剖白

    岑昭宇冲了个热水澡。

    温热的水流浸湿头皮,暖意自肩而下向四肢蔓延。

    热气弥漫的淋浴间成为她今夜唯一的庇护所。

    封闭空间带来的安全感让眼泪肆无忌惮地落下,顷刻混入水流。

    吹干头发,岑昭宇不知道又在地板上坐了多久。

    拉开卫生间的门,冰冷的空气迎面袭来,一瞬间刺激得她干呕。

    岑昭宇回身跪在马桶旁吐得昏天黑地。

    看来是晚上受风了。

    一到冬天就容易着凉感冒的体质,岑昭宇早在从小到大的多次反复中摸索出应对经验。

    岑昭宇撑了一把地站起身,接点水漱了漱口,到客厅药箱里翻找出两颗常备家中的感冒药含在嘴里,倒了杯温水吞下。

    再去捂捂汗睡上一觉,明早起床准没事。

    默念身体要紧的岑昭宇当下便决定什么都不要管了。

    睡觉!

    许是身心俱疲,裹紧被子的岑昭宇几乎是一阖眼就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浑身汗津津的岑昭宇被渴醒。

    她摸黑着伸手去够睡前放在床头的水。原本滚烫的开水在敞口杯里已经完全冰冷。

    岑昭宇用唇轻轻碰了碰,脆弱的胃拒绝了她原本想将就的想法,她花了几秒做好心理建设,飞快爬下床披上外套去换热水。

    按开开关,刺眼的客厅灯光让岑昭宇眯起眼睛。

    一杯热水接完,终于适应光线的岑昭宇双手捧着杯子抬头看了眼挂钟。

    九点半。

    她感觉自己睡了好长一觉,结果竟然只过去了半个小时。

    这一觉睡得真划算。

    神清气爽的岑昭宇在客厅随意走了走,捧着热水窝在沙发一角。

    打在玻璃上的雨声又渐渐变大起来。

    今晚的雨反反复复下个没完,岑昭宇索性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车辆短暂放空。

    叮咚——

    突如其来的门铃让岑昭宇迟疑地走向门口。

    想起前几天坏掉的猫眼,她警觉地扬声问道:“谁啊?”

    “是我。”

    涂然煦。

    他的突然来访让岑昭宇感到一丝压力与烦躁,她恨不得立刻缩回淋浴间再冲一个澡。岑昭宇脑子里快速把可以不见他的理由都想了个遍。

    像是知道她的抵触,门外人一直静静地等着,再没出过声。

    过了许久,岑昭宇终于出声:“你来干什么?”

    “我想和你谈谈。”涂然煦闷声道。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你走吧。”

    岑昭宇转身就要回卧室。

    “我已经知道了,”涂然煦的声音透出心疼,“昭昭,我都知道了。”

    这句话让门内的岑昭宇驻足,刹那间的恼怒后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涌跃上来,她闭闭眼,决定问个清楚。

    岑昭宇拉开门。

    门外的涂然煦衣着单薄,身上还是在酒店见面时的那件衬衣。岑昭宇认出他手上那把酒店用伞,伞面的雨水不断汇聚滴落在地面上,拢成小小的一滩。

    “你知道什么?”

    岑昭宇面色平静地发问。

    “所有,”涂然煦顿了顿,“对不起,我问了莫维春。”

    岑昭宇眼神冰冷:“莫维春?”

    “他没有告诉我,”涂然煦解释道,“是我推测。”

    看来今晚不得不谈谈,岑昭宇打算先换身衣服。

    见她要关门,涂然煦伸手一把推住要合上的门:“昭昭……”

    岑昭宇扫了眼他撑在门上的手:“等我先换衣服。”

    涂然煦这才注意到她紧拢在外套下的睡衣,下意识松手:“好。”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门再次拉开。

    “抱歉,我不知道你已经休息了。”

    岑昭宇拿出一双一次性鞋套递给他:“进来吧。”

    涂然煦把伞轻靠在门外墙边,接过鞋套穿上。

    他一身寒气地进门,岑昭宇按开暖气空调,扭头看见无措站着的人。

    她随手指了指沙发:“坐吧。”

    一杯热水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对不起。”

    涂然煦张口又是道歉。

    岑昭宇垂眼:“没什么好对不起的,都过去了。”

    见她的平淡模样,涂然煦只觉心如刀绞。她被至亲背叛时的痛苦,不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的今天他都做了二次伤害的帮凶。

    一阵沉默后,涂然煦再次开口:“三年前我在承和医院……办事,遇见叔叔和另一个女人争执,我下意识错把他们口中的女儿当成你,追问之后我以为自己听错,那时我手上刚好有一笔钱。”

    他认真看入她终于抬起的目光:“昭昭,不管你信不信,当时我只是想要帮助你的家人,所以给了叔叔那张卡。”

    轻轻摇摇头,岑昭宇低声道:“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不管是七年前,还是今天。”

    她深呼吸一次,内心触动地继续:“这件事牵扯的关系复杂,过了这么多年,没有谁是可以一句话就简单评判的。”

    “好在都过去了。”

    她像是说给自己听。

    涂然煦眉头轻皱,心中酸涩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七年前吧,从江州回来,”岑昭宇咬咬唇,“开门就撞见。”

    轰隆——

    她的回答与同时的雷鸣狠狠地撞击在涂然煦的心上,浓烈的愧疚情绪让他说不出话。

    “之后我去了港城,学习、工作,生活很忙碌却也很充实。两年前,我找到想要从事的研究方向回到承川,如今项目有了成果,颗粒调配机的出现指日可待,我没什么不满足的。”

    “然煦,”时隔七年的熟悉称呼让涂然煦红了眼眶,岑昭宇停顿片刻后坦然道,“其实我能感觉到你没有放下,但你真的不用觉得对我亏欠,当年我们的分手是必然,没有人该为此负责。”

    “不,”涂然煦摇摇头,眼泪在开口时滴落,“当初是我没能力反抗,没勇气摆脱,才会让你受到伤害。”

    他低声后悔道:“如果当年我知道了叔叔的事,我不会同意分手。”

    内心动容的岑昭宇走到他面前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我们都往前看吧。你我都前途光明,这还不够好吗?”

    “不够!”

    涂然煦急急站起身,拉下她的手紧紧攥在手心:“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放手。”

    岑昭宇的态度平静而明确,却让涂然煦的心较两小时前坠入更寒冷的冰窟。

    直到今夜,他不敢再奢求她还爱他,却宁愿她怨他、恨他,也好过这一秒对从前的淡然。

    窗外电闪雷鸣依旧,呼啸的狂风吹得树木猛烈摇晃。

    原本咽下的话连同隐忍的情绪在此刻喷薄而出,涂然煦再也不能够保持冷静。

    “三年前我之所以在承川,是因为我爸最后一阶段的治疗转院到了承和医院。那天遇见叔叔,正是我为他处理完后事的时候。”

    岑昭宇一时震惊的说不出话。

    “七年前他发现自己患癌,瞒了我们所有人安顿好一切。那年你我去江州之前,他曾要我保证毕业后就回到江州,一辈子不能离开。”

    这跟她当年的猜测相差无几:“因为你姐姐?”

    涂然煦点头:“我没有答应,结果连累你被冒犯。”

    “对不起昭昭,”他又垂下眼,“当年我被亲情之名围困而不自知,又对和我爸的私谈有所隐瞒,我知道我没资格请求你的原谅。”

    “直到你我分手,我才意识到人生中前二十来年自己深信不疑的一些东西有问题。我把这一切处理妥当打算再来找你,却在临行前得知我爸患癌。之后几年,我一边和齐淮在桐安创业,一边往返江州承川照顾他。而后他去世,我平衡好亲情关系,公司发展也步入正轨,我终于可以再次走到你的面前。”

    “昭昭,”涂然煦的双手轻按住岑昭宇的肩膀,认真看入她的眼中,恨不得剖开心让她明晰自己的心意,“如果我们回不到从前,那能不能重新开始?”

    “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是怎么知道我回承川的?”

    她不答反问,紧盯着涂然煦不肯放过他面上的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见他怔愣模样,她愈发肯定心中答案:“邬奕告诉你的吧。”

    涂然煦眉心一跳,这句话带来的信息让他燃起的一点点希望复又熄灭。

    岑昭宇轻轻笑了笑:“没想到我会知道?”

    “三年前,有一晚邬奕告诉我有人着急找我。临近毕业时,平日和我并不相熟的她却多番打听我的去向,那时我就知道,她是为别人问的。”

    “那个人,是你吧?”

    “昭昭,我——”

    “我没有怪你。”

    她轻声打断他的话。

    “三年前知道你来找我,我很开心。在学校等了三天也没见到你,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对此耿耿于怀。不过今晚我知道了原因,心里最后那点不平也就此消散了。”

    “那天我到实验室时,邬奕告诉我你不在,她恰巧知道你的去处,我便赶着到了餐厅。我看见了你和陈老师,进门前却得知我爸病危。计划打乱,我径自回了承川。”

    “至于邬奕,她假期回内地实习时遇到点麻烦,那家公司高管同我相熟,我碰巧帮了忙,因此便向她问了你的去向。”

    他不管不顾地吐露个干净。

    “其实只差一步,昭昭,”涂然煦眼尾泛红,忍不住哽咽,“那晚,不只是你们的初见,更应该是我们的再见。”

    这句话激得岑昭宇的视线也忽然模糊,她终于知道了当年内情。

    相顾无言,徒有眼泪落下。

    “然煦,我们之间没有对错,”岑昭宇喃喃道,“如果真的要怪,也只怨差了点时机。”

    涂然煦的双手无力垂下,慢慢地坐回沙发,掩面流泪。

    岑昭宇踱步到落地窗前,给彼此调整的空间。

    不知过了多久,室内恢复寂静,只听得挂钟的滴答声。

    “你看,雨停了。”

    岑昭宇突然出声。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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