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英没想到霍有海直接问自己的，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先前跟一个朋友商量好的，我的工作转让给他，他给我六百块。”祁英也不怵，也是坦然说出自己的打算。

    霍有海登时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什么？才六百？这没几年就回本了啊。我们也算是朋友，那我多给一百，不，多给两百，你把工作转让给我？”

    “这恐怕不行，”祁英很是为难地看了他与霍眠山一眼，“我这是早跟他说好了，不好反悔。”

    “这，这有什么？”霍有海大大咧咧的，“这也是买卖。买卖就讲究一个价高者得，我多给钱，工作给我，不是很正常吗？”要怪也只能怪那个人不识趣，给的钱太少。

    祁英还是摇头，说好的事情不能食言的。

    霍有海可不管这么多，他夹了一块肉，就借口出去消食跑了。

    他大概是打电话回去让家人给他捎钱来。想到这里，霍眠山急了，他跑出去叫住他，“有海，你等等我。”

    霍有海不想等，因为他知道霍眠山肯定是要跟他讲道理，还是叫他放弃这个机会的。他可不能停下。于是跑得更快了。

    霍眠山一肚子火地看着他消失在路的尽头，“去吧，去吧！回头叫家里人送了钱来，又一场空，看他怎么办！”

    气恼地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头，啊的一声惨叫。原来是霍眠山太用力，自己脚指头都踢疼了去。

    “去你的。”

    云潇潇这时候追上来了，正好看到他骂石头的这一幕，忍不住笑了，“生气了就拿石头撒气也真好。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霍眠山回头，脸上满是无奈，“他怎么不听劝啊。就不能等几天吗？就盯着那个？”

    云潇潇上前握住他那紧握的拳头，“人之常情。明摆着是大好机会，不争取一下就放弃，还能是你的发小？”能跟他少年时候玩到一块的，恐怕也不会是省油的灯。

    “哼，就让他碰碰壁吧。”此时霍眠山的怒气也消了一半了，反正他是问心无愧的，就算到时候五爷爷亲自来问他，他也一样的说辞。工作现在属于祁英，他不能干涉人家的计划。

    他小声说着这些，云潇潇只有点头的份儿，“就是我们肯定被你老家的人讲究，一开始弄到工作时候，不记挂兄弟们，反而是便宜了外人。现在仍旧任由外人作践我们兄弟。”

    肯定会这样的。只是他从没觉得自己有错，祁英与他们一同扶持过这三年的，不是亲兄弟，也胜似亲兄弟，给他一份工作咋的？

    但是想到这里，他自己心里慢慢地涌现着愧疚。如果当初让出一份工作给大堂哥，大堂哥应该不会没了的。

    “对不起。我当初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个。”

    云潇潇没想到自己的安慰，反而让霍眠山潜意识里隐藏起来的愧疚全部掀开来，“没事的。这都是天意吧。那时候也没见你怎么提及老家的人，我还以为……”

    霍眠山憋回了泪水，心里有些乱地跟她解释，“我跟那对父母闹开的时候，他们没有偏帮我，只说我不懂事，太计较。让我忍着。后来爷爷去世，工作被抢去，他们也说我父母他们做得没错，工作给长子，我还小，是没问题的。”

    就这样，孤立无援的霍眠山跟伯伯一家关系一下子疏离了。

    云潇潇听着，更加心疼他了，“你都没跟我说过这些呢。要是我知道这些，我就，我就不让你回老家去。”更不会让他领养那个孩子。反正他们也没把他看成是兄弟。

    没错，她就是这么自私。她心里只有他，要是别人对他不好，她凭什么对别人好？而且，“这次回去，五爷爷他们也没说什么吗？”

    “事与五爷爷无关。当时他也劝过我父母的，只是他是隔房的爷爷，我父母他们哪里会真的接受他的意见？”霍眠山心里也复杂得很，“这次回去，他们也没有提。或者是忘记了，或者是见我现在混得好了，若是提到那不堪的过去，会激起我心中埋藏着的恨意，会忍不住报复某些人。”这也是族里老人一贯的做法，做事要求大致公平与和平，就是他们最大的愿望跟功劳。

    霍眠山看她义愤填膺的模样，感到心里暖烘烘的，“其实早在我遇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怪他们了。只不过让我心平气和地接待他们，还是做不到。这也是当初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小心思，所以才会只想到祁英，而不是他们。”

    “那你还愿意领养小羽？”云潇潇有些不懂。

    “死者为大。他也是愚孝，我伯伯支持我爸，他自然跟着支持我爸。但还是……他知道我下乡了，还给我寄过钱，只是我没要，又寄回去，让有海转交还他了。”霍眠山叹息一声，“就凭他给我寄钱，后面还给我寄过风干鸡鸭，我就没法子继续恨他。”

    好复杂。云潇潇越听眉头越是皱起来。“哦，我想起来了，我们下乡后大年三十收到的风干鸭就是他寄来的？”当时她还问哪里来的，可是霍眠山只说是亲戚送的，也没有多言，让她以为只是普通要好的亲戚呢。“那你当时也不说？”

    “我还没完全消化当时复杂的情绪呢，怎么说？后面想开了，又忙着种地、打猎什么的，就渐渐忘记了。”霍眠山当时也确实这样的，觉得没必要提及。毕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

    云潇潇听着，看了他一眼，“那时候他再怎么修复关系，也只是让你不怨他们。但到底是把他也当成了普通的亲戚看待了吧？”

    霍眠山笑而不语，答案尽在不言中。

    “啧啧，男人啊，真矛盾。”云潇潇端详他好久，就得出这么一句话来。要是不矛盾，为什么人家去世后，他就想到报恩了呢？而且那个恩也不是大恩。

    霍眠山笑着看她，“是啊。我也是没想到世事无常。”要是早知道大堂哥出事，肯定会让他来这边上班。

    两人慢慢地往回走，却不知霍有海已经跑到了邮局，电话打到了大队部。

    五爷爷得知是霍有海的电话，当即表示一定要他先听。他还没想到问什么，电话那头的霍有海就压低声音开口了，“爷爷，你赶紧帮我凑钱一千来，小山这里有个工作。晚点就没咱的份儿了。”

    “什么？你刚刚说什么？你做贼呢？能不能大点声？”五爷爷心急火燎地站起身来，那恨不得钻进电话线揪着霍有海问。

    霍有海左右看看，见身边没人，这大了点声重复了一遍，“我说，小山这里有个机会，得准备一千块，能跟人竞争竞争！”

    “确定了吗？”要是确定了，他立即拿钱给霍有海。可是现在很多事，到了嘴边了还能变卦呢。

    “钱不到位怎能确定？”霍有海都急了，“您就赶紧的吧，叫我哥送来也行。”

    五爷爷虽然心动，可不知为何心里也是一上一下的，“你把事情给我说一遍。我看看靠不靠谱。”

    “什么呀？”霍有海蒙了，“就是需要钱，就这么简单。”

    五爷爷被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我，我是问，怎么就有了这机会？谁卖工作给你！”

    被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霍有海哦了一声，就说了祁英考上公安，要转让工作给他朋友的事，“我刚刚就当着小山的面问他，我加两百，能不能把工作给我。他说不能，说是跟人家早说好了。不好反悔。反正这工作当初是小山给他的。看在小山的面子上，加上我们多出两百，应该能给我们吧？”

    五爷爷也是第一次知道霍眠山还拿工作送给外人的事，心里酸酸的，虽然不高兴，可还是说事实：“工作既然给了那个什么英，就是人家的。人家给谁，我们也不能逼着人家答应。”

    但是万一呢，或者人家就改变主意，把工作转给小海了呢？五爷爷撂下电话后，当即领着在一边欲言又止的霍有根还有自己的大儿子回家去。

    回到家，五爷爷就叫了两个儿还有其余的几个孙子进他屋里去，将霍有海的意思说了出来。

    “你们想想，我们要不要拿钱给小海。”

    霍有海的二叔不乐意了，但是他不敢反对，免得被老爹打骂，被大哥不喜，就只低着头小声道：“都听爹的意思。”

    五爷爷皱皱眉头，问大儿子，“老大，有海是你儿子，你说。”

    霍老大很是为难，“我当然也想小海有个工作，到时候我们全家都能沾光。即便现在还没有什么好处，可长久下来，有个什么岗位的，里面有人，我们也能早些得知消息早做准备不是？”

    五爷爷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们还是拼一把。如果能成，就买下来。如果人家不愿意，也给小海留五百预备着。”

    “那，那，那……”霍老二“那”了好久，愣是没把自己想说的说出来。

    “老二有什么就说！”五爷爷本来心就乱，被这一闹更是烦，语气就不好了。

    霍有根倒是可怜地看了一眼二叔，“爷，这些钱都是我们两房人一起出工卖力攒下的钱，都给了小海买工作，工作变成他一人的，就算以后有好处，也不知等多久。那在这期间，小海的工资怎么安排？我们也事先说好，免得以后有太多矛盾。”

    霍老二父子三人老实巴交地点头，他们就想说这个。倒是叫霍有海的同胞大哥说了出来。

    的确是这样，“还没定下呢，不过你们既然想要心里有个底，那我就说一下。如果真的把工作买下，以后小海每个月得给家里10到20元。看他自己安排。直到把这一千块给还完。你们觉得怎样？”

    这样也好。

    大家默默点头。

    “行，那我们明天拿钱给小海。”五爷爷一句话决定了。

    次日一早，五爷爷带着霍有根直奔霍眠山他们所在的县——蓝川市胡岩县。

    而这个早上，祁英也赶回了村子里，想跟黎墨白说一下这个事。

    谁料到黎墨白家里有事，跟大队长请了十天的假期，昨天中午就去县里坐车回家探亲了。

    “十天？”这么长的时间，这工作恐怕要有变故啊。不说别的，就是霍有海那边，他都不好解决。

    最要命的事，他找不到黎墨白家里的电话，想找他都找不到。等他赶回钢铁厂，看着慈眉善目的老人，更是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