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孟娩莞尔低吟,座椅也没有任何响动。
一轮将过,她们的绝对理智都有些开始瓦解,李俟菩能感受到,气氛开始逐渐凝固,各怀鬼胎。
还没等人再说些什么,那瓶子又开始转动起来。
此刻的她们早就不能再维持平常的精神状态,若是都还保持着绝对清醒,不说游戏不会玩成这样,她们准一开始就先掀翻了这个桌子。
也不会像待宰的羔羊一样,被人牵着鼻子走。
时间对李俟菩来说,就像是被刻意地放慢了,她的力气恢复得很吃力很吃力,她的肚子也开始叫嚣起来。
持续没有食物的补充的话,别说力气的供应不足,饿晕昏死过去都是有可能的。
李俟菩虚虚抵着胃,那种很难熬的饥饿感席卷她全身,她的眼前又开始闪现那些未知的梦境。
这次的瓶口停在余愁山面前。
顺时针方向第一位的李俟菩叩了叩桌子,转眼看向她那副灰败模样,说:“你还清醒着吗?”
余愁山脑子卡壳了半晌,眼中一片灰翳,“大概,不是很清醒。”
她现在的裸露在外的样子着实挺吓人的,她稍微垂着头,短发遮住她的半张侧脸,明艳立体的眉眼放在现在看来都有种红颜早衰的迹象。
山庄中的死寂越来越重,李俟菩闻到了一股细丝微弱的腥气。
李俟菩向左一瞥,覃诩水正不自觉地摩挲着座椅把手,连手指被倒刺划破了都不知痛,鲜血与红漆融在一起,鸠合一体。
覃诩水无知无觉,凝视余愁山,调笑问道:“你是狼人吗?”
几人目光全都汇聚在余愁山的身上,她嘴唇嗫嚅,不知在克制着什么。
张口道:“是。”
滋滋——
尖锐的爆鸣声一霎冲破几人的耳膜,李俟菩离得最近,嘹亮的声音让她只觉自己的胃更加痉挛了。
余愁山说谎了。
几乎是瞬间的事儿,余愁山脸上的痛色一闪而过,她蜷缩身体,捂着脑袋就要往坚硬的桌子上撞去。
却撞到一处柔软,接着嘎嘣脆响,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赵慵救急的手被余愁山磕得近乎骨折。
“干嘛,脑袋不想要了?”
赵慵瘦弱的面孔痛得变形,她还在忍痛地笑着,手却没了支撑柔弱无骨的软下。
“你……”余愁山周身紧绷,仿佛一根将要断裂的琴弦,眼里掠过清明,只一秒,又被灰蒙取代。
在场几人除了赵慵还稍微关照她外,其余人都像是被夺舍般只朝这边看了一眼,傀儡似地都没流露出半分担忧的神色。
覃诩水狭长的双眼都在暗下去。
李俟菩也不例外,她刚想去阻止,胃中就一番翻江倒海,仿若千万钢针横冲直撞,她从未感受到如此痛苦,嘴唇不见血色。
只能用力抵住自己的胃腹,腾不出手来着急地看着她们。
陈箐那双漂亮的眼睛也已经有些涣散,她问:“余小姐,你是狼人吗?”
李俟菩眉心一皱,往陈箐那边扫了一眼,窗外的日头在她身下铺了层金光,沐浴在阳光下的她脸上却连活气都看不到。
撑着头的余愁山从喉咙里挤出暗哑的笑声,“是。”
尖锐刺耳的鸣叫再次袭来。
衣袖窸窣一声,李俟菩速度飞快地去接住余愁山的头,可她却用力一偏,磕了个十成十,原木做的上等桌面被她撞得闷响。
大股大股的血液从余愁山的黑发间喷涌而出,万籁俱寂中,她轻声呼吸,再没抬起过头来。
赵慵也像被什么东西蛊住了,直愣愣地都没往这边瞟。
李俟菩的手悬在半空,胃袋都要从口里呕出来的清晰感瞬间侵蚀她的大脑。
余愁山的血液从桌角滴在地面上,又流向地面凹陷处,直至与覃诩水的血水相融在一起。
整座山庄都快变成了死亡案发现场。
精神污染就像绵长的仇恨,一点一点吃掉人的鼻子和眼睛,最后吃掉大脑,让人的骨头缝里长出荆棘,让人的血液被铁水浇灌。
直至缝上人的嘴巴。
不同于上一局,再也没有的喧闹感。
余愁山的执着像是就想立马去死。
而孟娩的黑眸是在场所有人最澄明的一个,可眼底的多疑却从嘴里流了出来。
她倒是放过了余愁山,看向窗外,声如温玉:“余小姐,请问外面有郁金香吗?”
孟娩坐在李俟菩的正前方,李俟菩的背后是后花园,而孟娩的背后是透过雾气温暖的太阳。
她逆着光,摇曳着光晕,李俟菩不知道她的眼睛是否真的看向了窗外。
即使李俟菩她的衣角晒上了光斑。
余愁山应该是还没有晕死过去,精神污染最痛苦的就在于这一点,它会让你活活绝望下去,让你亲眼见证自己的死亡。
她声音很沉闷,还有液体滚落喉咙的沙哑,她道:“没有。”
随后又一声痛苦气喘,孟娩道:“很可惜,那玫瑰花里面有一朵很绝俗的郁金香,就像是异类,可它开得又那般尽态极妍。”
座椅的鸣叫又响起来,余愁山的发丝粘黏在一起,她痛得已经无力再扬起头。
孟娩郁郁道:“它为什么就不能像人感受到异样的目光时,痛苦地自戕呢?”
话落,身旁的陈箐浑身战栗,她动了动干裂的唇,眼神空洞惶然。
孟娩还想说些什么,赵慵截断了她的话:“愁山,你疼吗?”
赵慵的神色十分冷淡,她直视前方,眼底却还是划过悲戚。
“……疼。”余愁山小声道。
至此,第二轮结束。
“考虑到游戏体验问题,请各位客人前往房间休息三个小时,再继续开始。”
黄鼠狼的慈悲。
李俟菩一笑,扫了眼众人,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孟娩身上。
“那就,先上去休息?”孟娩收神道。
陈箐迷茫地点点头,独自上楼去了,只是那一卡一顿的动作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正常人。
覃诩水也一脸严肃地跟在陈箐后面走了,余愁山估计是打算不上去的,可赵慵还是要硬拉着她上去洗把脸。
余愁山的额头鲜血直冒,长睫也粘上血沫,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朵异类的郁金香,随后被赵慵生拽上楼。
李俟菩默默走去那落地钟前一步,手指在裤边上一搭一搭地摆动,然后攀上那钟盘的玻璃。
镜面的反光照出身后孟娩隐秘的眼眸。
“孟队,你真的不是狼人吗?”李俟菩漫不经心地开口,对上镜面孟娩的眼睛。
“答案我已经说过,测谎仪也不会说谎,再问就没意义了。”孟娩微阖探究的双眼。
李俟菩无所谓地出声,“你在怀疑我。”
孟娩诚实道:“你为什么会知道长生种的习性?”
“孟队,你不了解我,如果我是执棋人,我不会玩这么无聊的游戏,一掌足矣。”李俟菩讥讽着说。
孟娩薄唇一抿,“的确听说过你,善力而不善言辞。”
“哦?那我倒是很好奇,别人都是怎么看我的?”
“下次再告诉你吧。”孟娩一笑而过,转身上楼。
微隙的气息被光芒穿洒,身影走过又消失。
李俟菩没再把眼睛放在别处,只透过玻璃看到了那一滩血迹。
还有浸泡在血迹里的,她的左眼。
*
是夜。
暮色将窗户的影子推入室内,几人围坐。
“不是说只休息三个小时吗?这怎么三个小时以后天都黑了?”覃诩水睡了一觉,提起点精神,似乎褪去了污染。
陈箐还是眼底青黑,不如死人的模样,陪同下楼的还有眉头皱得死紧的孟娩。
余愁山与赵慵最后才到,余愁山的脸上被清洗干净,贴上了纱布,赵慵的手指似乎被全接上了,但关节处还是有点红肿扭曲。
圆桌下面的血迹没有了,一切恢复如初。
而李俟菩从头到尾都没有上过楼,亲眼见证了血迹的消失。
新一轮的转盘可不会等她们的闲话聊完。
即使远远没有寻常的精神状态。
同样的拉菲酒瓶被刺眼的白炽灯照耀,月色踏入屋内。
就在快要停下的时候,酒瓶不知被哪儿来的石子绊了一程,欲指向覃诩水的细长瓶口推向了李俟菩。
钟盘里的秒针有条不紊,时钟正指八点整。
覃诩水这个人是一秒都停不下来,刚恢复了点气力,就欠揍道:“好姐姐,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哦。”
李俟菩敷衍应了两声,睨了眼孟娩。
覃诩水准备了许久,终于把憋了很久的话问出口:“你师从何处?身手这么好,我可早想问了,奈何你一直不肯说,我替一组好好问问。”
“我师。”
“……啊?”
覃诩水期待的眼神空白一瞬,有种被耍了的既视感。
“不是,不带这样玩儿的啊!”覃诩水赖皮道,“我要重新问!”
似乎是看到自家偶像受欺负了,陈箐一脸死人样地将覃诩水一扒拉,“该我了。”
陈箐强撑着想了会儿,“李小姐,愿意来我们组吗?”
“嘿,你想挖人想疯了吧!”覃诩水好不容易提起的精神在沾上这椅子一会儿就又被抽走了,但她还是不能忍受可恶的挖人套路。
李俟菩道:“我还在考虑中。”
她的回答成功引起了覃诩水与陈箐的不满。
孟娩急忙打断她们,沉声问:“你是狼人吗?”
李俟菩眯眼微笑,身下破裂稀烂的椅子代替了她的回答。
啪的一声,李俟菩竟是蓄力将那测谎仪拍了个粉碎。
她双腿一错,疼痛再次无情刺入她的神经,可她没管,直接跃过整张桌子,拍向孟娩。
动静不小,飞灰沾上余愁山刚刚洗净的侧脸。
孟娩冷笑一声,闪身掏出一个似弓弩的小型玩意儿抵上李俟菩没防备的脑袋。
是枪。
“不是我去,哪来儿的真理啊!孟娩,你……”覃诩水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登地站起身来。
场面瞬间陷入混乱。
滴答——
落地钟正指十二点整。
“滋呲……第一日游戏即将结束,所有狼人无一人抹杀,请客人做好准备,狼人追逐战马上开始。”
赵慵终于坐不住了,她站起身道:“刚刚不还是八点吗?怎么现在就到零点了?”
无人出声,几人眼前一再变换,最后都被迫离开了原地。
仅三秒,山庄大厅内空无一人。
……
月光朦胧,孟娩手拿黑枪,倚靠在山庄的白色墙面,旗袍摆尾扫过野生长草,温柔的黑瞳狡黠。
她随手将自己的身份牌丢在草丛里。
【狼人】
另一边,李俟菩坐在屋顶上,长腿交叠,弯月如钩不如她昳丽的眉眼。
万缕清辉藏入她黑衣风衣的口袋,描摹出身份牌的轮廓。
【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