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你没事。只要你没事就好。”
没有见面的这些时间里,梁枢鸿都很担心俞可泊。
担心蓝玉烟会再惹出什么事端,担心俞可泊会再一次不顾一切地为他涉险,久违了地,又开始强烈地牵念着某个人。
许久,在那吵杂的心跳声之外,终于传出了另一点声音。
他这么说道。俞可泊也似乎是就这么逃了一顿“责罚”,被他慷慨地原谅了。
那个向来凶恶,只知道对于她这样的“工具人”横眉冷对的二少主,再一次从俞可泊的记忆里消失了,此刻的梁枢鸿柔情尽显。
俞可泊时常忘了自己是一个要比他大上两岁的姐姐。
好像不管是哪一次,都是梁枢鸿对于她的照顾比较多。
他明明刚刚二十岁而已,明明一直被困在这个府里而已,明明一直过着的是那么痛苦的日子,可却似乎已然成为了一位足够坚韧的大人,让那个向来都是一个人解决所有问题的俞可泊竟也有了想要在他身上靠一靠的心思。
虽然很留恋,但俞可泊还是从那个怀抱里“挣扎”着悄悄抬起头,望着他。
俞可泊上一辈子在城主府里的时候一直都很忙碌,唯一的消遣就是盯着二少主看。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美丽那么漂亮那么那么好看的一张脸。(俞可泊:激动了激动了。)
每一次这么静静地望着的时候,好像就能够抚平她的一切伤痛。
明明那其实也是一个悲伤的人,每每望着他的时候,俞可泊的心也总会随着他那低垂的眼眸难过起来。但也在此时,因为开始想着他那么美好的一个人究竟经历过什么,到底有什么伤心事,自己的伤心事也就可以暂时放一放了。
她想要帮一帮他。
因为心里只剩下了这一个想法,俞可泊的心也总会变得前所未有的平和和宁静。
无论那个男人白天怎么对待他,对他严格要求,逼着她做一些她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在某个静谧无比的时刻过后,她觉得自己好像都可以原谅他。
他一定有他的苦衷吧,他一定有他必须需要她的理由吧。
他一定是很需要她去帮上他的忙吧。
虽然当时的她包括现在的她,都对于二少主究竟是想要得到什么还是不能完全确定。
但有一件事情是绝对不可否认的,就是他想要做成的那件事情习惯了独来独往的他单枪匹马是做不到的。
既然他一个堂堂的二少主,都不觉得把他这样一个恶名昭著的贼召进来是什么可耻的事,并且就算对他要求严格,并且希望她还能帮他做成很多事情,但最终还是接受了她的愚钝,原谅了她所有的失误,把她这个其实绝对只是利用工具的当成了朋友,甚至是家人。
俞可泊也就下定决心,自己也是没什么不能为他做的了。
她这一次好像真的能够帮上些什么,甚至改变些什么。
她本来就是一个没有生志了的人,为了他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梁枢鸿不知道,从很早的时候开始,这世上就已然莫名出现了一个愿意为了他的生而死的人。
上一世,她总是透过那扇,他屋子的那扇,不知道是忘了关,还是就是故意开着的窗子,偷偷地往里面瞧,瞧到那忘了熄灭的烛火一点点地燃尽,瞧到他整个人再一次被笼罩在黑夜里怎么都看不清,才会离开。
作为神偷的她也尝试着窥探一些没有实物的东西,默默欣赏着他伏案睡着了的模样。
他随风轻轻摆动的头发,那白如雪的半边脸,那长到都能碰到桌案的眼睫,那紧紧抿着的鲜红的唇,时不时颤动两下的手指,从她站的那个位置他时不时张嘴呢喃两句的根本听不清楚的梦话……都和那桌边摇曳的明亮的烛火一般,美好得让人心颤。
夜深人静,其他人都上榻入睡了的时候,二少主却总是要那一块木头刻上好半天,然后实在刻不动了之后,他也会泛起瞌睡,随着一声清脆的,刀和木头掉落的声音,就那么就地粗糙地睡下。
他的床也因为他基本没有好好休息过,几乎每夜都是冷的。
他虽然在那个舒适的屋子里,但也和俞可泊一样总是喜欢在莫名其妙的地方醒过来。
在一个不是床榻之处,等待着时刻被惊醒。
他上一次明明每一夜都会不知道在刻些什么刻很久,那一整年里应该是有了很多作品才对。
可俞可泊一个都没见过,那些作品的去向就也成了上一次所有的未解之谜的一部分。
他的手也确实因为那些夜以继日雕刻,变得也如那木头一般,粗糙,纹路很深,没有血色,伤痕累累……俞可泊每每看到了都觉得很心痛。
他可是二少主,不管怎么说都是千金之躯,凝城里数一数二的贵公子。
可他脸上的神情哀伤,手也沧桑,整个人在那强撑的傲气之外也绝对透露着一股子丧气。
除了那身华贵的衣裳和实在俊俏的容颜之外,光看这些很难将他和过着养尊处优日子的人联系在一起。
上一次,说来惭愧,俞可泊一直忙着听他的安排,努力变成他希望成为的样子。
都还没好好来得及了解一下,二少主,那个如狼也如鼠,傲冷但又总是可怜巴巴缩在角落里的男人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他母亲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那封用奇怪文字写的信究竟记录了些什么?
他身上是不是还有什么秘密?
为什么家里人对于他的态度会一夜之间转变?梁熠枭究竟因为什么不认他这个弟弟了?
他和父亲的关系为什么也这么不好?那个城主的位置究竟能给他带来什么?
他到底怎么样才能再一次活成人的样子……
这些问题,自始至终,从上一次到这一次都仍然困扰着俞可泊。
如今很多事情告一段落,正确的一半秘籍已经从大少主那里得到,两个人的关系至少比起先前是有所缓和了的。之后的事情慢慢来就好,他妹妹梁清雀那边俞可泊也是早就想好了突破口了的。
加上不会再有什么莫名的情感纠葛,那个陆七巧也绝对比蓝玉烟好对付得多。在她那里的另外一半的心法,俞可泊很有信心能拿得下。
所以,从此日开始,她和二少主估计就有一些时间好好相处了。
她不用训练,他也不用为了那个难以实现的筹谋踌躇,她可以好好和他说一说上一次没有说完的话。
那个拥抱将两个人本就已然挺亲近的距离再一次缩短了。
甚至已然缩短到了上一次的最后。
那些到了最后关头都没能说出口的箴言,这一次真的可以娓娓道来了。
俞可泊紧紧拽着他的袖子,情不自禁又涌出眼泪来。
那些所有的真相、过去、疑惑不解她竟然还能有机会再去探查一番。
她真的还有机会可以重新认识他。
而另一边的那匹恶狼也确实因为怀抱里这只其实本该被唤作的“月卯”被他拿捏住的小兔子,
心绪翻涌,也知道自己接下来估计是要继续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说来惭愧,自从知道自己上一次好像是喜欢过俞可泊,甚至都爱到主动表白的程度。梁枢鸿就走上了一条奇怪的自我攻略之路,也开始不自觉地稍微一闲下来就开始仔细考虑自己对于那个女人的看法,未曾想,好像越想这件事情,越觉得若是真的有那样的那一整年,自己确实是会爱上她的。所以这一次的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应该也是要喜欢上她的呢?
俞可泊带回来的那句他的表白”,梁枢鸿独自念叨了半天,好像确实是他的语气,是他可能会说出的说辞,便也就不自觉地被那句其实来自于未来的话影响到了现在,对于俞可泊也不由加上一个她以后会是被我真心表达出爱意的女子的“滤镜”,心态也改变了。
那个本该在最后的时刻,两个人至少要相处三年才能产生的爱意,现在两个人重新相识不过一个多月还几乎都是至少离多的状态,就似乎都再一次在两个人的心里滋长起来。在这一方面,倒是少走了很多的弯路,异常地顺遂。
虽仍然难以验证俞可泊死过一次什么的是不是骗他的。
但梁枢鸿只知道,如果她真的死在他面前,他绝对是承受不住的。
真不晓得,如果真的有上一次的话,自己会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
俞可泊本以为大少主府这边的事情,随着她的承诺,随着蓝玉烟那一位“心怀鬼胎”的未来夫人的离开,随着那个毒其实是有救的就都可以告一段落了。
直到……在二少主终于依依不舍地松开她,然后牵起她的手,和她说:“走,我们回家去!”的时候,在那个本该是人迹不至的遥远荒郊里突然又冒出了一个人,一个一袭黑衣,但看起来和那身衣裳很违和的人。
梁熠枭不知道从哪里走了出来,就那么径直走了过去,一把抓住了俞可泊的另一只手。
“春淮,我有事情想要单独和你聊聊,你先跟我回去一趟吧!”
就在俞可泊想要拒绝,就在梁枢鸿也想要继续带着这位绝对是只属于他的人离开的时候,大少主却又用力地握紧了俞可泊的手,然后俯下身,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三个字。
就是那三个字,再一次让俞可泊方寸大乱。
又一件绝对是意料之外的发展就此展开……
那三个字就是……
“俞可泊。”
他清楚地念出了那个本该只有她和二少主知道的,只属于那位神偷画师的“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