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昭宇进校那年,关心校内流浪小动物的学生们打算成立一个集体关爱组织。
身为热心群众的她作为代表不断与老师交涉,向各级领导汇报申请后,关爱组织正式成立。
后勤处领导以学校名义拨款为校内流浪猫狗做了绝育手术,又协助组织举办了几次义卖活动。
中医大校园里靠近药用植物园的一侧有一个小木屋,在关爱组织的几名骨干成员联合提交申请后,这个原本被后勤处囤放杂物的地方就变成了学校猫猫的栖息地。
在一次大型校内领养活动里,大多数猫狗都被老师和毕业生认养。
唯二的两只大体型狗狗樱桃跟芝麻也被校内打印店、水果店老板分别牵走。
只剩下三只成年猫咪。
经常玩消失又冷不丁出现的狸花幺幺零、其貌不扬且不喜人类的冷漠七七,以及总是把自己困在某处的橘猫笨笨。
由于三只猫都默契地没有出现在领养活动现场,所以错过时机的三位仍然白天在校园里撒欢乱跑,晚上回到猫屋呼呼大睡。
负责猫猫饮食的岑昭宇会在每天中午去一次木屋为它们添水加粮。
从此几猫过上了在校内自由游荡,饭点回家吃饭的惬意生活。
岑昭宇的规律喂食生活在和涂然煦、莫维春组队参加宣讲比赛后被打破。
准确地说,是在进入决赛后。
因为他们的指导老师孟梦会在每天中午为三人进行额外培训。
在离决赛不足一个月时,每天中午的指导变成了一次又一次的参赛前预演。
赛前最后两周,除去当面彩排后,三人还要额外被加三十分钟的“优化意见”。
与其称为优化意见,不如说是孟梦焦虑紧张情绪的出口,对此深谙的三人已经习惯了眼观鼻鼻观心地度过这固定半小时。
“你们觉得还需不需要加一些创新元素进去?”
在结束了一大段和前几日的点评差异不超过十个字的孟梦在停顿片刻后突然开口。
莫维春眉间一跳:“可是还有六天就要比赛了,孟老师。”
“是呀,所以我才担心咱们竞争力不够啊……”
一旁精神早已放空的岑昭宇偷偷摸出在兜里振动的手机。
锁屏界面的消息提醒:一点半点的医学史课提前至一点钟。
视线上扫,硕大的十二点二十三赫然在目。
小木屋在校园西面,教学楼在东面,食堂近教学楼。
思考了三秒,岑昭宇在喂猫后直接去上课和在食堂吃饭后去上课选择了前者。
“怎么了小岑?”
突然的出声打断岑昭宇的跑神。
较于之前的焦躁,孟梦眼下平和不少,方才依稀听见的一点对话让她意识到涂然煦已经出言缓和了气氛。
所以岑昭宇直言道:“孟老师,我们下午的课提前到一点了,我中午还得去一趟猫屋喂粮,待会儿可能要来不及了”。
孟梦在之前的活动上领养走过一只花白小狗,对岑昭宇的这项课外工作一直是知晓的。
她什么也没多说,点点头道:“好的,那你先去吧。”
身旁的莫维春刻意地挺直了腰背。
孟梦扫了眼莫维春,又看向起身的岑昭宇:“小岑,你放心去,没听到的待会儿让他俩转告你。”
岑昭宇答应一声,瞥了想走却走不掉又松散下去恢复到舒服坐姿的莫维春,转身走出办公室。
待赶到小木屋,岑昭宇一开门就看见倒盖在地上的不锈钢大碗。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幺幺零来过发现没有猫粮后一把打翻了空空的碗。
岑昭宇无奈笑笑,拿出随身带的矿泉水将碗拿到外面冲洗一遍,又掏出纸巾慢慢擦干。
突然脚踝小腿传来毛毛的触感,吓得心不在焉的岑昭宇蹬地弹开。
难得撒娇的七七像是被岑昭宇的动作伤害到,张嘴大声喵喵着抗议。
发现是七七的岑昭宇又惊喜又愧疚,连忙蹲下不住地摸着它的脑袋,又挠挠下巴。
七七像是极力忍受了一会儿抚摸,发现岑昭宇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后,扭头向木屋走去,在门口又回头冲她喵喵叫。
刚才还满心感动的岑昭宇在内心默默扶额,原以为是难得亲近她一次,搞半天结果是饿了。
岑昭宇赶忙跟进屋子,从一旁的架子上拖出半人高的一大袋猫粮,熟练地往饭盆里铲着。
颗粒撞击不锈钢碗底的声音清脆而规律,岑昭宇将装满的饭盆放好,三颗猫猫头便从不同方向出现在猫粮上方。
这是岑昭宇每天感到最放松治愈的时候,她一手摸笨笨,一手摸幺幺零,不时还换手去撸一把现下没心思躲的七七。
她一边百无聊赖地摸着猫,一边出神地想着六天后的比赛。
虽然岑昭宇不想承认,但孟梦的焦虑的确或多或少地感染了三人。
身后半掩着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正午的阳光一下洒满岑昭宇的全身。
巨大的光线差让扭过头的岑昭宇虚眯了下眼,没等她适应,面前人就步步走近,垂下的影子笼住了她。
岑昭宇终于看清了这位“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扬了扬手中的袋子:“你还没吃午饭吧?”
于是岑昭宇和涂然煦坐在木屋外的阶梯上,准备一同享用这顿简单的午餐。
“等等,我想先洗个手。”
岑昭宇拿出刚才没有用完的水,递给涂然煦:“你帮我倒一下。”
涂然煦从善如流地接过,拧开瓶盖。
瓶身倾斜,水缓缓流下。
细白的手指在阳光和水流的沐浴下莹润得像他幼时吃过的新鲜剥开的莲子。
这样的联想让涂然煦登时感到耳根发热,他立刻别开目光,垂眼盯着落下的水流。
岑昭宇对他的所思所想一无所觉,只是看着突然增大的水流格外心疼起她今天随身的唯一水源。
于是岑昭宇三下五除二洗好,马上喊到:“好了好了!”
水流倏然停止,一张纸被递到手边。
她不客气地接过,细细将水渍擦干。
这一小小插曲后,二人终于将纸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岑昭宇喝了一口涂然煦带来的热牛奶,咬下大大的一口三明治尖尖慢慢嚼着。
饥饿的胃终于被安抚了一点。
岑昭宇看了眼时间,侧头看了眼同样吃着三明治的涂然煦,目光玩味道:“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一个?”
涂然煦侧眼看来,眉眼一弯:“坏消息吧,我好像大概能猜到。”
岑昭宇嘴角上扬,刻意模仿影片而压低的声音像羽毛一样挠过心间:“坏消息是——现在十二点四十八分了,我们要迟到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她的模样还是令他忍俊不禁。
涂然煦捧场地继续发问:“那好消息是什么?”
面前人眼波流转:“好消息是——反正都要迟到了,现在我们可以好好地把这顿饭给吃完啦!”
涂然煦被岑昭宇这乐观的论调逗笑,他又看回她的眼中,认真道:“你说的没错。”
原本打在阶梯上的阳光此刻透过被风吹动的枝叶轻柔地落在他的脸上颤动,岑昭宇发现竟然真的有人的眼睛能称得上目若含星这四个字。
耳边传来树叶被吹动的哗啦声,额前碎发不住地贴向面颊,她没有心思去管。
二人相望无言,时间就此停滞在微风中。
一抹不属于阳光的暖色调出现在眼角的余光里。
无意识一瞥的岑昭宇一手按回猫头,一手将三明治举远大喊道:“笨笨不许吃!”
偷吃失败的笨笨泄气地就地坐在中间,已经吃完的涂然煦一下一下轻柔地抚摸着它的脑袋。
感到舒服的笨笨像液体一样滑倒侧身露出肚皮。
岑昭宇咽下嘴里的东西,为笨笨的动作解释道:“它很喜欢你。”
涂然煦有些受宠若惊,语气间少有的扬起:“真的?”
“你看起来很喜欢小动物。”
“喜欢,但我从来没养过。”
岑昭宇想起自己小时候想养旺旺时也求了爸妈好多次,于是推测道:“家里不同意?”
涂然煦轻轻一颔首:“嗯。”
在岑昭宇以为话题就要终止时,他又突然出声:“我姐姐对猫狗毛发过敏。”
这的确是无法养小动物的一个根本原因,岑昭宇表示理解地应了一声。
“你以前养过猫吗?”涂然煦又接着问。
“没有。但我小时候有只小狗叫旺旺,它陪着我一起长大,我高考后没多久,旺旺就走了。”
眼看话题就要转向伤感,岑昭宇支着下巴接着道:“所以呀,小狗小猫的一生很短暂,要是每天都能多幸福一点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句话触碰到了涂然煦心里那部分柔软,他没有回答,只默默地在心里跟着念了一遍。
待岑昭宇吃完三明治,已经是一点零三分。
没等擦了嘴的岑昭宇说出一个字,涂然煦冷不丁地说一句:“岑昭宇,我没吃饱。”
被引起共鸣的岑昭宇点头道:“我也是。”
“要再去吃点其他东西吗?”
“哪里?校外?课呢?”
“看你。校外。不上。”
她惊讶的三连问被涂然煦以同样的句式回答,岑昭宇也被逗乐。
“好!”
这样突如其来的安排让岑昭宇感到兴奋又期待,瞬间精力满满。
收拾好东西,岑昭宇起身拍拍灰尘,顺手捡起一朵掉落完整的小花轻轻放在已经熟睡的笨笨肚子上。
幺幺零和七七懒懒地趴在木屋门口。
涂然煦学着岑昭宇的动作也冲二猫挥了挥手道别,被她轻打一拳以作模仿的代价。
岑昭宇编辑了条信息嘱咐莫维春做好掩护工作,涂然煦补充提醒道必要时可用孟老师作挡箭牌。
于是二人便在莫维春连环抗议被抛弃的回复中惬意地向校外走去。
身后的笨笨悠闲地翻了个身,继续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