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沧云一天前就回来了,那时奚顾君还在太医院泡着。
刚到永平伯爵府门口,席沧云就出来了,木梦朝按照每年惯例前去寺庙小住祈福了,现在府里就他一个在。
奚顾君道:“怎么样,抓住人了吗?”
席沧云摇了摇头。
意料之中,虽然他们速度很快,可对面就是干情报收集的,行动必然比他们更快。
席沧云接着道:“虽然他们即使撤走了,可时间紧迫,还是留下了蛛丝马迹,目前已经在追查了。”
二人聊着聊着,又走到了那棵大树下,奚顾君心下一动,脚尖一点,飞身上树。
奚顾君坐在粗壮的树枝上,席沧云抬头望着她。
奚顾君道:“西西,我当时就是在这里看见了你。”
席沧云依旧定定的望着她,点了点头,有光透过树梢落在她身上,耀眼却不刺目。
走到树下,张开了双臂,奚顾君毫不犹豫往下跳,下坠的瞬间,风从身边划过。
席沧云看着奚顾君带着光,跳进了他怀里,他稳稳的接住了,席沧云一直将人抱着,走进了书房,将人放在软椅上。
奚顾君抓住席沧云的手,道:“西西,你知道微迎要与祺钦定亲了吗?”
席沧云点了点头,继续倾听着。
奚顾君的眸子染上一丝忧色,“要是她们能在太平时期相遇相知该有多好。”
奚顾君抚上席沧云的脸颊,拇指轻轻划过他泛青的眼下,眸中忧色更甚。
席沧云知道奚顾君的未尽之言,若是她们两个人也能在歌舞升平中相识,若是她们能远离皇权相知,若是她们能不受束缚相爱,那该多好。
奚顾君本来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只是被昨天晚上陈微迎说的话感染了。
她很快收拾好情绪,灿烂一笑,打破那沉重的氛围,挠了挠席沧云的下巴,道:“算了,不想那么多了,至少我们现在都还活着,也能时时相见。”
日子就那么一天天过下去,京城逐渐热闹起来,春闱即将开始了,大街小巷都是来京城考试的学子。
天下学子寒窗苦读,就是为了这一刻,他们拿起笔,怀着一腔学识走进考场,尽情挥毫。
到了放榜之日,万人空巷,百姓好奇谁人能够高中状元,学子期盼榜上有名。
陈微迎也想拉着奚顾君去凑热闹,结果发现怎么也挤不进去,席沧云和萧祺钦近来无事,也陪着她们来看榜。
奚顾君看着面前这堵厚厚的人墙,长叹一口气,正想着叫陈微迎一起上屋顶去看看,就感觉到一双手圈住了她的腰。
席沧云手臂发力,将奚顾君抱起来放在肩上。
萧祺钦有样学样,也将陈微迎扛在肩头。
视野突然变得宽阔起来,奚顾君在榜上看到很多眼熟的名字,看到了很多欣喜若狂的学子,同样也看到了因榜上无名而痛哭流涕的人。
奚顾君拍了拍席沧云的肩,是以他将她放下来,席沧云抗着她退后到一片空地,轻轻放了下来。
周围的人都在热烈的讨论这这次科举有关的人和事。
陈微迎道:“钱浮梁,这新科状元好像没有听说过,不过想来是有真才实学的。”
看完榜后,几人找了一家茶楼休息,一会还有状元游街,这间茶楼位置正好。
几人一边喝茶一边等待,等了一阵,等来了今日的主人公。
红袍簪花,高头大马,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接受着来自其他人的祝福与赞美。
此刻,春风得意马蹄,一日看尽长安花,彻底具象化了。
左右今天没事,陈微迎被陈将军放了一天假,她可劲凑热闹,逛街逛到了一个乐坊附近,满眼闪着跃跃欲试的光。
萧祺钦看着陈微迎那模样就一阵头大,自古都是男子喜爱这青楼乐坊之地,怎料陈微迎一个女子也感兴趣的很。
萧祺钦朝奚顾君投去求救的目光,这里四个人,恐怕只有奚顾君有可能阻止她。
奚顾君收到了萧祺钦的信号,看到这乐坊就想起之前的惨痛经历,一把将人扯住,奚顾君死死拽住陈微迎的手,试探道:“你想进去?”
“想啊,这就是个乐坊,不是乌烟瘴气的青楼。”陈微迎答道。
奚顾君两眼一抹黑,抓狂道:“难道你忘了我们之前那惨痛的经历了吗?”
陈微迎一脸疑惑的看着她,道:“顾君,你怕什么,抓我们的人现在马上跟我们是同伙了。”
席沧云和萧祺钦突然被点到,想起上次那场闹剧,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就是不看她们两人。
陈微迎接着怂恿:“你难道不想去看看吗?我听说这里面的姑娘曲子弹得可好了,舞也跳得好。”
奚顾君明显动摇了,但又怕历史重现,陷入天人交战中。
陈微迎看她纠结半晌,直接将人一把捞起带进了红袖阁。
席沧云没想到陈微迎动作那么快,他抬手只擦过了奚顾君的衣袖,见实在拦不住了,还是和萧祺钦跟了进去。
红袖阁掌事的人前来招呼她们:“四位客官,是想听曲还是赏舞?”
陈微迎道:“你们这里最拿手的节目是什么?”
掌事的自信一笑:“那必然是红绡姑娘的琵琶和暮春公子的剑舞了。”
陈微迎看了看席沧云和萧祺钦,道:“行吧,那就先请这位红绡姑娘来弹奏一曲吧。”
陈微迎示意萧祺钦赶紧掏银子给掌事,萧祺钦一脸委屈,陈微迎今天好不容易得空,居然要逛乐坊,不仅当着他的面,还带他一起逛。
陈微迎见萧祺钦慢吞吞的,走过去一把伸进他胸前的衣袋里把钱掏出来抛给了掌事。
萧祺钦眼巴巴的看着陈微迎拿着他的钱点曲子,眼里的委屈都要溢出来了。
奚顾君看着都有点心疼萧祺钦了,于是反手掏出席沧云袖袋里的银子,匀了一半给萧祺钦,全当安慰。
席沧云:“……”
席沧云看着无比自然掏他衣袖的奚顾君,叹了口气,紧紧的牵上她的手。
陈微迎摸了摸萧祺钦的头,拉着他在旁边坐下了,萧祺钦立马不郁闷了,高高兴兴的挨蹭着陈微迎。
等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人还没来,叫来管事的才知道,原来红绡姑娘刚刚在为自己赎身。
这红袖阁的姑娘都是来自四海八荒的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只要有一技之长,就可以在红袖阁谋生。
只是她们所挣的钱财八成要给红袖阁,剩下的两成才是自己的。
而且红袖阁也有规定,若有人想要离开也绝不强留,只要交够赎金就能为自己赎身离开。
这红绡姑娘今日突然要为自己赎身,听说还是为了如今的新科状元。
奚顾君脑海里顿时出现了十几出大戏,什么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什么抛弃糟糠之妻、亲梅竹马迎娶公主等等。
奚顾君的脑内小电影还没放完,就被一红衣女子打断了。
那女子款款走来,行了一礼,道:“各位,实在抱歉,今日我已为自己赎身,且我已承诺此后琵琶只为一人弹奏,抱歉。”
奚顾君感觉挺遗憾的,但同时也尊重她,道:“既然如此,红绡姑娘不必感到抱歉。”
这时掌事过来了,对着红绡道:“你这个傻姑娘,你怎么知道那钱浮梁一定会来接你?”
红绡十分坚定道:“我相信他,他说过会来接我的。”
掌事恨铁不成钢:“你糊涂啊,人家现在是新科状元,正春风得意,他现在还会记得你这个乐坊的乐女吗?”
红绡不说话了,嘴唇抿得很紧,像一个撬不开的蚌。
掌事继续道:“你清醒点,你们身份天差地别,你再执着下去是没有好结果的。”
红绡抱着琵琶跨出门去,走到栏杆处,不理会后面劝说的掌事。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等了将近两个时辰,门外连个人影也没看到。
掌事猛灌一口茶,对着红绡道:“你看到了吧,这都等了多久了,状元郎早游完街了,怎么不见他来接你?”
红绡还是固执的抱着琵琶站在栏杆处,眼睛紧紧的盯着下面过往的人。
奚顾君端起一杯热茶,走过去递给红绡:“姑娘,喝口热茶吧。”
红绡没接,只是望着她,道:“你不劝我?”
奚顾君笑着摇摇头:“感情本就是两人之事,我没有立场干涉,倘若你为之而尽最大的努力,即便无果,至少不会后悔。”
红绡露出一丝笑意,伸手接过奚顾君手中的茶杯。
“红绡”
红绡一听见那声呼唤,匆匆将茶杯一搁,喜笑颜开,奔向楼下。
奚顾君赶紧站在围栏边,看到了底下站着的新科状元。
红绡向他扑去,钱浮梁稳稳将人接住,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道:“红绡,抱歉,让你久等了,我去拜见了老师,请他做我们婚礼的见证人。”
接着,钱浮梁很郑重的对红绡道:“红绡,我是真心爱你,你愿意嫁给我做我的夫人吗?”
红绡当场落下泪来,不住的点头,哽咽道:“我愿意的,我很早就愿意了。”
钱浮梁为红绡拭去泪水,将她抱上那高头大马,扬长而去,留下风中凌乱的掌事。
曲没听成,原先是想换成暮春公子出来舞剑,可席沧云和萧祺钦坚决不同意,这才作罢。
晚餐是在永平伯爵府解决的,席沧云和陈微迎一起下厨,做了一顿色香味俱全的晚餐。
晚饭后,陈微迎带着萧祺钦先走了,奚顾君懒懒的躺在椅子上,时不时呡一口香气扑鼻的花茶,好不惬意。
席沧云走近,奚顾君拉住他浅绿色的衣角,将人拉进。
丝丝缕缕的茶香飘散而来,席沧云看着奚顾君俏丽的眉眼,道:“婵娟和云岫收到消息,马上来接你了。”
奚顾君:“……”
这大好的氛围,可这说话的人就像手拿一个超大鼓风机,把一个精心打扮的姑娘吹成疯子一样,让人无语。
奚顾君笑容凝固在脸上,看起来像一块裂开风化的石膏。
真不知道席沧云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这几次三番破坏氛围,怕不是学坏了。
奚顾君思索片刻,一抹狡黠悄然在眼底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