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苏时刻警觉,处处提防,日常工作外还加强体格训练。
哪怕某天回来看见德里特米就坐在屋子里等着她,她也能有体力拔腿就跑。
战战兢兢过了快两个月,似乎并没有异样,林苏的心才放松落地。
时间就这么悄悄溜走,不知不觉就到了1943年的新年前夜。街上的店面从圣诞节就开始挂着漂亮的装饰彩灯,似乎这样就能将战争带来的痛苦掩盖于欢乐的节日氛围下。
这一夜林苏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于是轻手轻脚地起身披衣来到阳台。抬头是深邃的黑夜,突然很想念家人。这个时候他们在干嘛呢?
冬夜的冷风吹过,冻得脸颊发僵,林苏伸手揉搓缓解。余光瞥了一眼,街对面似乎有个人影,一动不动。
林苏定睛看清面容,德里特米目光沉静,脸上挂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正看向林苏的方向。
分不清是真正的德里特米,还是那个恶意满满的异世灵魂,林苏不动声色地摸索枪支的位置。
看见林苏神色充满戒备,德里特米轻轻地笑了,表情却变得忧伤,用口型说着:“好久不见。”
“哥哥?”林苏在二楼阳台看不太清,试探着喊了一声。
德里特米走近,靠在阳台旁,伸出双手,脸上是满满的温柔笑意。
想起了那次德里特米也是这样接住了从窗台跳下来的自己,林苏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翻出了阳台。
双手紧紧握着阳台的铁制栏杆,观察附近哪里还有能借力的东西。忽地又吹来一阵冷风,林苏回过神来,惧意突生。
这可不是那个低矮的窗台,一个不小心摔下去可是会死人的。
“等我。”林苏手脚并用又翻回阳台内,匆匆从正门下楼。
一出门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搂进了怀中,是真的德里特米。
林苏轻轻推了一下,拥抱得更紧了。“一年了,不能让我多抱会儿吗?”德里特米的语气带着哀求的意味。
不知为何,林苏想起了奥托,他的胸膛应该比这更暖和吧。
“哥哥,欢迎回来。”林苏又轻轻推了一下,德里特米终于肯放开。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德里特米轻轻摸了一下林苏的脖子,仿佛能看到曾经的勒痕。
“不痛的,就是有点丑。”林苏不动声色移开德里特米触摸脖子的手。
“他消失了吗?”林苏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嗯。”德里特米并不愿多提。
“那就好。”
“所以有一天你也会突然消失吗?”
“什么?”林苏的笑容僵在脸上。
“然后我的妹妹也会回来吗?”德里特米紧紧盯着林苏。
林苏紧抿嘴唇,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他怎么会知道?脑子里闪过各种可能性。
“有一段时间,我俩的记忆重合了,互相能看到对方的记忆。”德里特米面露痛苦之色,似乎极不愿回想,“他的记忆告诉我,你也是一样的情况。”
“你们都来自并不遥远的未来吧。这场战争你们的祖辈也曾经历。”
“他很崇拜元首,想在这个年代一展身手。也在我沉睡时干过很多糟糕的事。”
“对了,他还去打了你和奥托的小报告,一个德国军官居然和一个苏联姑娘成婚,在这群德国高官看来实在有损威严。”
“说不定会被连降几级,不过长远来看也是好事,至少可以在西伯利亚少挖几年土豆。也算歪打正着。”德里特米自嘲地笑了一声。
“听说他被派往斯大林格勒战场了,能不能回来也是未知数。”又长叹一声。
然后是长长的,压抑的沉默。
“对不起。我也想早点告诉你实情,可是当时说出来又会有谁信呢?”林苏放弃挣扎,打算全盘托出。
“我醒来后并没有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我也不知道你的妹妹去哪儿了。”
“你是什么时候,”德里特米似乎在斟酌说辞。“穿越过来的?”
“你从现场将被俘虏的奥托救回那夜。”
“这么早?所以那些......都是你吗?”
“我之前不过是一个苦命的牛马打工人。”林苏露出凄凉的笑容,“不小心被卷进恐怖袭击,生命岌岌可危之时居然穿越到这个女孩身上。”
“你是哪里人?”
“C市,他呢?”
“S市,你们那儿火锅很出名吧?”
“没错,他们那儿吃我可吃不惯。”
“哈哈哈,再怎么也比这儿的好吧。你的名字是?”
“那倒也是。林苏,说来也巧。和你妹妹居然同名,甚至连长相也差不多。也是缘分吧。”
“其实我也怀疑过,但实在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德里特米又笑了笑,“你的演技真的很差!”
“他的演技也很差,不过他心态比我好。”
“他心性不行。”
“那当然,我可是爱好和平的守法公民。”
“那他刚好相反,妥妥的战争狂热分子,恨不得就生在这个年代。”
双人说着相视一笑,然后又像想起了什么,陷入沉默。
“对了,你的银行卡我去拿来还你吧。”林苏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是个理科生,历史学得不太好。只知道战争年代里黄金保值,美元□□,所以给你买了些。你不介意吧。”
“如果我说介意,你要怎么补偿我?”德里特米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当然都给卖掉,然后换回卢布咯。”林苏狡黠一笑。
“我以为你会看在我是个小富翁的面子上,以身相许呢。”德里特米揶揄道。
“哥哥,别开玩笑。我已经以身相许给别人了。”说完林苏又觉得不妥。“如果你不愿意我叫你哥哥,我一定改。”
“没事,替我的妹妹照顾好她的身体。”德里特米又一次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孩。曾几何时她的眼里满满都是自己的身影,短短一年光景却已物是人非。
那句哥哥曾让他犹豫不决,而现在那句以身相许了别人更让他无法再进一步。
造化弄人。
“卡你先收着,等我缺钱了再找你也不迟。”
“不行,我怕我会忍不住花掉。”
“好了,回去眯一会儿吧?”
“嗯嗯,再见!”
“来,再抱一下。”
“婉拒了哈。”
林苏生病了,在新年第一天,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整个人浑浑噩噩地瘫软在床上,脑子里时不时还能看见冒金星。
林苏心中一面埋怨自己干嘛非得大半夜抽风去阳台看没有星星的夜空,一面又吐槽德里特米早不来晚不来非得大半夜守在屋外。
唉,倒霉催的。
吃了多琳带回来的热食,林苏又强撑着从行李里翻出之前备的药。消炎止痛各来一粒,然后又躺回床上昏沉沉地睡去。
直到被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惊醒,林苏抬眼看窗外,已临近傍晚。
“什么事?”林苏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到,还想说点什么,门就被推开。
“赫尔曼夫人,长官请您过去一趟。”是李斯特身边的那个党卫队下属。
“生病了,去不了。”林苏说完又干咳几声,喝了多琳递过来的温水,嗓子才稍微舒坦些。
“不行,长官说了无论如何都要去。”党卫队队员面无表情,冷淡开口。
“我陪你去吧。”多琳在一旁小声对林苏说。
“不用,我再吃点药,能行的。”林苏摇摇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实在不想将多琳牵扯进来。
林苏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猜测李斯特的想法,在党卫队队员的眼皮子底下快速地啃了点干面包,就着温水又各来一粒消炎止痛药。
“那么请吧。”似乎不愿再多等一刻,党卫队队员催着林苏出发。
穿好大衣,又裹了条厚实的围巾,林苏才踉跄着脚步上了小汽车的后排。
小汽车一路通畅无堵地开进了集中营内部道路,最后在一栋楼前停到。来的路上林苏又迷迷糊糊睡了会儿,一睁眼就到了目的地。
林苏对这栋楼有点印象,李斯特的办公室就在二楼。
吃了药后睡的那么一会儿,似乎让林苏恢复了些精力。虽然脸上还有些发热,但也顺利跟着来到了李斯特的办公室。
“活该!”李斯特瞥了一眼林苏,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语气却颇为不满,“大半夜不睡觉非要和别人私会,就该冷死你。”
他怎么知道?在监视我?林苏脑子滞了一瞬间。
“李斯特,你对我父亲做了什么?”门外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毫不掩饰地散发着浓浓的怒意。
林苏转头居然看见了德里特米,到底发生了什么。
德里特米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林苏,便径直走向李斯特,伸手去拽他的衣领。
李斯特不怒反笑:“一点回礼,不成敬意。”
那名党卫队下属眼疾手快就将枪口对准德里特米,对上李斯特的眼神后,又缓缓地收回了枪。
德里特米似乎听懂了话里有话,无可奈何收回了手。“我今天就要带我父亲回去。你最好不要再耍什么花招。”
“当然,我也不是那么闲。”李斯特双手一摊,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见德里特米要离开,林苏也悄悄挪动脚步。
“等等,还没给你新年礼物。”林苏止住脚步,回头疑惑地看着李斯特。
李斯特眉头微挑,示意看桌子的方向。林苏双目蹬圆,一个黑色的盒子静静地摆放在桌子一角。
“苏?”德里特米轻轻唤了声。
似乎对德里特米的逗留很为不满,李斯特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不想走就都留下吧。”
“带着一起走。”德里特米不明所以,总之先离开比较稳妥。
“能给你留个骨灰就不错了,你还想我给她立个碑纪念?”李斯特不悦道。
“是你干的?”林苏声音颤抖。
“随你怎么想。”李斯特无所谓地笑笑。
“有病!”林苏忍不住骂道,“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对呀,很快就会下地狱了。”李斯特对上林苏发红的眼眶,眼神闪过莫名的情绪,“你有药?”
林苏不想再理会,走到书桌上小心翼翼地抱起黑色的盒子。小敏,姐姐带你回家!
“苏,我们走!”德里特米紧紧抓住林苏的手。
“我想应该不用我来提醒你怎么注意身份吧。”身后传来李斯特意味深长的声音,“赫尔曼夫人。”
林苏顿了顿,缓缓挣开被拉着的手。
不能再传递不清不楚的信号,保持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