几百年的时间。”

    “我们当然要——”

    “嗯……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请问你们介意拼桌吗？其他地方都坐满了，实在找不到空位置坐。”一道柔和的男声从背后响起。

    -

    三把扫帚酒吧通常是学生们的休息首选。

    塞德里克和埃文逛得差不多了，打算来这儿喝一杯再回公共休息室。

    “这也太多人了……”埃文咋舌，“要不我们买了带回去喝吧，塞德？”

    塞德里克点点头，直接付钱买了两瓶黄油啤酒。埃文在纠结是选黄油啤酒还是火焰威士忌。

    假期里埃文刚满17周岁就迫不及待地试了威士忌，一口下去才知道自己对“酒”这个字简直是有天大的误解，被辣得满脸通红、呛了半天，临了还被爸爸嘲笑自己是小孩子口味。埃文痛定思痛，决心要成为一个酒鬼，再也不要被人说只能喝甜饮料。

    塞德里克拎着两瓶酒站在一旁，随意地环顾四周，二楼木平台的阴影斜斜落在他肩头，把轮廓勾勒得越发挺拔。

    惯常含笑的嘴角在安静时收了起来，这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反而引得更多侧目，女生们窃窃私语，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搭话。

    少见的冷淡版迪戈里只出现了一会儿，他的目光顿在某个角落，停留了两秒像是在确认什么，而后笑容浮现，眉毛弯弯，恍若春日细雪融，所有偷看的人都不禁失神，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直直地朝那个方向——又或者是那个人——迈步走去。

    ......

    埃文最终还是狠下心要了一瓶火焰威士忌。

    万一呢？万一这个跟普通的威士忌不一样呢？埃文决心赌一把，没准这个才是他的人生威士忌呢？

    不求好喝，只求可以喝。

    埃文心有戚戚地付完钱，一转身，发现自己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吧台前。

    ？？？兄弟人呢？

    -

    我扭头，来人手里拎着两瓶酒，面庞含笑，眉毛微蹙，苦恼的模样让人无法说“不”。

    “你先等等。”

    我敷衍了一句，重新看向赫敏，从包里掏出两个银西可：“我们完全可以在发展会员的同时跟小精灵也进行大量的接触，创造更多‘多比’，更多可以被模仿和推广的样本。如果能充分发挥小精灵的自身力量，我们绝对不需要几十几百年。”

    “……我们？”

    我笑了一声：“会长，我可是被你彻底征服了，以后讨论加我一个吧？”

    两枚银色的硬币如同筹码一般被推到她面前，静静地躺在那里，只待被人取走。

    塞德里克静静地站在那里，只待被人回应。

    玛丽埃塔看来看去，眼睛一转就站了起来，低声对他说了句什么，然后飞快地坐到了哈利身边的空位上。

    赫敏颇不自然地避开我的视线，她轻咳一声，把那两枚银币拢进掌心：“到时候我会把时间和地点提前告诉你的。”

    塞德里克耐心等到谈话结束才好奇发问：“你们在说什么组织吗？”

    “嗯？你怎么……”

    这人什么时候坐到我旁边的？？

    原坐民玛丽埃塔此时正在调戏哈利，注意到我的视线，她抬头狡黠一笑。

    “S.P.E.W.,家养小精灵权益促进会,入会需要支付两个银西可购买徽章。”赫敏说着指了指自己胸口上的徽章。

    “家养小精灵？”塞德里克重复了一遍，像是很感兴趣般也拿出了两个银币，“我可以参加吗？我看薇洛刚刚叫你会长，所以把钱交给你是吗？”

    赫敏点点头，看着有点小得意，但是努力不表现出来。她矜持地说：“是的。你可以把钱交给我、或者财务总管罗恩，回去之后我会把徽章给你们的。”

    塞德里克看了看对面昂头挺胸的韦斯莱，客套地微笑了一下，向财务总管提交会费后他又问：“既然我已经是会员了，那以后开会我是不是也可以参加？”

    “你是真想加入还是？”我狐疑地看向他。

    “薇洛，你不知道赫奇帕奇才是全校和家养小精灵接触最多的学院吗？”塞德里克顿了顿，灰色的眼眸里闪动着某种情绪，“我当然是真心想要加入，而且我和他们关系都还不错，多少能帮上一些忙吧？”

    我盯着他的双眼，对方也坦然回视。

    下一秒，一只手掌忽然出现，横亘在视线中央。

    “你们这儿好像还有空位，不介意我坐这儿吧？”

    弗雷德皮笑肉不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