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近八点,潘羡臣才从单位下班。严芊芊这时候给他打电话,开口就喊哥哥。
潘羡臣:“……”
她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严芊芊说:“我刚准备和朋友去酒吧玩呢,都没喝几杯,我爸就来查岗了。他今天不是加班吗?现在居然已经到家了!我不在家,他骂我死哪儿去了。你现在赶快来接我好不好?我怕回迟了我爸又不许我出门了。”
看吧。
潘羡臣说:“我给你转钱,你打个车吧。”
严芊芊:?
“为什么?”接一下都不愿意,白认识十八年了。
“你老是莫名其妙坐一个男人的车,不怕被误会吗?”潘羡臣说。
哪里莫名其妙了?严芊芊不解,每次坐潘羡臣的车,不都是有正经事吗?不过,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居然很罕见地没有继续胡搅蛮缠,淡淡地“哦”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潘羡臣如约给她转钱。严芊芊退回了,回他:不用你的钱,我自己有钱。
夜色很浓。头顶没有一丝云,延续了白天晴空万里的好天气。零零散散的几颗星像提着灯笼的萤火虫,随着车行也缓慢地移动着。夜晚温度适宜,凉风阵阵。潘羡臣关了空调,开着窗户吹风。
他闲适地把左手架在车窗上,头微微偏着,夜风透过高速行驶的车穿进车内,掀起他的碎发。他想了想,调转了车头,改变了原本的目的地。
十来分钟后,他把车停在了别墅群里。
潘羡臣按响严芊芊家门铃的时候,严芊芊正被严致闻批评。严芊芊身上有明显的酒味,她根本没法撒谎。
“严叔叔。”潘羡臣打完招呼,看了严芊芊一眼,严芊芊撇着嘴,被骂得脸色发白。
严致闻忍不住和潘羡臣抱怨:“你知道吗?我问她问了十分钟了,和谁玩、在哪里玩,她就是不肯说 !”
“我也有交朋友的权利和自由。”严芊芊小声反驳。
“你当然有自由,但我作为你爸爸,也有过问你朋友是谁的义务!”
严致闻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上,严芊芊垂头丧气地站在旁边。严芊芊年轻好看还有钱,这种女孩子太容易被人骗了。严致闻很担心严芊芊去外面结交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到时候被人坑了还得帮忙数钱呢。
“严叔叔别生气了,芊芊心里有数的。”潘羡臣替严芊芊说话,“今天她和同学聚餐,和我说过的。那几个同学都不是乱来的人,我知道的。”
“是吗?”严致闻怀疑地看着严芊芊。
严芊芊忙说:“是的是的!你不信我,总该相信潘羡臣哥哥吧?”
等严致闻被哄走,严芊芊松一口气,像个葛优似的躺在沙发上。她还算有良心,对救兵潘羡臣说:“下次你有需要,我也会豁出去帮你的。”
潘羡臣意味深长地笑笑。
“那谢谢了。只要你别惹祸,今天的谎我就没白撒。”
“今天和我一起喝酒的都是我的好朋友,认识很久了。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打脸的。”严芊芊躺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自己是主人,潘羡臣是客人,忙招呼他,“要不要吃点什么?水果?还是喝点什么?”
潘羡臣想了想,说:“你国外带回来的巧克力,听说挺好吃的。”
“我就说吧!”严芊芊得意地笑,“我的眼光,那还有假?文钰姐姐和你说的吧?我问问她,巧克力吃完了没,要不要再送几盒。刚好你在这儿,你再帮我送一下吧!”
几分钟后,潘羡臣得逞地站在了文钰家门前。
他给文钰发微信,让她出来一趟。过了很久,文钰才回复他。他在附近找了棵大梧桐靠着,又过了好几分钟,文钰才出来。远远地,潘羡臣看见她,直起身体,打算埋怨她下来得迟,害他被蚊子吸了好几口血。
但看见文钰的脸,潘羡臣脸上的笑渐渐凝固了。
她是不是又哭过了?
她的脸色也不是很好。
他走近一点,低头问她:“你很难过吗?”
文钰垂着脸没回答。她眼睛里仿佛有点点泪光,像波光粼粼的湖面一样闪闪的,也像夜空里那几颗寥寥的星。潘羡臣感觉到自己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他忍不住抬手摩挲了一下文钰的脸,似乎想替她擦拭那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泪痕。
潘羡臣不想追问,他对文钰笑了笑,忽然说起另一件事:“米酒喝了吗?”
文钰点头:“喝了。”
“好喝吗?”
“嗯。”
“那要不要跟我换个地方再喝一点?”
文钰盯着他,兀自思考着。潘羡臣继续引诱她:“喝一点浓烈的、刺激的、与众不同的。米酒很温软,很好入口。但有时候,人就是得喝点不温软的才够劲儿。”
文钰回头看了看家的方向,再转回来时,对着潘羡臣点点头。
“好。”
潘羡臣带她去照顾宁铠的生意。
宁铠的清吧照样人少得可怜,处于一种老板没有钱继续烧着它的话,随时都会在下一秒里倒闭的状况。宁铠搞不懂自己的私房菜明明开得这么好,为什么就是盘不活这个清吧。
他的菜是顶级的,酒也一样啊。
潘羡臣领着文钰到卡座坐下,自作主张地替文钰挑了酒。很快,有人把酒端上。文钰垂眸看着玻璃杯里荡漾着的酒精,缓缓地握住它。
“我记得你说过你能少喝一点?”
“嗯。”文钰把酒送至嘴边,一口灌下去,说,“但我不想少喝一点。”
“……”
潘羡臣看了眼被她一口喝空的酒杯,问:“再来?”
“好。”
文钰想换不同的口味,前后点了七八杯不同的酒。潘羡臣看着她满杯又空杯,自己手里的那杯放下不动了。两个来喝酒的人,总要有一个是清醒着的吧。
不间断地喝了那么多,文钰一下子难受起来。头是重的晕的,身体是飘的浮的,舌头是麻的没知觉的。眼前的潘羡臣一下变成两个一下又合成一个,看得文钰眼花缭乱。
她有些踉跄地站起来,问:“卫生间在哪里?”
潘羡臣喊了个女服务生来陪她去卫生间。女服务生很敬业地在门口候着,文钰把自己关在隔间里。温于给她打了几个电话,她没听到。下班后,她和温于回到别墅,妈妈已经摆了满桌的菜等他们。文钰心烦意乱,在饭桌上当着温于的面和妈妈大吵了一架,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妈妈准备好的正事没说成,文钰被痛骂的时候,她看到了潘羡臣的微信,立刻跑了出去。
温于电话没拨通,很快发来微信。
[你在哪儿?]
[你太不懂事了。]
[我看到你妈妈难过得都哭了。]
文钰蹲在地上,手机屏幕光照着她红彤彤的脸,看到妈妈哭了,她的眼泪也猛地涌了出来。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妈妈哭,她就会哭。她像妈妈的影子,和妈妈做一样的动作。但她似乎不想走在妈妈的轨迹上,她们两个像团乱麻,不舒适地纠缠在一起。
她在卫生间里待得太久了。
潘羡臣担心了,走到卫生间,女服务员示意他文钰还在里面没出来,他点头挥手,让女服务员先行离开。
他守在门口。清吧里几乎没什么客人,卫生间里也空空如也。潘羡臣想冲进去直接把人带出来,但想了想,还是耐着性子站在门外,喊她:“文钰?”
文钰回他:“快了!你回去等我!”
潘羡臣犹豫了几秒,徐徐往回走。文钰不想回复温于,没一会儿,妈妈的微信也发来。
[小钰,你今天太丢脸了。怎么好当着温于的面和妈妈吵成那样?妈妈也跟着你丢脸了。你让温于怎么想我们?]
文钰听着门外的动静,潘羡臣似乎还没走远。她快速地打开隔间门,歪歪扭扭地冲出去。
“潘羡臣!”她大喊。
潘羡臣扭身,看见文钰扶着墙疾步走来。他展开双臂接住她,笑着说:“好难得,你居然喊我的名字。”
清吧里光线昏暗,却不至于看不清人的面目。文钰抬起头,潘羡臣漆黑发亮的眼睛正带着笑意地望着她,她觉得他的眼睛像一汪沉沉的湖,也像一面镜子,文钰在里面看到了自己清晰的倒影。
她的脸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迷醉,眼睛也一样。清吧里播放着不知名的小众音乐,不知从哪儿穿来了风,悠悠转转地萦绕着他们。文钰的长发被吹拂,丝丝缕缕落到她的脸颊上。潘羡臣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抚,毛茸茸的发让他的手指尖发痒,软绵绵的脸蛋好像剥了壳的鸡蛋,他不敢太用力,很轻很轻地触碰着。
“喝了酒有没有高兴一点?”他问。
“没有。”她答。
“那怎么办呢?”他的手虚托着她的脸,大拇指往她的嘴唇上挪。他的动作太轻太慢了,整个过程看起来就像是他的手指在发抖,快到了,快到了,仿佛久旱碰绿洲的旅人,在抵达的那一刻激动地颤抖。
潘羡臣用大拇指感受着文钰红润饱满的唇,随着他手指的挪动,文钰的唇也轻轻扯动着,像一块在盘子里不断摇晃的果冻,摇啊摇啊,然后摇回原位。
文钰眨眨眼睛,唇上酥酥痒痒。她无意识地微张开唇。潘羡臣的手指一下子濡湿,他好想把盘子里的果冻掐碎,再一口一口地吞入腹中。
无人在意的角落,似乎连时间都变得迷离。
潘羡臣用虎口掐住文钰的下巴,使她不得不仰起头。他的嘴唇压到了她的嘴唇上,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同时从他的口腔蔓延到四肢。
果冻被掐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