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断义绝

    死寂。

    如同最沉重的棺盖,轰然落下,严丝合缝地盖住了整个寿宴大厅。

    方才莲心那绝望凄厉的招供声,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满堂的惊骇与哗然!此刻,这惊涛骇浪般的喧嚣,却又在吴婉清高高举起那盛放着冰冷箭矢与刺目迷迭香粉末的锦盒时,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扼住咽喉,硬生生掐灭!

    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无数道目光汇聚时,那无声的、令人窒息的沉重压力。

    箭矢!王府徽记!迷迭香粉末!人证的声音!

    铁证如山!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矛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精准地串联、锻造,最终化作一柄寒光凛冽的巨剑,剑锋直指——苏若雪!

    苏若雪扑向老王爷的身影僵在了半途。她脸上精心描画的妆容,此刻被巨大的惊骇和绝望冲刷得一片狼藉。血色褪尽,只剩下惨白的底色,嘴唇哆嗦着,如同离水的鱼。那双总是盈满温柔笑意的剪水秋瞳,此刻被难以置信的恐惧和疯狂所充斥,瞳孔放大,倒映着锦盒中那几支冰冷刺目的箭簇,倒映着油纸包里那如同催命符般的淡褐色粉末!

    “不——!!!”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啸,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骤然撕裂了死寂!苏若雪猛地转过身,披头散发,状若疯魔,纤细的手指颤抖着,直直指向依旧高举锦盒、脸色苍白却目光如冰的吴婉清!

    “是她!吴琬卿!是这个贱人陷害我!!”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疯狂,泪水混合着脂粉,在她扭曲的脸上冲出污浊的沟壑。

    “是她找人模仿莲心的声音!是她偷了军械栽赃给我!是她嫉妒我!嫉妒我比她出身好!嫉妒王爷和世子待我亲近!她恨我!恨我劝她不要嫁给那个短命鬼!所以她要毁了我!毁了我的一切!王爷!王爷您要信我!她才是内鬼!她才是勾结夜北的叛徒!”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地砖上,涕泪横流,双手死死抓住老王爷萧远山蟒袍的下摆,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嘶力竭地哭喊:

    “王爷!若雪自小出入王府,视您如父!视世子如兄!视琬卿如亲妹!我怎会……怎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是她!是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她设计这一切就是为了害我!王爷!您要为我做主啊!杀了她!杀了这个陷害忠良的贱人!”

    字字泣血,句句含冤。若是不明真相之人,恐怕真会被她这情真意切、饱受冤屈的模样所迷惑。

    老王爷萧远山端坐主位,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如同压抑着即将喷发的火山。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跪在脚下、哭得肝肠寸断的苏若雪,又猛地转向不远处那个高举证物、脊背挺直、眼神冰冷如霜的吴婉清。惊疑、暴怒、难以决断的情绪在他眼中激烈冲撞!王府军械失窃是他心头大患,如今人证物证直指苏若雪!可苏若雪……她父亲是朝官,她母亲亦有诰命,若无十成把握……他握着太师椅扶手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发出咯咯的轻响。满堂宾客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王府的颜面、他自己的决断,都悬于一线!

    吴婉清看着苏若雪那副声泪俱下、颠倒黑白的丑态,听着她口中吐出“短命鬼”三个字时那刻骨的怨毒,心底最后一丝属于原主对这个“好姐姐”的残存情谊,彻底化为灰烬!冰冷的怒意如同岩浆在血脉中奔涌!

    陷害?嫉妒?

    好!那就让你死个明白!

    吴婉清缓缓放下了高举的锦盒,将其轻轻放在身旁的案几上。她没有理会苏若雪的哭嚎,没有去看老王爷的犹疑,更没有在意满堂宾客惊疑不定的目光。她只是缓缓地、一步一步地,朝着跪倒在地、如同疯妇般的苏若雪走去。

    她的脚步很轻,落在寂静无声的大厅里,却如同重鼓敲在每个人的心上。素色的裙摆拂过冰冷的地砖,苍白的面容在烛光下如同冰雪雕琢。

    在距离苏若雪三步之遥的地方,她停了下来。居高临下,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穿透苏若雪满脸的泪痕和疯狂的伪装,直刺她灵魂深处最肮脏的角落。

    “陷害?”吴婉清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近乎悲悯的弧度,“苏若雪,你到现在还在演戏?还在用你那套楚楚可怜的伪装,妄图蒙蔽王爷,蒙蔽在场的所有人?”

    她微微俯身,逼近苏若雪那张因惊惧而扭曲的脸庞,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同淬毒的冰锥:

    “你说莲心的声音是模仿?好,我们暂且不论。”

    “你说箭矢是我偷来栽赃?城外苏家庄子地窖里的那上千支箭矢和腰刀,难道也是我变戏法变进去的?此刻,那里应该正被王府的亲兵围着吧?”

    “你说迷迭香粉末是我撒的?太后上月赏赐的三盒南方贡品迷迭香,难道也是我偷来塞给你的?”

    “福运当铺的胡掌柜,脸上有刀疤、戴着狼皮帽子的夜北探子,还有那枚作为信物的、会发红光的血玉碎片……这些,难道也都是我凭空捏造出来陷害你的吗?!”

    吴婉清的每一个反问,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苏若雪的心防之上!她每说一句,苏若雪的身体就剧烈地颤抖一下,眼中的疯狂被更深的恐惧一点点吞噬!当听到“血玉碎片”四个字时,苏若雪浑身猛地一僵,如同被瞬间抽掉了脊梁骨!

    “不……你……你怎么会知道……不可能……”苏若雪失神地喃喃,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就在苏若雪心神失守、意志濒临崩溃的刹那——

    嗡!

    吴婉清脖颈间,那枚紧贴肌肤的血玉符咒,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不再是警告!而是一种强烈的共鸣!一种洞穿虚妄、直指真实的召唤!

    眼前的世界瞬间被一片粘稠如血的赤红光芒吞噬!寿宴大厅的喧嚣、烛光、人影……一切都模糊扭曲,如同隔着一层血色的毛玻璃!

    而在这片翻腾的血色视野中央,一幅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动态幻象,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吴婉清的脑海深处!正是昨夜血玉第一次示警时,她所看到的景象!

    场景:废弃的佛堂!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苏若雪身上特有的甜腻熏香!

    画面聚焦:

    苏若雪穿着深色劲装,面容阴鸷冰冷,毫无平日的温婉!她正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油布包裹,一层层打开——油布展开的瞬间,一道微弱却极其相似的、粘稠如血的暗红色光芒泄露出来!赫然是那枚形态、质地与她脖颈上这枚极其相似的血玉符咒碎片!

    站在她对面的,正是那个身材魁梧、穿着皮甲、脸上带着狰狞刀疤、头戴狼皮帽子的夜北男子!他贪婪地盯着那枚散发着微弱血光的玉符碎片,舔着干裂的嘴唇!

    苏若雪的声音冰冷而倨傲:“看清楚了?这是信物!也是钥匙!告诉你们大汗,我苏若雪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王府军械库的地图和守卫换防的时间,三日后老地方交接。我要的东西,他若敢少一分一毫……”她眼中寒光爆射,“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断了你们夜北七部南下的粮草通路!”

    夜北刀疤男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凶光:“嘿嘿,雪姑娘放心!我们大汗最重承诺!你要的‘养颜秘药’和黄金,一粒金子都不会少!只盼姑娘动作快些!”

    苏若雪收起碎片,藏入怀中,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急什么?王府这潭水,深得很。尤其是那个病秧子萧战,看着半死不活,心思却深不可测。还有那个老不死的王爷……哼,总之,按计划行事,别给我节外生枝!滚吧!”

    幻象到此,戛然而止!血红色的光芒如同潮水般退去,眼前重新出现了寿宴大厅的景象,以及苏若雪那张因恐惧而彻底扭曲的脸!

    吴婉清缓缓直起身,脸色因血玉的剧烈反应而更加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她的眼神,却如同被寒泉洗过,清澈、冰冷、洞悉一切!她看着面无人色、如同被抽空了魂魄般的苏若雪,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如同在复述亲眼所见般描述道:

    “废弃的佛堂,积满灰尘的佛像,梁间飘荡的蛛网……空气里有浓重的霉味和你身上特有的熏香。”

    “你穿着深色劲装,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你从怀里拿出一个油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块会发红光的、小一号的血玉碎片。”

    “你对面的男人,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划到耳根的刀疤,戴着狼皮帽子,眼神像草原上的饿狼。”

    “你对他说:‘看清楚了?这是信物!也是钥匙!告诉你们大汗,我苏若雪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王府军械库的地图和守卫换防的时间,三日后老地方交接。我要的东西,他若敢少一分一毫……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断了你们夜北七部南下的粮草通路!’”

    “他贪婪地盯着你的碎片,说:‘嘿嘿,雪姑娘放心!你要的‘养颜秘药’和黄金,一粒金子都不会少!’”

    “你收起碎片,不耐烦地赶他走,说:‘急什么?王府这潭水,深得很。尤其是那个病秧子萧战……还有那个老不死的王爷……哼,按计划行事!’”

    吴婉清的描述,平静、清晰、不带一丝感情色彩,却如同最精准的刻刀,将幻象中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句对话,原原本本地复刻出来!仿佛她本人就站在那阴暗的佛堂角落,亲眼目睹了这场肮脏的交易!

    “轰——!!!”

    如果说刚才的物证和人证声音是惊雷,那么此刻吴婉清这如同亲眼所见、栩栩如生的描述,就是九霄神罚!彻底击碎了苏若雪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击垮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最后一点疑虑!

    “噗——!”

    苏若雪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胸口!她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彻底瘫软在地!脸上再无半分血色,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难以置信的惊骇!她死死地盯着吴婉清,眼神如同见了鬼魅!嘴唇哆嗦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她不明白!她死也不明白!吴婉清怎么可能知道?怎么可能连她私下里咒骂萧战和老王爷的话都一字不差?!

    整个寿宴大厅,陷入了比死寂更深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匪夷所思的、如同神迹般的“指证”惊呆了!看向吴婉清的目光,充满了敬畏、恐惧和难以言喻的震撼!

    老王爷萧远山猛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魁梧的身躯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浑浊的双眼瞬间变得赤红!如同被激怒的雄狮!苏若雪那一声“老不死的王爷”,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刺穿了他最后的容忍底线!

    “贱人!!!” 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震得整个大厅嗡嗡作响!

    老王爷目眦欲裂,须发皆张!他猛地抬脚,狠狠踹在瘫软在地的苏若雪身上!

    “啊!” 苏若雪惨叫着被踹翻出去,在地上滚了几滚,华丽的衣裙沾满灰尘和血迹,狼狈不堪。

    “勾结外敌!盗窃军械!辱骂主上!罪该万死!!” 老王爷的声音如同雷霆,带着滔天的杀意,“来人!!!”

    “在!” 早已被眼前变故惊呆的王府护卫队长赵三(虽然惫懒,此刻也知事态严重),慌忙带着几名护卫冲上前。

    “将这个吃里扒外、蛇蝎心肠的贱人!!!” 老王爷的手指因暴怒而剧烈颤抖,直指地上如同烂泥般的苏若雪,“给我拖出去!扒了她这身官家小姐的皮!扔出王府!永远不许她再踏入镇北王府半步!告诉苏家!此事,我镇北王府与他们——没完!!!”

    “是!” 赵三等人不敢怠慢,如狼似虎般扑上去,粗暴地将哭喊挣扎、状若疯癫的苏若雪从地上拖了起来!

    “不!王爷!饶命!我是冤枉的!是她!是吴琬卿那个妖女!她会妖法!她会妖法啊——!” 苏若雪凄厉绝望的哭喊声,如同夜枭的哀鸣,在死寂的大厅中凄厉回荡,最终被拖拽着,越来越远,消失在外面的风雪夜色之中。

    恩断!义绝!

    曾经形影不离的“好姐妹”,在这满堂宾客的注视下,在这寿宴变刑场的肃杀之中,被彻底剥去了所有伪善的皮囊,露出了内里最肮脏丑恶的真相,如同垃圾般被驱逐出了镇北王府的大门!

    吴婉清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苏若雪被拖走的方向。风雪从敞开的厅门卷入,吹动她素色的裙摆。脖颈间的血玉符咒,依旧残留着灼热的余温。她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快意,只有一片冰封般的平静,和眼底深处,那无人能懂的、一丝冰冷的疲惫。

    大厅内,死寂无声。

    只有烛火,在寒风中,剧烈地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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