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姐,你又不舒服了吗?”

    背对着房间的杜小兆丝毫没有发现身后的两尊大佛,他手忙脚乱地关心着像个茧似地把自己裹起来的姜萤。

    他说,“要不我按铃叫医生吧。”

    不用,你自求多福吧。

    姜萤在被子里蹬了两下,以示不必。

    然后她听见杜小兆动作一顿,发出了两声干笑。

    “呵呵。”

    “呵呵……”

    “槐!槐禹哥!”

    可能是因为心虚,杜小兆的声音分外谄媚,“多谢你给我们买饭!”

    “不用谢。”林槐禹说,“毕竟我很大度。”

    冷,好冷。

    姜萤在被子缩成一团。

    杜小兆被噎得咽了咽口水,转眼往旁边的床一瞟,更是瞳孔地震:“小、小孟哥,你也醒了啊。”

    现实世界的孟延祈只有二十岁,严格来说比在场的其他人年龄都小。

    杜小兆叫孟延祈哥,完全是因为姜萤是他姐。

    “不用叫哥。”

    “叫小孟就行。”

    孟延祈说,“毕竟我还年轻。”

    可怕,男人的夹枪带棒真是好可怕。

    姜萤默默地按紧了被子,祈祷自己原地消失。

    “呵、呵呵……”

    杜小兆又干笑了两声,用手戳了戳姜萤的被子:“姐,饭在桌子上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说完,像个兔子似地溜了。

    而姜萤蠕动两下,表示已阅。

    “姜萤,既然你醒了,那我就回去了。”

    被子外传来林槐禹的声音,“你好好休息。”

    “哦,好。”姜萤闷声答道,没有掀起被子。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林槐禹,索性就不面对了。

    过了一会儿,外面变得静悄悄的,像是所有人都走了一样。

    姜萤实在是憋得受不了了,终于忍不住掀开被子的一角。

    “!”

    这次,映入她眼帘的脸换了个人,变成了孟延祈。

    孟延祈整个脑袋搭在她的床边,好像已经等了好一会儿。

    “你干嘛?”

    姜萤差点吓得蹦起来。

    “想叫你出来吃饭。”孟延祈说。

    “哦。”

    姜萤拢了拢被子,不知该如何打破空气里弥漫的丝丝尴尬。

    她也还没想好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孟延祈。

    “嗡嗡。”

    就在这时,姜萤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

    她如蒙大赦,光速打开手机,看见杜小兆的头像噼里啪啦地吐出很多话:“姐,我是可回收垃圾桶,我收回小孟哥不合适做姐夫的那些话。”

    “他非常称职!非常可靠!我举双手双脚赞成!”

    ……姜萤无语,姜萤满头黑线。

    “怎么了?”一旁的孟延祈问道。

    “没怎么。”姜萤淡淡道。

    要是被孟延祈看见杜小兆的消息,又不知道生出些什么幺蛾子。

    她打开桌上的餐盒,分出一份给孟延祈。

    孟延祈看上去情况还不错,能自如活动。不像她,整个人像个没有支点的瘫软果冻。

    姜萤慢吞吞地打开盖子,顺着碗边舀出一勺粥,停顿三秒,放进嘴里。

    机械地嚼嚼。

    再舀起一勺——

    她的眼皮上下打架,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困到吃着饭也能睡着。

    “我来吧。”

    迷蒙瞪眼间,她手里的勺被孟延祈接过去。

    孟延祈坐到她的床上,拿起勺子,盛上满满一勺,放到她的嘴边。

    不是,皇子殿下还能有伺候人的一天?

    姜萤闭起的眼睛一下就瞪圆了。

    她摸摸脑袋,确认自己不是出了幻觉。

    “先吃吧,吃完了再睡。”孟延祈说,“多吃点,好得快。”

    皇子殿下的眸子里像是坠着波光粼粼的星,握勺的手指节因过分专注而泛出淡淡粉色。

    他这个握法,不像是拿勺,反而坚定得像是握刀上战场。

    “……张嘴。”

    孟延祈说。

    他面上镇定自若,耳朵却泛起红色。

    目光一会儿飘到姜萤的嘴唇上,一会儿又慌慌张张地飘向别处。大概是头一次做这样的事,扭捏得紧。

    “快啊。”孟延祈催促道。

    着急忙慌的,也不知道在慌些什么。

    姜萤望着望着,鬼使神差地真的张了嘴,吞下一勺清粥。

    “!”

    “烫!”

    “烫烫烫!——”

    表面已经冷下来的粥内藏火热,姜萤感觉喉咙里滑下一坨热炭,烫得她差点从床上蹦起来,眼泪飙出二里地。

    “很烫吗?”

    孟延祈左看右看,试图确认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自己吃吧。”

    姜萤哀怨道。

    唉,美色误人。

    她怎么能如此掉以轻心。

    “……不行。”

    谁知孟延祈犟种附身,坚决反对。

    “真不用,我自己吃。”

    姜萤伸手去拿。

    “不行,我来。”

    孟延祈护着食盒往后。

    “不用。”

    她往左边绕,试图夺回政权。

    “不行。”

    他往右边躲,主打一个游击战。

    “别。”

    “不。”

    两人的拉扯像是二人转。

    你来我往,你扭我转,在原地舞出一曲火辣辣的秧歌。硬生生从小言跨频到辽阔的黑土地。

    感觉身上长出一块大红花袄子的姜萤深吸一口气,抬手就给了孟延祈一个脑瓜崩。

    “咚!”

    这声音又清脆又响亮,震得房间都颤了三颤。

    “……”

    孟延祈默默捂住了脑袋。

    “你没事吧?”姜萤震惊:“我没用力啊。”

    她真的没用力,但孟延祈的眼角泛起星星点点的泪花,做不得假。

    “你你……你别哭啊。”

    姜萤手足无措。

    “疼。”孟延祈说。

    嗓音哽咽,略带委屈。

    “对、对不起嘛。”姜萤说:“我不是故意的。”

    孟延祈不说话,目光幽怨。

    “那……要不你打回来吧。”

    姜萤伸过头,闭起眼,有种视死如归的决绝。

    可黑暗中,她的脑袋没有等来任何疼痛,反倒是嘴唇被轻轻触碰——

    孟延祈又舀起一勺粥,轻触她的唇角。

    姜萤睁眼。

    却见孟延祈眼中那些星星点点的光芒亮得惊人。

    有种试图狠狠报复她,想把她烫死的专注。

    孟延祈说:“你再试试,这次不烫了。”

    姜萤半信半疑。

    “你都把我打得那么疼了,难道这点道歉的诚意都没有吗?”

    孟延祈说。

    他说着说着,像个小媳妇一样委委屈屈:“我……我都这样了,你还一点都不相信我吗?”

    那样子,仿佛真的是伤心至极,但凡姜萤要说个不字,他分分钟要掉小珍珠。

    姜萤见这场景,顿时窝囊了下去。

    好吧,好吧。

    吃也不是不行。

    她心一横,闭眼英勇就义——

    嗯?

    确实不烫了。

    “你刚刚自己吃的时候是从碗边舀的,所以碗边的不烫。但我刚才第一勺是从碗中间里面舀的,里面的烫。”

    孟延祈得意得很,又舀起一勺,“我已经学会了。”

    ……这不是五岁小朋友都知道的常识吗?

    还有,他干嘛观察她观察得那么仔细?

    姜萤默默喝粥。

    不知为何,她的眼神也开始不自觉地飘忽闪烁。

    一定是这粥的热气飘得太高,让她脸也跟着烫了起来。

    一勺又一勺,粥里的雾气四散开来,和天边的流云相互交融。

    只剩满屋米粥香。

    在这香味里,云舒云卷,日升月落。

    转眼间就到了出院的日子。

    出院这天,姜萤溜达着恢复了七八成的身体,两手空空。

    杜小兆大包小包地帮她搬东西上楼,像个操心的老妈子。

    先是嘱咐她一定要好好休息,再是嘱咐孟延祈不要客气,舒舒服服地住下,好好照顾她云云。

    这话,正中孟延祈下怀。

    其名曰信誓旦旦,危险未除,要近距离保护她。

    两人一拍即合,直接忽略她这个正主的意见。

    虽然杜小兆家比姜萤原来租的房子要大,但本质上还是一个单身公寓。

    除了客厅厨房餐厅洗手间以外,剩下的两个房间一个是卧室,另一个被改造成了游戏室。

    换句话说,这儿也只有一张床。

    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孟延祈,姜萤气不打一处来。“你难道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住吗!非要和我一起。”

    “你不是答应过我还和从前一样吗?”

    孟延祈委屈得很。

    他不说还好,一提起来,那些窝窝囊囊睡沙发的记忆猛然涌上心头,姜萤咬牙切齿,后悔自己当时的鬼迷了心窍:“不行!不可能!你现在就搬出去!”

    她拒绝三连,翻脸不认账。

    “可我……我没有地方去。”

    孟延祈垂眸,一副被拐卖的良家妇女无处安身的泫然欲泣。

    姜萤已经看透了这套,“少来,少装可怜。”

    “那我……告诉你表弟好了。”孟延祈摸出手机,擦掉不存在的眼泪,“他说要是你欺负我,他就帮我告你爸妈。”

    他当这是上幼儿园吗?

    告什么家长!

    姜萤服了,“……哥,有事好商量。”

    “那我就要住这里。”孟延祈长腿一伸,赖在沙发上。

    仿佛是又拿捏到了姜萤的弱点,他表情逐渐嚣张,大有一种姜萤拒绝就立刻开始撒泼打滚的蓄势待发。

    “别的事都好商量,换一个。”姜萤说。

    “就这,我就住这!”

    孟延祈不听不听。

    他开始在通讯录里翻找杜小兆的头像。

    “……你休想睡我的床!我也不会给你点外卖。”

    姜萤梗着脖子道。

    “我睡沙发。”

    “我自己点外卖。”孟延祈立刻变脸,开始笑嘻嘻。

    “洗衣服打扫房间收垃圾……统统不可能!”

    姜萤掰着手指头数。

    “我请钟点工。”孟延祈大手一挥,“你都不用做。”

    他在咖啡店上班的工资经得住这样花吗?

    姜萤持怀疑态度。

    “我们的房租我会按市价给你表弟。”孟延祈道:“不会让他吃亏的。”

    …………

    姜萤不说话了。

    孟延祈这个人,说他养尊处优不懂人情世故吧,他几乎把她的想法猜了个透,说出来的话显然是找准了关键点。

    一直住在杜小兆家,姜萤其实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虽然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姐弟,虽然杜小兆不在意,但有些事不是长久之计。

    杜小兆那小子对自己很省,对身边的人大方。

    经常过得紧巴巴。

    当时在医院里杜小兆借她的那两万,说是借,其实压根就没想要她还。

    是她最后废了老大的劲才硬逼着他收回去。

    现在她给杜小兆房租,杜小兆一定不会收。

    但她不想让杜小兆吃亏。

    孟延祈就不一样了,这家伙给房租名正言顺。

    这样正好,能连带着她的那份房租,也给出去。

    “……你要真想住进来,也不是不行。”姜萤思考片刻,“但是我们得约法三章,不,五章。”

    “什么?”孟延祈眼巴巴地问道。

    “第一,家里的空间一人一半,房租一人一半,你不准进我房间。”

    “听你的。”

    “第二,不准在我上班的时候打扰我,有事微信联系,别发脑电波。”

    “没问题。”

    “第三,不许搞些有的没的,上班的时候咱俩就当做不认识,不许和其他人说你和我是一对。”

    “可你的同事们都知道了哎,现在装不认识,也太晚了吧。”

    “嘶……你还答不答应了?不答应就别住。”

    “好好好,我答应。”

    “第四,把你这个什么契约给我解喽,舍友之间尊重彼此的隐私。”

    “啊……这个。”

    姜萤条条罗列,孟延祈答应得从善如流。

    可惜这第四点卡壳了。

    “怎么,你不愿意吗?”姜萤问道。

    “我解不开啊。”

    孟延祈一脸无辜,姜萤青筋一跳。

    “解不开是什么意思?”姜萤揪起了孟延祈的衣领。

    “就……就是解不开啊。”孟延祈眼神闪躲,“我只学会了怎么签,没学会解。”

    ……她怎么觉得他像是在骗她呢?

    姜萤的眼神像探照灯一样来回,但又没有证据。

    “真的!”孟延祈相当真诚,“我要是以后知道了怎么解,一定帮你解开。”

    “那你发誓。”姜萤说。

    “我发誓,要是我不帮你解开,就万箭穿心而死,死后坠入无间地狱。”孟延祈举起了手,好不认真。

    听到那么毒的毒誓,姜萤悻悻地放开了孟延祈的衣领。

    “那第五呢?”孟延祈问道。

    “我没想好。”姜萤说,“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行啊。”

    孟延祈说,“我等你。”

    协议初步达成,也算是宾主尽欢。

    打扫收拾一通折腾,很快就入夜了。

    姜萤好不容易出院,天天喝粥嘴都淡出鸟了,她下午怒吃两斤小龙虾,咸了,大半夜想喝水。

    “吱呀。”

    她蹑手蹑脚地打开卧室门。

    阳台的窗帘没有拉得太严实,借着月光,她看见孟延祈缩在沙发上,看上去睡得不算太舒服。

    毕竟他长长一条,而沙发掐头去尾,也不过刚刚够他躺平,连翻身都够呛。

    何必来受这样的罪?

    姜萤摇摇头,实在搞不懂。

    她打开恒温的饮水器,用杯子接上。

    水在杯子里打转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她注视着玻璃杯,忽然觉得杯中小小的漩涡开始越转越大,越转越大……

    她的手串随着水声在夜里亮起如触电般的紊乱电流。

    再下一秒,水声忽然变大,仿佛一杯子水变成了一池子水。

    姜萤环视左右,屋子里一切正常。

    她摇摇头,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举起了水杯。

    嘴唇才堪堪碰到杯里的水,她的周遭的一切就倏然变化——

    黑漆金线的古典屏风占地接近两米,古朴而厚重。

    而屏风之后,朦胧的雾气腾腾上升,遮住人眼。

    满屋子都是沐浴后皂角混合着香草和檀木的气息。

    “哗啦。”

    有人从水池里站起,隔着屏风朝她伸出一只手:“衣服。”

    那声音低沉而稍带着些暗哑,和她听惯了的少年清亮音色不同,但也分外耳熟,分明是……

    游戏里的那个孟延祈。

    姜萤懵了。

    她还维持着拿杯子的动作,但手中已经空无一物。

    怎么回事?

    她又穿进游戏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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