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的林苏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明明睡意正浓却又不得不起床开门。迷迷糊糊起来,可怎么找不到拖鞋,好不容易找到拖鞋,却又怎么也摸不到门把手。
那门把手像打地鼠游戏里的那只狡猾的地鼠,总能抢在林苏碰到前消失,然后又突兀地出现在另一个角落。林苏正欲破口大骂,可嗓子里只能发出嘶嘶的空气流动声。
急促的敲门声消失,面前的门突然像冰块一般融化,最后变换成一滩水从地面缝隙中飞快消逝。
一个看不清五官的人形黑影兀自出现在空荡荡门框里,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想跟林苏说些什么,但隐隐约约的谈话声却从远方飘来。
人形黑影的脸部位置一会儿幻化出李斯特那副人畜无害的笑脸,一会儿又变形成被陌生灵魂掌控时德里特米的痛苦而疯狂的面容。最后变出奥托温柔的眉眼深情凝望,头部又突然180度调转,出现一张凶狠阴鸷的面容,口中含含糊糊反复呼唤着,不准离开,不准离开。
林苏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做噩梦了,学着往常的应对方法在心中胡乱大骂。
然而骂了好几分钟还未起效果,林苏非常生气,打定了要去那个人形物体同归于尽的主意,身体猛地撞过去。
林苏终于醒过来了,额头、后颈和前胸全是冷汗,睡衣已被汗水浸湿,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十分难受。
奥托已经离开了,才离开两天,但林苏已经在开始思念他了。怀表收下了,林苏也已经决定不再随便亲吻他了。
她也想和奥托认真谈一场恋爱,可是如果有一个可以立马回家的机会放在自己的面前,那她一定会毫不犹豫抛弃这里的所有,选择离开。
这对于奥托而言是一个残忍的真相,换位思考,林苏感觉自己确实很像是一个随意抛弃爱人的渣女。
洗了澡,换身干净的衣服,林苏坐在床上拿出了那封奥托临行前交给自己的信件。奥托嘱咐这信不能通过邮寄,得亲手交给李斯特。他急着赴召,只能交给林苏。
林苏觉得奥托虽然没有完全相信自己的穿越说法,但怀疑的种子已经在他的心里种下。虽然自己并不知晓这封信的内容,但猜测奥托应该是受到自己那番真情流露影响,才会给李斯特写信提醒吧。
既然如此,就再当一回尽职尽责的信使。
上回匆忙离开,行李还留在和多琳的寝室里。这次林苏决定轻装出行,随即前往车站买票上了车。
到达慕尼黑时天色已晚,万幸赶上最后一班前往市中心的大巴车,一切顺利。
然而,从下车后林苏就感觉十分不对劲,总觉得有人在跟着自己,但转身查看又未曾发现形迹可疑之人。于是悄悄将手枪拿出,隐藏在衣袖中,在经过某个拐角时,林苏快速闪身躲进了小巷拐弯处。只要有人探头打量,等待他的就将是黑漆漆的枪口。
“别动!”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探头过来,林苏握紧枪托的手微微颤动,下一刻又稳稳将枪口对准来人。
“别开枪,是我!”男人扯下伪装的胡须和帽子,露出完整的脸庞。
有点脸熟,但一时想不起名字。
“我是克拉夫特,卡琳娜的朋友。林苏小姐,你好。”
“你是那个酒馆老板?”林苏狐疑地打量,终于将面前的男人与脑海中记忆的那人重合上,然后缓缓收回手枪。
“我们是在车站接人时看到了你。”克拉夫特警觉的环顾四周,又重新做好伪装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带你去见卡琳娜。”
“卡琳娜也在这儿?”林苏疑惑地问道。自上次匆匆一别后,还是从德里特米口中听说过她的消息。她在被查出无罪后,又被维尔纳大校带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居然从维尔纳手中逃出来了?林苏不确定用逃来表述是否准确。
“最好别被人发现你和我走在一起,尽量遮住面容。”克拉夫特递过一个软帽和一条围巾。
林苏一一戴上,感觉自己像是上了贼船,心中慌乱。但脚下不停,跟着克拉夫特在街边巷道穿梭,最后拐进了酒馆的后门。
“没想到你还真来了?”一个带着笑意的慵懒女声响起,林苏将软帽和围巾取下放在入门处的衣架上,转身就看见卡琳娜正笑眼盈盈望着自己。
“没想到你真在这儿?”林苏打量着卡琳娜,这个女人是怎么做到永远保持艳丽四射状态的?
似乎是回想起什么不太愉快的故事,卡琳娜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但很快又换上一副笑脸,对林苏说道:“刚好有个小事需要你帮帮忙。”
卡琳娜亲热地挽着林苏来到桌边坐下,又殷勤地倒了一杯热茶递到身前。最后挨着林苏坐下,语气温柔道:“来,我的苏妹妹,先喝口水吧。”
姐姐你别这样,我害怕!
此情此景让林苏回忆起自己当初求奥托帮忙打听德里特米情况的场景来,感不感动?根本不敢动,林苏紧抿嘴唇,规规矩矩坐着。
“哎呀,不要这么紧张嘛。”卡琳娜轻轻握住林苏的手,娓娓解释道,“只是去你的某个熟人那里取点东西出来。”
“什么熟人,什么东西?”林苏口风稍作松动。
“李斯特你很熟吧,是去拿…”
“我不去!”听见那个名字的一瞬间,林苏一口回绝。不管是什么东西,想从那个人手里拿过来,都无异于虎口夺牙。她还想多活几年呢。
“苏妹妹,你别拒绝得这么快嘛。”说罢,卡琳娜长叹一口气,“要是姐姐我能搞定,又怎么会让你去冒险呢?要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德里特米岂不是会找我拼命。”
“李斯特那家伙性情实在过于古怪,好不容易连上线,结果他根本不搭理我。”说着卡琳娜眉头微皱,露出十分不解的神情。“说实话,姐姐我还是第一次吃这种闷亏。”
林苏脑中逐渐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容,暗自腹诽道,除非你也有一头金色的短发,一双淡蓝色的眼眸以及那一副英挺利落的面部轮廓和六块腹肌。也许还有机会?
“林苏小姐,你有听说过白玫瑰抵抗组织吗?”一旁的克拉夫特突然开口道。
林苏一脸疑惑,由于已经提前知道整个事件的走向,并没有再特别关注时事了,所以对这个白玫瑰抵抗组织一无所知。
“这是一个由公开反对阿道夫·希特勒及其政权的大学学生(主要是医学生)而组成的组织,核心成员索菲·绍尔和她的哥哥汉斯·绍尔因反对纳粹政权而被盖世太保逮捕。很不幸,她们在前不久已被残忍杀害。”
克拉夫特露出痛苦的表情,继续解释道:“她们的寝室被那群人洗劫一空,其中有一幅画被献给了党卫队队长李斯特。这幅画的背后有一处暗格,里面有一份白玫瑰成员名单,这就是我们想让你帮忙取回的东西。”
林苏一时听愣了,没来得及再次拒绝。
“据可靠消息,这幅画目前被李斯特放在达濠集中营的办公室。我们要做的则是要在暗格里的名单被发现前将它取出销毁。”卡琳娜苦笑道,“那家伙实在是油盐不进,我连办公室的门都摸不到。本来还想着伪装成红十字的护士入营,再找机会去偷偷取出来,但是那家伙警惕性很高,一直没找到机会。”
“为免夜长梦多,那份名单需要尽快销毁掉,不然又会造成一大波无辜者受害。”克拉夫特眼神坚定,带着恳求意味地看着林苏。
“你们凭什么觉得我能取得他的信任,将名单顺利取出呢?”林苏对自己上次多嘴和他的属下提起国防军时李斯特那阴鸷的眼神,还心有余悸。要不是有奥托在场,少不了再吃一顿苦头。说起来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虎口夺食?
“这个你可以放心,只要你能顺利进入他的办公室,我们自然有办法将他引开,给你留下充足的行动时间。”卡琳娜脸上眼眸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林苏感觉自己快要被说动了,但对李斯特的恐惧还是让她摇头拒绝。
“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冒险,那只能请你帮忙一起来给名单上的人收尸了。”说着卡琳娜唉声叹气道,“唉,都是那么年轻的医学生,本来是可以拯救更多被战火牵连的无辜者,本来就该享受更美好的未来。”
林苏的心再次被动摇了,最终犹豫着答复:“让我再想想吧。”
“好的,我不催你。”卡琳娜喜形于色,就差拍手叫快了。随即又道,“苏,你今晚就睡这儿吧,明天一早我送你回寝室。”
林苏又做梦了,自己正站在一处入口,前方是布满皑皑白骨的可怖泥潭,有无数人踩着白骨前行,甚至有有熟悉的身影转身向她笑着招手。
林苏慌忙呼喊着阻止,别去,是泥潭,会陷下去的!可为什么这些人还是义无反顾的前行着呢?
转过身,发现有一群虎视眈眈,饥肠辘辘的饿狼正望着自己,眼冒绿光。嘴边流淌着的唾液发出一阵阵恶臭,熏得林苏呼吸困难。
林苏害怕着,踌躇着,不敢动。可脚下的泥土逐渐变软,涌动着即将没过脚踝。
要如何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