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往(1)

    凉爽的夜风送来比邻球场的击球声,三人良久的沉默最终被迹部景吾的手机铃声打破,今日携带的三部手机全是国际号码,恰好没有在轻井泽给北川树里打电话的那一台。

    迹部景吾操着一口流利的德文,耐心地答复着电话。挂断后轻叹一声,抱歉地看向她,“海德堡工厂那里临时有些情况,祖父要求我去处理,私人飞机已经等着了。”

    自从今年之后,这样的突发事件多了许多,像是家族给他布置的随堂测验一般。

    “我们下次再聊。”说罢,他走向忍足侑士,神色有些复杂,仿佛在犹豫,但最后还是决定说出口,“本大爷的幼驯染就麻烦你暂时照顾了。”

    虽然用了本大爷这样浮夸的自称,但语气是不多见的郑重,“忍足。”

    “幼驯染?”忍足侑士讶异地微张着嘴,迹部景吾来不及多解释什么,轻轻地拍了两下他的肩膀后扬长而去。

    忍足侑士看了眼迹部的背影,又遥遥地望向北川树里,她也是静静地凝望他,两个人的发丝皆是随风舞动。

    还来不及多说什么,一个更棘手的问题摆在眼前,通往湘南的最后一班电车已在五分钟前开走,她回不了神奈川了。

    和忍足侑士无措地站在路口,深夜时分,夜幕低垂,街上的车辆也是稀稀疏疏,楼房的灯光暗下,只有路灯的零星光点闪耀。

    “我住酒店吧。”但打开手机一看,临时订东京市中心的酒店标间,价格高得吓人,她上齿咬了下唇瓣,低声说了句,“最近是不是挺流行胶囊旅馆的。”

    他怎么可能放任她一个女孩子住那种地方,迟疑了许久,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说,“你可以去我家。”

    她一双鹿眼瞪得老大,不可置信地看他。见她这副表情,忍足反而轻松了,一只膝盖曲着,笃笃悠悠地插着口袋,“反正又不是没住过,有什么好慌张的。”

    瞧她不说话,用关西腔接着调侃,“最近经济下行,东京治安并不好,前一阵子新宿那儿还发生了跟踪狂案件。”

    “哦,还有涩谷站的储物柜里,警方发现了......”

    “停。”她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感觉东京的晚风都凉飕飕的,“你家在哪儿,我叫Uber。”

    忍足家位于文京区江户川桥附近,不远处便是俳人松尾芭蕉的故居,是一座私人住宅,外观简约大气,材料多用浅灰色和木色,庭院内绿意盎然,是与自然共生的建筑风格,和他们书香门第的气质格外吻合。

    见到客厅里亮着灯,她扯了扯他的袖口,不敢再往前走,“你的家人都在?”

    “不然呢。”忍足不怀好意地眨眼,凑到她耳边轻吐,“原来你是想和我独处一室吗?北川。”

    她翻他一个白眼,松开了他的袖口,他笑笑,绕到她身后,不怕死地扶住她的肩膀将她往前推,“走吧,你放心,我的家人都很好相处,我爸爸和你的母亲也算认识。”

    打开门,忍足惠里奈正坐在沙发上看漫画,抬头看到北川树里的身影,嘴巴大到可以装下一枚鸡蛋,然后猛地惊叫一声,冲到楼梯间大喊,“爸!妈!侑士他带女朋友回来过夜了!!!”

    他无语地捂住额头,咬牙道,“惠里奈,太没礼貌了,什么叫回来过夜啊!”

    五个人坐在会客厅大眼瞪小眼,忍足侑士非常真诚地解释,是认识的朋友,从神奈川来的,现在电车停运回不了家,一个人住旅馆怕不安全,只好出此下策带回家里。怕他们不信,又朝他父亲说,她的母亲您也知道,是神奈川大学医学部的北川静教授。

    忍足侑士发现,听到北川静的名字后,父亲的表情有一瞬的凝滞,但很快恢复如常,“原来是北川教授的女儿,欢迎欢迎,把这儿当自己家就行,不用拘谨。”随后又同自己的女儿吩咐,“惠里奈,去把二楼的客房收拾一下,好让北川小姐住下。”

    忍足惠里奈伸了个懒腰,没有立刻动弹,打量了一会儿北川树里,凑到她跟前嬉笑着问,“我说,你是不是春假的时候,侑士在神户遇到的那个女孩子,侑士都和我们说了哦,第一次对女生心动呢。”

    “惠里奈!”忍足瑛士打断了女儿的打趣,惹得忍足和美都蹙眉看向自己的丈夫,“时间不早了,快带北川桑去休息。”

    等到北川树里跟着忍足惠里奈上楼,忍足瑛士叫住了自己的儿子,让他跟自己去书房。忍足瑛士的书房并不小,相当于一个客厅的空间,却被各色档案和书籍塞得满满当当。

    作为外科医生,他有些轻微洁癖,极少在书房抽烟,但今天破了例,坐下后从口袋中掏出香烟点上,这叫忍足侑士没来由地紧张,一时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你之前说遇见了喜欢的女生,真的是这位北川小姐吗?”忍足瑛士没有看自己的儿子,只盯着桌角的青瓷笔洗。

    忍足侑士对自己父亲颇为严肃的态度有些奇怪,但还是认真地答复,“是的,爸爸,就是她。”

    “放弃吧,侑士。”他的话音刚刚落下,他的父亲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忍足瑛士抬起头,看到儿子像木桩子一样杵在原地,无力地垂下眉毛,用劝慰的口吻说,“趁自己还没陷得太深,放下吧,侑士。年少时候的悸动,谁都有过。”

    “父亲这么说的原因是什么?”他用了尊称,不死心地反问,“为什么这么反对?能给我一个充分的理由吗?”

    洗过澡,换上忍足惠里奈特意为她找出的全新衣物,惬意地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长叹一声,疲惫感散了大半,眯眼休息一会儿后,又起身拉开落地窗,走到阳台,侧头一望,就看到了靠在栏杆上的忍足。

    他好像没有注意到自己,垂着头孤零零地站在那儿,深灰色的睡衣衬得他更加沉郁,她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还没来得及同他解释,想要出声叫唤,又怕惊扰这寂静的夜色。只好拿出手机,给他拨了个电话过去。

    忍足总算有了反应,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后,转过身面朝她,与她相向而立,平面镜上折射着屋内的灯光,她看不清他的眼神。

    电话接通,他没有出声,安静地等她说话。

    她望着他颀长的身影,问,“今天的事情,你想听我解释吗?”

    听到他轻轻地叹息一声“你愿意和我解释吗?”

    她顿了顿,“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愿意?”

    “好。”忍足侑士一步步往前,身子抵在她对面的栏杆上,是她能看清自己的程度,他深蓝色的目光闪烁,比头顶的月光还要明亮,“北川树里,如果我想要一个解释,你愿意告诉我全部吗?”

    “我想要毫无保留的全部真相。”

    明明是分外正经的语调,但在她看来充满蛊惑,言语先于理智,她的回答简洁而有力。

    她说,好。

    闻言,忍足侑士低下眼眸,轻轻地笑了,随后果断地挂断电话,将手机收回到口袋中。她愣愣地望着他,想不通自己明明做出了许诺,他为什么还要挂电话。

    却见下一秒,忍足侑士将双手撑在栏杆上,长腿一蹬,一个跃身,利索地落到自己跟前。

    她身子僵直,灵魂出窍一般地站在原地,直到他与自己不过一拳的距离时,才后知后觉地将手机放下,怔怔问,“你疯了?”

    虽然不过二楼,但底下是水泥地,两个阳台相距快要两米,万一把控不好踩空,总得落个骨折。

    他笑得很得意,伸手抚摸着她的发顶,“啊,是疯了。”话里满是笑意,“我想证明,只要你愿意,我就会毫不犹豫地走向你。”

    一时间,无数种情绪奔涌而来,蝉翼般的睫毛克制不住地轻轻颤动,心跳声撞击着耳膜,节奏分明。就在昨天,幸村精市问她,对他,她是不是动摇了。

    那时,答案已经隐隐浮出。

    在自己最迷茫的时候相遇,渡过了一段汪洋恣肆般的灿烂时光,他陪她骑车,陪她胡闹,明明只认识七天,却坚定坦荡地表白,明明切断了一切联系,却仍是固执地走向自己。

    神户发烧时悉心的照顾,重逢后甜品店里的凝望,哪怕她说了她不是佐藤爱子,他还是告诉她,他想认识北川树里。

    他的喜欢,体贴,直白,又执拗,说不动摇怎么可能,她的心又不是铁打的。

    她抬起眼,与他满是笑意的视线相撞,触电一般地紧张躁动,最后嘴角漫出绚烂的笑,上前一步,紧紧地拥住了他,耳畔贴着他的心口。从神户开始,他一路走了那么多步,那最后一步,理应自己踏出。

    忍足侑士杵在原地,大脑不停地转动,奋力分析这拥抱到底是什么含义。见他毫无反应,她无奈地笑了,紧张的情绪慢慢消散,牵起他的手,自然而然地在他的虎口处落下一吻。

    就像那一天一样。

    他仍是不敢相信,捧起她的脸,端详了很久后再慢慢靠近,鼻尖相贴,四目相对,呼吸缠绕,但等了很久,还是没有下一个动作。

    北川树里不耐烦,干脆踮起脚尖,扶住他的后脑勺,在他的唇角印下清浅的吻。

    她感受到他的呼吸都顿住了,瞧见他不争气的模样,不顾暧昧的氛围,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唇瓣分离的那一刻,却被大力地拽了回去,他滚烫的呼吸笼罩着她。

    他的吻,急促,慌乱,毫无章法,牙嗑得生疼,带着激动的狂喜。

    隔了好久,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靠在他肩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低下头,轻吻着她的发丝,像万圣节成功要到糖果的孩子一样,兴奋地说,“树里,我好高兴。”

    他没有告诉她,半个小时前,在父亲的书房里,忍足瑛士将电脑屏幕转向他,给他看了一则又一则的新闻稿。

    先是三年前的——厚生劳动省次官北川康明先生出席东都大学癌症研究中心剪彩仪式。

    “这是她的外祖父。”

    然后又是两年前的——著名芭蕾舞蹈家北川和子女士为聋哑儿童创办基金会。

    “这是她的外祖母。”

    接着是上个月的——检事总长北川昇发表公开训话。

    “这是她的舅舅。”

    最后一条是上周的——内阁副官房长、事务官藤田砚之就近期东京都治安问题召开新闻发布会。

    “这是她的父亲。”

    都不需要看具体内容,只需要稍稍略过标题,便知晓那是与自己相去甚远的云端,难怪会和小景是青梅竹马。忍足瑛士不忍道,“虽然我们也算是有些名望的医学世家,但和他们,还是太过遥远。”

    “侑士,这不是我们能踏入的世界,也不是我们应该踏入的世界。”

    “虽然北川小姐的母亲公开带她脱离了家族,但是血缘的羁绊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切断的。”

    “作为父亲,我不想你受伤。”

    他站在父亲的对面,双手紧紧握拳。他应该怎么做?坦然接受面前的事实,为了自己,为了家人,理智地选择放弃,然后等到明天,平静地将她送回神奈川,就此慢慢疏远,各自安好。

    他松开手,想说自己知道了,但话堵在胸腔处,怎么都挤不出来。最后,他说的是,“对不起,爸爸。”此刻,他是一个做错事的儿子。“什么都不做,就让我放弃她,我不甘心。”

    忍足瑛士诧异地扬起眉,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一次,自己的儿子在面前表态,想要紧抓住什么。从小到大,多次搬家,他不哭不闹,礼貌而随和地同玩伴告别,然后又结交新的朋友,到哪儿都能适应,以致于自己都误认为,他的儿子可能骨子里是个淡漠的人。

    但原来不是啊,那颗炙热的少年心一直存在着,只是被潜藏得太深而已。

    忍足瑛士很久没有说话,对于这个为了自己的事业,追随自己四处奔波的儿子,他始终心怀愧疚,他也了然,即便他从未明说,但他的期待无形之中强迫儿子放弃了许多。

    他对这份感情的态度不会改变,仍旧保持悲观的看法,但是儿子还小,不过即将十八岁的年纪,吃点青春的苦也未尝不可。

    所以,他妥协了,再度点了根烟,对他说,“好,我知道了。”

    “我尊重你的选择。”

    刚刚成为情侣的两人依偎在电视对面,她问他要不要继续看在神户未看完的《情书》,他想了想,说不吉利,随意打开电视节目,可惜放的是《爱乐之城》,还是不够吉利。

    她在他的臂弯里咯咯笑出声,说看部电影而已,有必要那么封建迷.信吗?他却很严肃地说不行,最后随意调了个整蛊节目。

    反正不是为了看电视,只是想让房间里有点声音罢了。

    “好了。”他放下遥控器,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鬓发,“你前面和迹部到底是怎么回事?”

    哟,之前还叫人家小景,现在就成迹部了,变脸戏法都没那么快。她转了个身,手肘撑在他的膝盖处,下巴又撑在手心中,褐眸闪闪地看向他,“你读过三岛由纪夫的《春雪》吗?”

    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好在他阅读量够大,已经依稀有了答案,他对她轻轻点头。

    “那个时候读到清显母亲发型总是变来变去,我特别感同身受。”她一边吐露衷肠,一边不太平地拿小指去勾他的手指,“藤田家虽然没有松枝府邸那么夸张,但是也很大,大的到了晚上我不敢一个人走动。大概是有记忆开始,我就没有真的睡醒过,每天早晨,天蒙蒙亮,就被抓起来倒腾,尤其是倒腾头发。”

    “我的祖母也是的,今天说我盘头发好看,明天说我麻花辫清爽,后天叫我还是剪一个波波头看着可爱些。小时候我不懂,以为祖母真的那么想,大了点才明白,困在深宅里的老妇人,只能折腾儿媳,折腾孙女,想证明还有人愿意服从于她的威严,这是自尊心在作祟,很可悲。”

    “21世纪了,但是在番町,在神宫前,在麻布,还存在无数这样的女人。”

    “那个时候,我觉得在那座宅子里见到的每个人都差不多,不管什么身份,无论是男是女,每个人都很沉闷,灰茫茫的,没有生气,直到有一天,我见到了景吾。”

    “他在我家迷路了。”大概是嫌姿势不舒服,她皱皱眉,思考片刻后,干脆整个人躺在了忍足的怀里,“我好心给他带路,他居然嫌弃地问我,这宅子怎么一股霉味。”

    是幼年迹部能说出的话。忍足想,如果是国文试卷,应该会问,这句话有什么含义,答案必然是新与旧的碰撞。

    “后来我才知道,他会出现是因为我们的生日在同一天,迹部家提出邀请,想让我和他一起过生日。”

    “祖母问我愿不愿意,当然愿意啊,这个人可太有趣了。因为我也觉得那个宅子透着一股霉味,哪怕装了最先进的新风系统都散不掉的霉味,但我不敢说,其他人也不敢,他是第一个。”

    说到这儿,树里怕忍足不安心,贴心地坐起身子环住他的脖颈,一双眼清亮而没有杂念,“他也是我的第一个朋友,那时候,我叫藤田树里。”

    朋友二字特地用了重音。

    忍足想起了什么,问,“但那一天在轻井泽,你好像很讨厌他。你们后来是不是没了联系?”

    她轻轻地嗯了声,讲了国一时父母的那场离婚,那样的家族不会允许这种事闹上法庭,十二岁的时候,她躲在角落,看到母亲孤独地坐在餐厅内,一个人面对七名律师,机械般地签了一份又一份的文件,什么都没要,只要了自己的抚养权。

    忍足疑惑地问,藤田家会允许离婚的母亲带走孩子吗?树里摇摇头,如果我是个男孩肯定是带不走的。默了一会儿,又说,其实是父亲同意的,他说他再也不想在这座宅子里见到任何与北川静有关的东西,包括我。

    他听得触动,心疼地拍拍她的后背,听她接着往下说,那一天之后,我就变成了北川树里,不是北川家的北川,只是北川静的北川。之后,我离开了番町,搬到了荒川区,入读了一所公立国中,在春游的时候遇到景吾。

    我在新学校里没朋友,班里很多女生都知道他,就很虚荣地上去同他打招呼,结果他竟然说,我认识你吗?母猫。

    “当时我真的很想哭。”纵使已经和迹部景吾和解,回想起来总还是难过。“我那个时候以为,因为离开了藤田家,他瞧不起我。”

    “小景不是这样的人。”忍足说得很果断。她闻言,气恼地拧了拧他的手臂,但他还是不松口,“肯定有什么误会。”

    “嗯。”她低着头,“我今天才从......”顿了顿,眼珠转转,还是选择跳过了高山俊也的情节,心想反正以后和这人不会再有交集,“知情者嘴里得知,藤田家笑迹部家是暴发户,说景吾是......混血杂种。”

    忍足侑士的瞳孔因震撼而凝固住,在他的人生中,迹部景吾已经是他所熟识的最上层的存在,却还是被这样嘲笑。那是何等的傲慢。

    “所以才会有今天你看到的那一幕。”

    他抿抿唇,回想起自己看到那一幕的感受,两个人亲近地凑在一块儿,萦绕着独立的磁场,他好像进不去。见他不作声,她凑到他脸颊边,不怀好意地问,“你吃醋啦?”

    他目光躲闪,不肯承认,转了个弯儿问,“你以前和小景,接触起来一直.....那么自然吗?”

    很自然的拥抱,很自然的轻抚。她扑哧一下笑出声,用唇畔轻轻点点他的脸颊,“没有我和你现在自然。”

    忍足总算克制不住,脸上泛起红光,觉得有些太超过了,脱离了自己的认知。难道不应该像纯爱电影一样,刚在一起的时候牵个手都要扭捏半天吗?

    她不知道他的小九九,拍拍他的肩膀说,“你放心吧,景吾一直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知道我们在一起,他会拿捏好的。”

    又轻轻地说了句,“我也是。”

    这声音软绵绵的,引得他悬起的心安心放下。之后,她似乎有些困了,靠在他的肩头,半眯着眼,强忍住睡意,问,“忍足,不,侑士,你真的是喜欢我吗?”

    他不解地问,为什么这么问。

    太困了,她的话都有点有气无力,“藤田树里,北川树里,佐藤爱子,我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谁,更分不清你喜欢的是谁。”

    “不用分清。”他定定道,伸出右手,摩挲着她的脸颊,动作很轻,声音也很轻,好像她是美术馆里的玻璃艺术品,价值连城,但轻轻一碰就会碎了,“藤田树里,北川树里,佐藤爱子,那都是你。我喜欢的是你,现在的你,眼前的你。”

    她再度吻了吻他,承接他阳台上的话,“侑士,我也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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