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烛火轻晃了晃,映在阮清木清冷的脸庞,她眸中带有不解。魄珠既然是百妖王的妖心,那温疏良要如何将其带回?像她一样,直接剜的?
可是剜出来便是个死物,没有用处了。
风宴似是看穿她心中所想,他缓缓开口:“像他这种修为的确实可以依靠灵器将妖心炼化,只是那魄珠的功力便会大为折损。”
“先前我一直未有所行动,是因为时机未到。既然眼下有他人也盯上这魄珠,那就不能再等了。”
烛火光亮映于他的眼中,风宴平静地看着她。
阮清木点了点头:“表哥,我既然同你说了这个事,我就是站在你这边的。”
我支持你抢了这魄珠。
他眼底的浮出一丝戏谑的笑意,刚要开口,忽然自窗外飘进一小撮灵火,随着夜风飘进,火苗甚小,甚至不及桌案上昏暗的烛火。
风宴将手将那灵火引至手中,安静地在他手中泛着微光,似在传递什么讯息。良久,他终于指尖一捻,将那灵火湮灭。
“确实如你所说,他们明日动身。不急,先让他们一日。”说完他便慵懒地往阮清木的床榻上一躺,然后又自然地拍了下阮清木身后的床。
阮清木见他一副早已习惯的熟练样子,抬手扯了下他玄衣的衣角,“今晚不许你睡这,原因你自己想。”
风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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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时分,天光微亮。
昭重殿内,精雕细琢的玉石龙凤盘绕梁柱之上,挂于帷幔上的铃铛随风起伏发出清脆声响。
祝奇徽负手而立,身着雪白道袍一尘不染,仙风道骨。他自掌中幻化出一道金光,悬在温疏良的面前,一个巴掌大小的方印,周身布满了密集的金色符文,缓慢绕着方印流转。
仔仔细细将那方印又查看了一番后,才示意让温疏良上前一步。
温疏良身后则站着四名身着修士服的弟子与他们二人隔了几步距离,在玉阶之下,身段挺立,气场与普通弟子相比全然不同。
祝奇徽幽幽开口道:“此物是炼元仙印,乃是我仙宗传了八代的上古神物,可将妖物魔煞尽数锁如其中,也可将其直接炼化。为师今日便把这交于你了。”
温疏良刚要接过,祝奇徽又是嘱咐:“记住,传了八代的上古神器,你小子就算没把百妖王带回,也得把这东西给我拿回来!”
“……”
身后一弟子不慎笑出声,平日里祝奇徽便是这个性子,对门下弟子十分宽和纵容,对他而言,收徒全凭眼缘。若是他喜欢的弟子,哪怕资质稍差些,也会带在身旁,不论出身。
他佯装厉色扫了一眼后面忍笑的弟子,“卿羽,莫要将这当成儿戏,此番下山镇妖,可与你之前的经历不同。”
又换了一副从容的神色,他慢悠悠接着说道:“这百妖王必然戾气极重,你持此印,若是时机正好,便将他直接镇入印中。那魄珠在他体内,不要贸然暴露你要取魄珠的行为。只将百妖王擒回,为师来将他那颗魄珠炼化。”
温疏良点头道:“弟子知晓,师父放心罢。”
祝奇徽摆了摆手,“去吧。”
“师父。”温疏良紧握着手中那枚方印,对着祝奇徽那道伟岸的背影,他上前一步,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师父,将百妖王带回炼化他体内的魄珠,这件事,是为了苍生百姓,也为了云霄宗,对吧?”
为何不将其直接封印镇压,却是将其带回?
他不想对着师父质问这些,但还是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到一个让他心安的答案。
祝奇徽回过身来,年轻的容颜间看不出任何喜怒,他看着温疏良,浮出一丝笑来:“当然,那邪物即便是封印住,千年之后仍是后患无穷。要想彻底解决,必然要将其带回。”
温疏良将方印收回掌中,“好,弟子定当不负师父重托。”
身后四名弟子立即跟上温疏良的脚步,这几人均是祝奇徽点名要他带着一起下山历练的。
他面无表情地走出殿外,那名为卿羽的弟子立即凑上去,“温师兄,那方印当真是传了八代的灵器?那不有几千年了,到时候你镇压百妖王,能不能让我站第一排,我们共启这阵法,哈哈等我再回仙门,我那小师妹……”
话未说完,就被温疏良随手掐诀给定住,宋卿羽一动不动站在碧潭边上,眼看着剩下几个弟子和温疏良踏上玉桥,将他一人留在原地。
吵死。
如果不是祝奇徽的嘱托,他甚至只想自己下山,带上这些弟子与他而言反而是累赘。
宋卿羽站在桥下,急得眼珠都要瞪出来,却动弹不了半分。这几人离了云霄宗的主殿就要御剑下山了,现在把他定身在此,摆明了不带他一起的意思。
他死命地运起全身的灵力,却挣脱不了温疏良随手捏的决。
不是?凭什么?师尊都点名叫他一起去,他个温疏良算什么东西也能违抗师尊号令,将他单独留下?
凭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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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云霄宗内的某个角落里,几个消息灵通的弟子正围坐一团。
“听说了吗,最近仙门灵脉混乱不堪,我们倒还好,外门弟子是一个接一个地出事。现在玄影道君让温疏良下山处理此事,也不知到底是何原因,为何只有外门弟子频繁走火入魔,我们内门却不受影响。”那弟子发中插着个玉簪,穿着自己的锦衣常服。
一个女弟子接话:“还能有何原因,我们资质本就好于那些外门。据说是他们自己私下里修了邪术才走火入魔。”
此言一出,当即有人反对:“灵脉绝对出问题了!上个月云渡珩原本即将破境结婴,谁承想几次三番都未成功。那可是天资过人的云渡珩,就连她都受影响,更何况其他人呢。”
角落里一直一言不发的弟子忽然开口:“其实,我有个发小兄弟是在外门。他最近给我的感觉就如同换了个人。但若要我细说,却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变了。他的言谈举止,音容相貌都与先前没什么分别。可就是……”
“就是什么?”那穿着常服的弟子问道。
“就是,他有时会分不清我们现在是何年月。仙门的时间本就和凡间流速不同,这我们都知晓。”
“可上次见面,他居然问我最近有没有同家人联络。我和他均在仙宗修炼数几十载,凡间已过百年,亲眷早已不在人世。可他却记不清了。”
“我提醒他后,他竟茫然许久,过了会才有所反应,还笑着和我说多亏我提醒他,那笑容诡异得简直都不像个活人。”他越说眉头皱得越紧,众人顿然陷入沉寂。
“……那前几日发狂的弟子中,有没有他?”方才还反对的女弟子低声问道。
他摇了摇头:“没有,那事一出我便赶忙去寻他了,他还是那副模样,除了那次分不清年月,其他时候什么也看不出。”
“他们外门弟子不像我们这般终日就只专心修炼道法。平日里的洒扫,对地下灵脉的看护还有一堆琐事都是交给他们外门弟子。只有这些琐事做得好了,才能有机会得长老的一二点拨。所以他们不太可能会敢自己修炼邪术,就算有那胆子,也没人教他们啊。”
说完他叹了口气,竟替自己的发小兄弟心酸起来。
其余几个弟子见状连忙安慰他,“没事,这几年仙宗对内门的考核放宽了很多,而且对外门弟子也逐渐重视起来,上个月还有两波外门弟子被师兄带着下山历练了呢。”
话音刚落,突然间空中平白闪出几道白闪,欲携风雨来袭。众人不再多言,趁着雨势来前便互相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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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时分。
阮清木在云霄宗一座不知名的小山顶上百般无聊地坐着。春夜暖风徐徐,月圆高照,山峰一片桃林开得正盛,阮清木在桃林中,没穿修士服,只一身柳绿的衣裙,任凭花瓣落至她的青丝和绿裙之上。
昨夜她已和风宴定好,他将她送到洛方镇,到时她负责扯个理由与温疏良同行,至于风宴就先去妖域。二人分头行动,里应外合。
桃林过于安静,她靠在树旁阖眼打着盹,只因每夜和风宴在同一张床上歇息,她都睡不好。主要还是不太习惯孤男寡女之间同床共枕。
她闭着眼,身后响起落叶被踏过的响动,还没睁眼,身子就忽然一轻,被风宴的气息包围。
风宴将她抱起,一身紧身黑衣,那衣料在月下泛着暗光,没有一丝褶皱,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身段,再加上他那张俊俏的小脸。
阮清木觉得此时允许自己心口处的半颗心稍微跳那么一小下。
可惜,好像没什么波动。
她在风宴的怀中莞尔一笑:“表哥,你会不会御剑啊?等下是不是就这样抱着我御剑飞下山去?”
风宴蹙了一下眉,将她在怀中轻颠了一下,调整抱她的姿势,“带你飞还需要御剑?”
阮清木:“那不然怎么飞?”
她被风宴抱着一路走到山顶的悬崖边上,夜风忽然变得有些凉意,她往下扫了一眼万丈深渊,往风宴怀中缩了一下。
“不会要把我丢下去吧?”阮清木抬眼看向风宴,“你应该舍不得,毕竟把我丢下去你还得捞我。”
风宴忽然笑了,轻声道:“你想怎么飞?”
阮清木一愣,这怎么飞还能有选择的吗?可是她初来乍到对这里的世界观了解得尚未全面。修仙的应该是御剑飞行,修魔的难道腾云驾雾?
她想了想回道:“怎么飞都行,主要是我也不知道表哥会什么。”
风宴抬起头,看向夜幕中的聚集的浓云,云层很低,站在崖边好似伸手就能触到。
他唇角噙着一丝笑意:“那就搞个声势浩大的。”
阮清木未来得及有所反应,她只觉腰身后风宴的手臂猛然发力,她下意识暗道不好,没等再揽住风宴的脖颈,她整个人就被猛地抛出,径直飞向空中,而身下则是万丈深渊。
她身子迅速下落,脑中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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