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斯受了很重的伤,俩人搀扶着上了小汽车。将其平放在后排,又盖上一张毯子,林苏坐到了副驾驶位。
车子缓缓行驶,窗外飘起了雪花。
“这是什么?”德里特米瞟了一眼林苏手中的黑色盒子。
“一个中国女孩的骨灰,我以为她可以撑到解放的一天。”林苏眼圈泛红,忍不住流出眼泪来。
德里特米握住方向盘的手微微动了一下,想伸手为林苏擦一擦眼泪,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缓缓收回。
“对不起,那时的我一时头脑发热,可能给了你错误的信号。”林苏将一切看在眼里,犹豫了一下开口解释。“感谢你的这份关心和守护,现在你也知道了真相,不用再......”
“我知道。”德里特米语气平淡地打断,紧握方向盘的手却微微颤抖。
“咳咳咳”后排传来一阵,汉斯医生慢慢掀开毯子,慢慢坐起身。
“父亲,你感觉怎么样?”德里特米从后视镜瞥了一眼。
“好多了。”汉斯医生嗓音嘶哑,“苏,你也来了?我正想和你说说小敏的事。”
“我把小敏带出来了。我想她也不想永远留在那里。”林苏递了一瓶水过去,又指了指自己手里的骨灰盒。
“唉。”汉斯医生叹了口气,“前段时间小敏就感觉身体不适,前两天发高烧直接昏厥不醒。看来还是没撑得过,可怜的孩子。”
什么意思,这不是李斯特搞的鬼?真是单纯的让自己来把骨灰盒带走?林苏心中升起莫名的情绪。
好人做一件坏事就会被钉上耻辱柱,而坏人只要做一件好事就能让人起怜悯之心。
林苏决定不要多想,闭上了眼睛。
小汽车在风雪中摇晃着终于到了城里,林苏拒绝了德里特米邀请她同回柏林的建议,在宿舍门口下车告别后回了房间。
按部就班,林苏又度过了两个月,期间没有收到来自奥托的任何回信。后续又去过一次集中营,不过未曾受到李斯特的刁难。汉斯医生已经离开了这里,不知道是不是德里特米做的思想工作。
或许自己也该做一下李斯特的思想工作?林苏没由来地生出一个想法。现代社会,即便是杀人犯也平等地享有辩护的权利。且不论他愿不愿意改过,可他这样杀人不眨眼的也值得吗?自己是受略狂吗,竟然想帮他?林苏最后摇摇头,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
林苏以为接下来的日子也会继续这么平平淡淡却惴惴不安过下去,直到李斯特那辆小汽车猛地急刹停在她的面前。
“快上车,奥托出事了!”李斯特一脸焦急。
林苏见状,没多想直接上车。“怎么回事?”
“已经是两天前的事了,刚传来消息。”
不会?林苏整个人僵住,不敢多想,也不敢多问。
风尘仆仆的一行人赶到医院,报了名字,幸好护士将他们引到的是病房,而不是停尸间。
能从斯大林格勒战场活着回来的屈指而数,如果奥托真缺胳膊少腿,或许也不算坏事,至少能捡回一条命。大不了把他的钱全用来请护工得了,林苏一路上脑子里净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奥托已经被纱布裹得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正处于昏睡状态。护士关上单间病房的房门,站在门口简单说了下病情,病人左小腿、左下腹、左大臂以及左额都有不同程度的子弹贯穿伤和擦伤,但是又很幸运的避开了重要器官和大动脉,所以才能死里逃生。
目前身体里的子弹都已经取出,伤口也做好处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在医院再观察半月就可以回家慢慢修养了。
可能真得请个护工了,林苏默默地想。
“柜子里有病人随身携带的包裹,病人家属清点一下。”护士指了指床边的柜子。
“好。”
“好。”
两人异口同声。
“签个字吧。”护士递过来几张单子。
“找她。”李斯特一把接过单子,又一股脑塞进林苏手里。
林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是家属哦。简单看了下是关于奥托手术及病情相关的通知,没有多大问题,随即都签了字。
“对了,他妈妈呢?”
“不忙通知,我担心吓到老人家。”李斯特眉头紧皱,“你仿着他的笔记写封报平安的信,然后等快出院了再通知吧。”
林苏想了想,这样确实比较妥当。
“他怎么样?”远远地传来德里特米焦急的询问声。
李斯特看清来人,哼了一声,双手抱拳,倚在一边不说话。
“受了好几处枪伤,不过暂时没有性命危险。”林苏忙解释道,又将刚刚护士说的复述了一遍。
德里特米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
林苏提出让俩人先照看一会儿,自己回家取一下常用的日用品过来,然后打算就住这儿照顾。
李斯特既不愿和德里特米一块在医院等候,也不愿让林苏和德里特米一道离开。最后让自己的下属和德里特米待在医院,亲自开车接送林苏取日常用品。
林苏非常明显的感觉到李斯特一路上都在用一种奇怪的表情偷偷打量自己,看在他为奥托的事费心费力,林苏决定不与他计较。
但李斯特打量的眼神愈发不加掩饰了,林苏终于在到家后忍不住开口。
“你什么意思?”
“你真的愿意照顾他?”
“你觉得我就应该抛下他,离得远远的,对吗?”
李斯特不说话。
“要是不信任我,你自己来?”
“我倒是想,不过他可能就得失望了。”李斯特的语气竟带着淡淡的失落感。
林苏回想起婚礼时李斯特的眼神,心脏又变得柔软了些。如果是在21世纪的德国,说不定能有好结果。不过似乎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林苏看了眼李斯特,深深叹了一口气。
林苏简单地收拾几样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就准备走。
“你就收拾你自己的?”李斯特疑惑地看着林苏,“你以为是去度假?”
“不然呢?”林苏愣了一下,然后又匆匆跑进奥托的房间拿上换洗的衣物。
“所以你俩结婚还真是权宜之计?”李斯特饶有兴趣地打量林苏。
“关你什么事?”林苏恼怒道,内心却有点尴尬,得早点找个护工,不然谁给他换衣服洗澡。
李斯特又载着林苏回到了医院,临下车时突然抓住林苏手臂。“我不管你和奥托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既然已经有了合法的婚姻关系,你和德里特米最好给我规矩点!”
“他只是我的哥哥!”林苏无力地解释。
“我不管那么多,不然别怪我不客气。”说完威胁的话,李斯特松开手放林苏下车。
奥托病房门口。
“你真的能行?”德里特米一脸担忧。
“当然,我是个成年人了。你忘了,照顾伤员我可是很在行的。”林苏心想,等你们走了我就找个护工。
“赫尔曼夫人,请务必体现出你的专业度。”李斯特在一旁阴阳怪气。
把两人送走后,林苏又去接诊台找护士询问如何找护工,然后才回到病房。
林苏这才想起亨瑞怎么没有一起,难道?不忍多想。
奥托呼吸平稳地躺在床上,像是因为诅咒而陷入沉睡的王子。只是这王子被裹得连脸都看不清了,林苏苦笑摇头。
打了点热水,打算给他擦一擦脸。似乎是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事,奥托眉头紧皱,林苏忍不住用手轻轻抚平。
柔软的毛巾抚过微微颤动的眼皮和浓密的眼睫毛,接着是英挺的鼻梁和隐约可见青色的胡须的唇周,最后小心翼翼地来回擦拭干涸的嘴唇。
这张脸似乎有蛊惑人心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凑得跟近。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滑落在脸上,被温热的呼吸搅得轻轻颤动。眼神从眉眼移动到鼻子,最后落在红润柔软的双唇之上。好想再亲一下呀,脑海中响起一个魅惑的声音,林苏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突然门口传来敲门声,然后是一个男声询问“请问是你们这里在找护工吗?”
林苏猛地回过神,想起刚刚的行为就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拍拍双脸,林苏起身去开门,一个精悍身材的男人正冲着进去笑。“这位太太,我能先进来看看病人情况吗?”
病床上的奥托骤然睁开双眼,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接着又弥漫起惊喜之色。伸手摸了一下脸颊,似乎还有那种被发丝缠绕着的酥酥麻麻的感觉。随即耳朵和脸颊浮现淡淡红晕,最后将这份惊喜深深掩埋。
林苏侧身让男人进了门,又解释道:“主要帮忙扶一下方便洗澡上厕所,不需要时刻守着。”林苏心想,以奥托这体格应该不至于虚到起夜吧。
“我不用。”屋里传来一个冷冷的拒绝声。
“你醒了?”林苏心中一喜,忙走到床边看奥托,只见他脸色微红,眼神也轻轻别开不看自己。猜测他这是害羞了,林苏便劝慰道:“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嘛?我又不会在旁边偷看。”
“那,那也不行。”说着又干咳几声。
林苏才想起来,忙倒了点温水递过去。奥托似乎是想坐起来,然后一动便牵扯到伤口,神色痛苦。
“好了,我来喂你吧。”林苏叹了口气,俯身靠近,左手轻轻扶住奥托的脑袋,右手将杯子凑近奥托的嘴唇,勉强喝了两口。
“你的脑袋太重了,我扶不动。”林苏放下杯子,抱怨道。
奥托侧身右手撑床,想借力坐起来,结果力道过大,整个人眼看就要往林苏身上倒。
幸好那个男人眼疾手快及时扶住,林苏不再理会奥托的拒绝,直接就雇下了这个叫瑞克的男人一周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