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私

    涂然煦的父亲是大名鼎鼎的西医界泰斗,供职于江州最有名的医院。因技术精湛、经验丰富,涂巍山退休后又被返聘回医院任职。

    他行医无数,桃李满天下,其团队独创的治疗思路推动了外科领域的医疗发展,是名副其实的外科圣手。

    要说遗憾。不,要说这辈子有什么后悔的,他只怨自己当初没能照顾好女儿。

    一个普通的周末,妻子有个短途出差的工作,保姆也有事在这天请假。

    与其说是工作,不如说是文清升职前的最后一步考察。如果能顺利晋升,下一步文清就可以负责更多的决策工作,不用再频繁出差跑各地报道。

    平日繁忙的手术让涂巍山参与育儿的机会很少,女儿的生活大多都由妻子操心、保姆陪伴。深知妻子已经为家庭付出良多的涂巍山正好难得能在这个周末休息,于是他安抚放不下心的文清放心工作,批了阿姨的休假,珍惜难得和女儿的独处时光。

    在跟一直吵闹着要吃雪糕的女儿争斗一番后,无力招架女儿软磨硬泡攻势的涂巍山败下阵来。他只得用勺子从冰箱里的冰淇淋桶里挖了一点放在小碗里递去。

    医院临时来电要他立刻找出一个病人的旧资料,想想来回也就半小时的路程,本着不能耽搁病人治疗的原则,涂巍山点头答应,承诺会尽快送达。

    回头看看心满意足边吃边看电视的女儿,涂巍山再三叮嘱沙发上的小人儿乖乖自己待一会儿,不许再多吃冰淇淋,也不许给别人开门。

    待赶到医院交付资料,打算离开的涂巍山又被叫住要参与一场手术的紧急会诊。病人术中出现特殊情况,他不得不留下应对。心中暗暗预估下结束时间,涂巍山连忙编辑信息给妹妹发送去,希望她能帮忙照看照看孩子。

    结束手术已经是晚上,涂巍山换好衣服消了毒,打开手机才发现下午匆忙之下的那则信息没能成功发送。

    想到独自在家的女儿,涂巍山心急如焚,来不及听家属感谢就要赶回家去。

    推开家门,漆黑的客厅里只有高明度变换光线的电视亮着。他扬声喊着女儿名字却无人回应,临近沙发才看见脚边里边化成一滩水的冰淇淋桶,身上滚烫不已的涂兮越闭眼躺在一旁昏迷不醒。

    他辨认出此时危急的情况,抱着女儿就冲去医院急诊。

    因送医及时,抢救很成功,相熟的儿科同事安慰感到后怕的涂巍山,连夜赶回的文清也自责不已,二人双双推掉了一段时间的工作来照顾女儿。

    涂兮越出院后生活慢慢回归正轨,原以为一切都能恢复原状的二人却在某一天被幼儿园老师打去电话称女儿有些不对劲,文清接了孩子带去医院检查才发现女儿的智力出了问题。

    于是这次请假后的文清再也没有返岗工作。

    *

    七年前,同涂然煦一起到江州的岑昭宇一下飞机就受到了男友家里堪称隆重的接待。

    涂巍山和文清一袭正装,早早等在接机口。

    在和涂父涂母一一招呼握手后,岑昭宇注意到二人背后被一个阿姨牵着的女孩。

    她在身后藏着,偷偷露出一双眼睛好奇地看岑昭宇。

    “兮越,”文清轻轻揽过女儿,“过来跟弟弟妹妹打招呼。”

    涂兮越听话地走到二人面前,清澈的眼光在岑昭宇面上流连,而后甜甜一笑:“妹妹你好!”

    知晓情况的岑昭宇语气温柔又带有一点俏皮地回应道:“你好呀,姐姐。”

    涂兮越眉眼弯弯,心里对这个又漂亮又亲切的妹妹有说不出的好感,她伸手就拉住岑昭宇的手。

    似是突然想起还有一人,涂兮越动作一顿,扭头看向涂然煦礼貌地点头:“弟弟好。”

    涂然煦同样点头回应:“姐姐。”

    看这对姐弟例行公事一般的打招呼方式,岑昭宇不禁低头轻笑。

    “都累了吧,家里阿姨已经把午餐都准备好了。小越,你领着弟弟妹妹走。”

    涂巍山原本看着不苟言笑的面部柔和下来,出声示意。

    在江州几日,涂然煦恨不得带着岑昭宇逛遍这座他熟悉的城市。

    第三天的晚上接起电话,岑昭宇倍感幸福地回应着妈妈的关心:“叔叔阿姨他们都对我很好,他也很体贴,我可能还会在江州待上几天,和他再去周边玩一玩。”

    “好的宝贝,既然觉得愉快就多玩几天吧,不着急回来。”

    彼时满心甜蜜的岑昭宇没有听出岑砚文语气中的那丝怪异,仍兴高采烈地讲述着近几天的新鲜见闻。

    紧接着后一天的晚餐,涂巍山预定了江州地段最好的餐厅,邀请二人参加家宴。

    落地第一天已然拜访过叔叔阿姨的岑昭宇对突如其来的再次见面心下疑惑,涂然煦也对此摸不着头脑。

    原以为这一晚会同样顺利,事实却截然相反。

    饭桌上涂巍山一改前几日的礼貌温和,骤然向涂然煦强硬发问。

    “涂然煦,你考虑得怎么样?”

    岑昭宇听不懂这句没有前文的话,转头用眼神向身旁人询问。

    正在喝汤的涂然煦动作一顿,缓缓咽下汤食,他用方巾轻轻碰了碰嘴,抬眼的答复有些生硬:“我的答案不变。”

    涂然煦罕见地没有理会她,和对面的父亲目光相接,对峙之下气氛倏然紧张起来。

    疑惑的岑昭宇无意中目光接触到文清,后者轻轻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昭宇,”涂巍山率先别开目光,言语带上亲切,“你毕业之后有考虑过来江州发展吗?”

    “巍山!”

    “爸!”

    涂巍山不顾妻儿的阻拦,继续道:“江洲医疗资源发达,不管中西医就业前景和发展都很好,不比承川差。你毕业后不如和涂然煦来江州安顿,平时工作上遇到什么问题,我也能帮着照应一二。”

    岑昭宇不清楚这番话的用意,思虑片刻认真回答道:“叔叔,毕业后工作或是进修学业我不确定,不过家里就我一个孩子,我暂且不打算离家太远。”

    滴水不漏的话可进可退。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这些事还早着呢,到时候两个孩子自己商量吧。”

    文清暗中推了身侧的丈夫一把,开口打圆场道。

    “涂然煦,”涂巍山却不打算就此揭过,他看向这个一向乖顺的儿子,“你别忘了你是怎么来的?”

    缓和一些的气氛霎时更加凝滞。

    饶是岑昭宇再怎么迟钝,现下也听出涂巍山语气中的威胁。

    她放下筷子:“叔叔,您和然煦之前有什么约定我不清楚,但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对于人生道路的选择权还是该掌握在个人手里吧。”

    “他不一样,”涂巍山目光不离涂然煦,“有些责任是他一出生就要背负的。”

    岑昭宇听着这话觉得说不出的古怪,她扭头看见身旁涂然煦面色隐忍,紧抿着唇。

    “到底有什么事?”

    她不喜此刻的压抑,决意问清。

    “如果你日后不会留在江州,那么这些事就和你没关系。”

    暗含敌意的话让岑昭宇在极其惊讶后冷下脸色。

    “爸!”

    愤怒的一声带有警告意味,涂然煦不可置信地盯着出言不逊的父亲。

    “如果有些责任在您口中是他一出生就要背负的,那么就说明,这些责任本就不该由他履行。”岑昭宇冷冰冰地说道。

    “兄弟睦,孝在中。他关爱照顾自己的亲姐姐合乎情理,天经地义。如果不是因他姐姐幼时的意外,他怎么会出生?”涂巍山语带轻视,“你没有兄弟姐妹,怎么可能体会得到其中的感情?这是他的责任他自然要履行,你也应该有这个觉悟。”

    “原来这就是你逼迫他的理由,”岑昭宇扬着脸不肯退缩,“彼此关爱是姐弟间的情分,照顾却合该是父母之于儿女,您作为高知识分子,受人敬仰,难道还要将自己的责任转嫁到下一代人身上吗?这对涂然煦又公平吗?”

    “与你无关!”涂巍山甩开文清的手,蹭地站起身指着岑昭宇道,“手足情深是涂然煦前二十年每分每刻都认同的道理,你觉得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挑拨改变的吗?你别以为你可以随意插手别人的家事!看来你受父母溺爱,享尽优待,一贯自私!”

    “够了!”涂然煦忍无可忍地起身,站到岑昭宇身前侧挡住她,用力握上她的在桌下已经紧攥的右手,“你对我有气不要撒到她的身上!”

    涂巍山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停顿一下,和缓了语气道:“也许双方家庭教育有所差异,但如果你能认可我的做法,你们还是可以……”

    “不。”

    岑昭宇挣脱涂然煦的手,毫不犹豫地打断。

    “我不认可,更不可能接受。你今晚对我的贬损反而让我看清,这套滑稽迂腐的理论当笑话听听倒也不算无趣。谢谢你们的招待,我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

    她站起身拿上包:“告辞。”

    岑昭宇最后扫了一眼面带恳求的涂然煦,径自转身离去。

    身后包厢远远传来涂兮越被连续争执的场面吓到的哭声。

    “昭昭!昭昭!”涂然煦追上越走越快的岑昭宇,挡在她的面前,“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会突然说这些。”

    “有什么话等回到承川见面再说吧。我要回去了,你别跟着。回去处理你的家事吧。”

    岑昭宇三言两语把剩下的话一口气说完便绕开他大步走出餐厅。

    她招手叫了出租车,撇下涂然煦独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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