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英心底里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他就不用左右为难了。
“我打个电话给小山哥。”他急吼吼地就要拨电话，却被大队长拦住了，“也不看看现在什么钟点？天都黑了，钢铁厂那边有人给传话吗？”
也是。祁英放下了电话，笑了笑，“不好意思，大队长。我是太激动了。”
大队长哼笑一声，也没说什么。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上掉下馅饼，急着让小山去捡呢。不对，他想起之前祁英跟自己说过的工作转让的事。
“工作？”
祁英点头。
都是聪明人，只两个字，一个眼神，两人就完成了一场对话。
“是小山那边有急着需要安排的？”
祁英也点头，“还算是对他与他爷爷有恩的本家兄弟。”完了接了一句，“平时小山哥不能回去，都是寄钱给他发小打点祭拜已故爷爷的事。”
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在。祭祀，对于农村人来说，都明白其中的重要性。对于本家兄弟来说，关系好的，还能记着是同一支的老祖宗，帮着祭奠一下，关系不好的，任那坟茔长草也不会拔一根草。
所以有一个愿意帮忙替霍眠山去扫墓的人，也是极其难得的。
听到这里，大队长已经对祁英钢铁长的工作没有一丝的觊觎，“那是得安排好。”
两人说了几句话后，才记得来这里的目的，是要打电话给骆朝阳。
“这个号码我也不晓得能不能打得通。还是他先前给我的。”大队长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是希望打通，还是不希望打通。
打通了，说明他的情况还不算太糟糕，问他妹妹的事，就是往他心上撒盐。若是打不通，就说明他出事了，自己一个老农民，那是一点儿的忙也帮不上。
祁英深呼吸很久，最后才鼓起勇气拨通电话。
过了好一会才接通，却是叫祁英过半个小时再打过去。
大队长见祁英面色凝重地挂了电话，也急了，“怎么了？电话那头说什么了？”
“说是等半个小时再打过去。”祁英声音都有些发飘。
这……是好是坏呢？大队长心里也打起鼓来，“那就等半个小时看看。”
只是他们这里耽搁了许久，让做好饭菜就等他们回去吃饭的刘彩月急得找了过来，“要我说啊这装了电话就这点不好。你们想起打电话，拔腿就来大队部，几步路。但总是妨碍着吃饭的时间。有时候想想电话只有公社上有也是有好处的。”
“你个老婆子眼光就是短浅，竟然只想着这么点儿大的事，不想着村里有了电话方便多少！”大队长反驳刘彩月， “快了，就等几分钟。”
“怎么？还得等那边打电话来吗？”刘彩月小儿子当兵的，自然是知道一些规矩，不会嫌弃左等右等的不方便。
不过是刘彩月跟大队长说话的时间里，到了时间了，祁英立即就打了回去。
电话似乎是立即被接上。祁英接着就被一脸窜的砸蒙。
“是祁英吗？你打电话做什么？是不是妹妹有事？”
原来骆母与骆朝媞连骆朝阳也瞒着吗？还是他们一家子合着来欺瞒他？祁英低垂着眉眼，心思辗转几圈，只是告诉他，“没事，只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有假期，来看看我们。”
“今年没有假期了。明天秋天吧。”骆朝阳感慨。他现在算是戴罪立功的，哪里还有那么时间是去逍遥呢？但是明天秋天，一切事应该都平息了，他也能有几天休息的。到时候再去看母亲与妹妹吧。
可是骆朝阳的确是被欺骗了，还被祁英骗了，因为他说的“他们”可不是骆朝阳以为的“他们”。
挂了电话后，祁英失魂落魄的，整个假人一样。可把大队长跟刘彩月吓坏了。
“祁英啊，虽然你现在跟朝媞离婚了，不算是正儿八经的亲戚，可我们仍旧拿你当自家孩子看待的。”刘彩月被大队长示意了几次，终于开口，“其实，你，小山，潇潇还有朝媞，四个孩子中，我最喜欢的是潇潇跟小山，然后是你。”最后是谁，她也不说。照拂骆朝媞也不过是看在亲戚份上的。“我也希望，我们在你心里也占据很重要的地位，不要因为某人的离开，你就把我们忽略了。”
大队长瞪大眼睛，“怎的这样劝人啊？”
刘彩月白了他一眼，不这样还能怎样？而且她也没有说假话啊。她就是最喜欢霍眠山那孩子，然后还有稳重聪明的祁英，那又如何。
“不说你女同志都爱女同志吗？怎么不喜爱亲戚家的女儿？”公社那边有个妇女互助会，自家这位也是其中骨干呢。
只听得刘彩月又是冷哼一声，“潇潇不是女儿家？我喜欢她还不够吗？儿媳也是女儿家，我也不讨厌，还有村里其他大小小媳妇、大小姑娘的，只要不是胡搅蛮缠的那种，哪个我不喜欢？”
大队长两句话，被喷回好几倍的量，他摆摆手作势认输，“是是是，你是对的，是我太过眼拙。”
祁英此时心里没有那么沉重了，或者是被刘彩月的话安慰到，又或者是觉得骆朝阳比自己更惨……
晚饭的时候，他吃了一碗半的饭，就饱了……
“怎么吃得这么少了？胃口这么差了？”刘彩月跟大队长都心疼了，他们可是记得祁英跟霍眠山一样的大胃口，每顿饭都要吃3大碗饭呢。这才一半的量啊。
这就是长辈眼里的没胃口。
祁英有些汗颜，这吃了一碗半怎么算少？而且，他也的确没了胃口，吃着吃着就想到了骆朝媞，就没力气扒饭了呢。
刘彩月跟大队长也不想他总是想着骆朝媞，就拉着他问霍眠山的本家长辈与发小。
“那明天我也跟着你一起去钢铁厂，看看霍眠山的五爷爷，也顺道看看你大牛哥。”大牛上个周日才回来，后面回钢铁厂也顺便送了他媳妇胡小欣回胡家小住。所以，明天去，不过是个借口吧。
祁英隐隐知道他们是担心自己路上因为身心不宁会出事，这才找了个理由，跟着自己一道回钢铁厂。
听到大队长说明日也去钢铁厂，刘彩月当即去收拾了好些干活给他，“知道你们都吃食堂，可是说不定去小山他们新家的时候用得上。即便不是自己吃，也能用来送人。”
祁英这么想着，便也收下，“我也替小山哥谢谢你。”
次日，爷俩就骑着车往村外赶去。
只是路过知青点的时候，祁英还是下了车，去看了看他与骆朝媞原先的婚房。
发现屋里都被收拾好了——只有他的一些私人物品。骆朝阳的私人物品，特别是衣服之类的，一件都不见了。
“真狠心。想要彻底地抹除将自己的痕迹。”祁英也是年轻气盛，被这一幕刺激到了，说了气话：“好，既然这样，我就如你所愿，从现在开始就要忘记你！”
祁英红着眼睛出门时，遇到了偷懒回来装水的柳卫敏。
两人都被对方吓了一跳。
“哎，祁英？！你怎么又回来了？你不是跟你媳妇走了吗？”他的话是越说小声，最后在祁英的红眼中渐渐没了尾音。“啊，那个，回来装水。渴不渴？给你倒碗水。”
祁英摇头，“谢谢。不用了。”
听到祁英还会平静地说话，还会说谢谢，柳卫敏又觉得对方还没有崩溃，就有心想跟他多说几句话，“祁英，你跟黎墨白也算熟悉的，你知道他回去了吗？”
祁英点头，“怎么了？”
“那你知道他怎么就能回去了？”柳卫敏一双丹凤眼闪闪发光，催着祁英问自己。
祁英也想知道原因，就顺势问出来，“因为什么？不是他家里人给他找到工作岗位吗？”
“不是。”柳卫敏很是神秘地左右看看，凑近祁英，“听说他家里忽然间就败落了下去。有能量的人家的女儿看上了回去探亲的黎墨白，女方家里就答应给黎家安排两个工作岗位，其中一个属于黎墨白，另一个算是奖励黎家的识时务。”
祁英震惊。这个人生轨迹，跟他自己的有点相似。当初若是他答应了跟骆坤，跟骆朝媞回她家乡那边，现在的自己会在哪里？是不是可以跟她在一起？
看着祁英傻子的模样，柳卫敏得意地笑了，“我就说他肯定不是家里最看重的孩子。不然怎么会拿他当‘女儿’一样推出去换了‘聘礼’回来？”想到自己家里的人只是想介绍好人家的女儿，他就觉得高了黎墨白一头，语气里就多了一些可惜，“希望他会好好的吧。别被一个工作压得他走路都不会了。”
深深地看了柳卫敏一眼，祁英就道别了，起身往路边柳树下的大队长走过去。
“叔，我们走。”
“好。”大队长随后就问起柳卫敏说什么来。
祁英谨慎地看了看路边站在田间劳作的社员，没有说什么，只是闲聊几句。
大队长微微点头，便也放下不提。
两人骑着车，中午时候赶到了钢铁厂。
祁英就打了两份饭，随后就带着大队长去了霍眠山临时居住的干部楼。
他们也是刚坐下准备起筷，看到两人到来了，霍眠山那叫一个惊喜，“叔，你怎么来了？”
“我今日来办事，顺道来看看你们。”
“见过大牛哥了吗？”
“没呢。前些日子他才回家去，不急。潇潇呢？”
“她今天工作忙，说是中午打饭到办公室吃。”霍眠山搬着凳子过来，又拉着大队长坐在五爷爷身边，就给他们相互介绍了一下。
两个长辈都是人老成精的，都笑呵呵地相互恭维一番，这才安生坐下。
霍眠山坐下来的时候，发现祁英整个人像是被拔出土地的小草，蔫蔫的，可怜极了。以为他还为工作转让的事忧心，就安慰他，“放心。工作的事不急的。”
祁英想哭又不敢哭的，对着霍眠山扯出一个笑容，“小山哥，我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黎知青他在老家有工作了，就不回来了。”他不给霍眠山说话的机会，盯着五爷爷他们铮亮的眼光，说出了他们期待的话，“所以我钢铁厂保卫科的工作，就转给有海同志。”
幸福来得太快，霍有海被口水呛到了，“真的？”一声高呼，几乎要把楼顶震穿。
“小点声！”五爷爷瞪一眼，转而问祁英，“祁英同志，你说的当真？”
“当真。”祁英点头，倒了一碗水，“预祝有海兄弟以后工作顺利！”
大家一下子都笑开了，纷纷倒了水来碰杯祝贺他们俩以后前程似锦。
这一顿饭，除了祁英吃得心不在焉的，其他人又是幸福的一顿饱饭。
霍眠山早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吃完饭后，就找了个借口拉他到楼下问他到底怎么了。
祁英就把骆朝媞离开的事说了一遍，“小山哥，你说我以后还会跟她相见吗？”
霍眠山也不知道。
这时候，又有传达室的人来找霍眠山了，“有人找霍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