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叶下的距离
高数课的下课铃刚响，韩舒悦就拽着林佳佳的胳膊往门口瞟：“快看，江璟年在等你呢。”
林佳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江璟年站在阶梯教室门口，白衬衫的领口系得一丝不苟，手里拎着两杯热奶茶，目光穿过喧闹的人群，准确地落在她身上。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在他身上，像给他镀了层金边，惹得旁边几个女生偷偷议论。
“又是他，”秦挽把书塞进书包，拉链拉得“刺啦”响，“天天送奶茶讲题，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是连体婴。”
“就是同学帮忙而已。”林佳佳避开江璟年的目光，低头整理着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都是他写的，红笔标重点，蓝笔写思路，细致得像份标准答案。
走到门口时，江璟年自然地递过奶茶：“珍珠椰果的，刚买的。”
“谢谢，多少钱？我转给你。”林佳佳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像触电般缩了回来，掏出手机就要扫码。
“不用，”江璟年笑了笑，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敲了敲，“周末图书馆有民俗讲座，你不是对这些感兴趣吗？我帮你占了座。”
林佳佳的脚步顿了顿。她确实跟韩舒悦提过爷爷讲的祠堂故事，说桃木剑上的红绳可能藏着讲究，没想到他记这么牢。可这份用心，让她有点不自在，像穿了双不合脚的鞋，舒服是舒服，却总觉得隔着点什么。
“我可能没空，”她避开他的目光，看向走廊尽头的公告栏，“秦挽说要一起整理社团资料。”
江璟年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却没追问：“没关系，讲座视频我会录下来，到时候发给你。”
去食堂的路上，韩舒悦叽叽喳喳地说：“佳佳，你觉不觉得江璟年对你特别好？上次我问他借课堂笔记，他就说‘自己找同学复印’，冷冰冰的。”
“他可能就是……乐于助人吧。”林佳佳抿了口奶茶，珍珠的甜腻在舌尖散开，却没什么滋味。她能感觉到江璟年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像春日的阳光，太热烈，让她想往后退。
食堂里人声鼎沸，江璟年熟门熟路地领着她们往靠窗的位置走。打饭阿姨看见他就笑：“小江今天还是两素一荤？”
“再加份糖醋排骨，不要香菜。”他指了指林佳佳，语气自然得像说了千百遍。
林佳佳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她不爱吃香菜这件事，只在第一次和他同桌吃饭时随口提过一次。
“你不用总特意照顾我，”她低声说，“我自己打也可以。”
“顺手的事。”江璟年把餐盘推到她面前，排骨堆得像座小山，酱汁亮晶晶的，“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秦挽在旁边用胳膊肘碰了碰她，挤眉弄眼地朝江璟年的方向努嘴。林佳佳假装没看见，低头扒拉着米饭，余光里，江璟年正安静地吃着青菜，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目光里的温度让她忍不住想低头。
吃完饭往宿舍走时，银杏叶正黄得灿烂，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铺了满地碎金。江璟年走在她左边，步伐不快不慢，刚好和她保持着半步的距离。他话不多，却总能找到合适的话题——
“你笔记本上的贴纸挺可爱的，是韩舒悦送的吗？”
“图书馆三楼的暖气修好了，比二楼暖和。”
“下周的英语测验范围，我整理好了，等下发你。”
每句话都熨帖周到，像他写的批注一样无可挑剔。可林佳佳只是“嗯”“还好”地应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书包带。她知道江璟年很好，成绩好，长得好，待人温和，是很多女生会喜欢的类型，可她心里像隔着层磨砂玻璃，能看见他的好，却没什么真切的感觉。
走到宿舍楼下，小乐突然从传达室窜了出来，摇着尾巴扑向林佳佳，前爪搭在她的胳膊上。江璟年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包牛肉粒，拉布拉多立刻摇着尾巴凑过去，亲昵地舔他的手心。
“它好像很喜欢你。”林佳佳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点惊讶。小乐平时对陌生人很警惕，尤其是男生，唯独对江璟年，温顺得不像话。
“可能是因为我常喂它吧。”江璟年站起身，指尖还沾着狗毛，“上次看见你给它买的这个牌子。”
林佳佳这才明白，难怪最近小乐总往楼下跑，原来是被“收买”了。她轻轻踢了拉布拉多一脚，它却叼着牛肉粒跑到一边，吃得津津有味。
“那我上去了。”林佳佳拎着书包转身，江璟年突然叫住她。
“等等。”他从背包里拿出个笔记本，“这是你上次问的微分方程解法，还有几本民俗书，觉得你可能感兴趣，记在最后一页了。”
笔记本是常见的黑色封皮，翻开第一页，是他工整的字迹，比课本上的印刷体还要好看。那道题的解法被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红笔写思路，蓝笔写步骤，最后还用铅笔在空白处画了个小小的示意图，一目了然。
“谢谢你，太麻烦了。”林佳佳合上书，指尖触到封皮内侧的温度，像被他的体温焐热过，让她有点不自在。
“不麻烦。”江璟年看着她，目光落在她怀里的笔记本上，“有看不懂的地方，随时找我。”
回到宿舍，秦挽一把抢过笔记本翻了翻：“啧啧，连民俗书都给你找好了，这心思够细的。林佳佳，你就没一点动心？”
“就是同学帮忙，”林佳佳把笔记本放进抽屉，和自己的课本摆在一起，刻意留出一道缝隙，“而且，我现在不想想这些。”
她想起老家的玉米地，爷爷擦剑时专注的侧脸，奶奶煮槐花粥时氤氲的热气；想起妈妈花店的向日葵，苏慧温柔的叮嘱；想起宿舍里秦挽的毒舌，韩舒悦的花痴，小乐摇尾巴的样子……这些才是让她觉得踏实的存在，像穿惯了的旧衣服，哪怕有磨损，也舒服自在。
周末的篮球赛，林佳佳是被韩舒悦硬拉去的。篮球场被围得水泄不通，江璟年穿着白色运动服，在球场上奔跑跳跃，动作干净利落。每次投进一个球，他都会下意识地往观众席看一眼，目光精准地找到她的位置，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你看他又在看你了！”韩舒悦兴奋地拽着她的胳膊，“他肯定喜欢你！”
“别瞎说。”林佳佳移开目光，看向球场另一边的萧瑾烁，他正笨拙地拍着球，惹得队友哈哈大笑。虽然江璟年比萧瑾烁厉害百倍，可她看着江璟年被女生簇拥着的样子，心里却没什么波澜，就像在看一场和自己无关的比赛。
中场休息时，江璟年满头大汗地走过来，把一瓶矿泉水递给她：“有点热吧？这水是冰镇的。”
“不渴，谢谢。”林佳佳摇摇头，他的额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头上，几缕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落，在阳光下闪着光。周围的女生发出低低的惊叹，她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江璟年递水的手顿在半空，随即笑了笑，把水放在旁边的台阶上：“那你别总晒着，不行就先回宿舍。”
“没事，我陪舒悦看完。”林佳佳的声音很轻，目光落在别处，没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
比赛结束时，江璟年他们班赢了。他被队友围在中间，举起奖杯的样子意气风发，惹得女生们尖叫不止。林佳佳看着他被人群簇拥着，像颗耀眼的星星，突然拉了拉秦挽的胳膊：“我们先走吧，人太多了。”
“急什么，”秦挽挑眉，“不多看会儿你的‘专属讲师’？”
“别乱说。”林佳佳拉着她们往外走，小乐跟在脚边，尾巴扫过地上的银杏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走出篮球场很远，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江璟年刚好从人群里挤出来，正朝她们的方向望。看见她回头，他愣了一下，随即举起手里的奖杯朝她挥了挥，笑容灿烂得像阳光。
林佳佳的心跳没什么起伏，只是礼貌性地朝他点了点头，转身加快了脚步。秋风卷起地上的银杏叶，有一片落在她的发间，秦挽伸手替她摘下来，在她耳边小声说：“喂，林佳佳，他这么好，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林佳佳捏着那片银杏叶，边缘有点扎手。她想起江璟年送的奶茶，写满批注的笔记本，特意占好的讲座座位，还有此刻他望着她的眼神……这些好都像精心包装的礼物，漂亮，却少了点让她心动的温度。
“不知道，”她把银杏叶夹进课本里，“可能……就是没感觉吧。”
回到宿舍时，林佳佳发现书包侧袋里多了样东西——是那瓶她没接的矿泉水，瓶盖被拧开，还放了根吸管。显然是江璟年趁她不注意时塞进来的。
秦挽凑过来看见，撇了撇嘴：“够执着的。”
林佳佳把水放在桌上，没打算喝。她翻开课本，那片银杏叶夹在微分方程的章节里，旁边是江璟年写的批注，工整得像印刷体。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书页上，把银杏叶的影子投在批注上，像一道若有若无的界线。
她知道江璟年很好，好得像道无解的证明题，逻辑严密，步骤完美。可她心里清楚，有些距离，不是靠用心就能缩短的。就像这片银杏叶和那些批注，再近，也只是在同一页纸上，终究隔着层薄薄的纸背。
林佳佳合上书，把那瓶矿泉水放进了储物柜的角落。或许等哪天她真的能感受到这份好，再喝也不迟。但至少现在，她更想喝秦挽泡的浓茶，吃韩舒悦分享的饼干，听小乐在脚边哼唧——这些不够精致，却足够真实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