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雁塔位于大慈恩寺的正中间,高约60米,外部是砖块,内部是夯土,且无法攀登,只用于存放玄奘法师从天竺带来的舍利、佛像和佛经。
因这些舍利、佛像和佛经都异常珍贵,大雁塔附近有专人看护,也少有香客和僧人靠近塔周围。
所以,此刻鬼鬼祟祟穿着胡服的郑秋潆和王毓秀在这人烟罕至的地方,就显得格外醒目。
“毓秀,等会我先翻过去,然后在另一边接你,可以吗?”
“可以。”
“记住动作一定要快,不要在墙上停留太久,省得让人发现。”
“好。”
郑秋潆交代完毓秀后,踩着墙边的一块凸起的石头,便飞身来到了围墙之上,看得王毓秀目瞪口呆。
“怎地如此轻易?”
郑秋潆面对王毓秀的赞叹有些得意,便道,“小小围墙,还难不倒我。”
“可是秋潆,我该怎么爬上去呢?”
......
郑秋潆听到这话沉默了良久,刚才好像没考虑这个爬上来的问题,只想着爬下去接她。
“这...你看到你脚边那个石块了吗,你站上去,我坐在墙头拉你上来。”
“行!”
王毓秀踩上石块,双手伸长去够郑秋潆的手,两人刚要牵上时,却听到一声怒喝
“哪里来的小贼,连大雁塔都敢偷?!”
说着,郑秋潆就感受到有东西飞来,她立刻侧头,那东西堪堪擦过她的耳边,“嗖”地一声,带来一阵风。
郑秋潆反应及时,觉察到被发现后,眼神示意王毓秀先躲起来,对方似乎是个有功夫的人,怕是要有一番缠斗。
王毓秀读懂了郑秋潆眼神中的意思,便跑到了不远处的一个草堆旁躲了起来,这里方便她观察,一旦情况不对,她好立刻找人来救。
郑秋潆见王毓秀已经躲好,一个飞身又从墙壁上落了下来,开口道
“来者何人?”
对方听到这文邹邹的语气,轻笑了一声,吐掉嘴里衔的狗尾巴草,二话不说就开打,似乎认定了这两人就是盗贼。
此人出手极快,一上来便冲几处要害下手,仿佛想一招制敌,但好在郑秋潆防守做得不错,几次都没能让他得手。
这人见破不了她的防,便绕到背后袭击,郑秋潆背面受敌,反应不及,只好一躲再躲,心中只觉屈辱。
她从未被人打成这样,连进攻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拼命防守。
“不陪你玩了。”对方终于开口说话,下一秒便拔出腰间长剑,刺向郑秋潆的胸口。
“住手!”王毓秀看见长剑出鞘,再也躲不下去了,大喊一声,令对方分了片刻的神,正是趁此机会,郑秋潆连退几步,避开了剑。
王毓秀噔噔噔几步跑到了郑秋潆的身前,张开双臂护住已经气喘吁吁的她,厉声责问道,“你是何人,胆敢行刺荥阳郑氏家的娘子,不想活了吗?”
“什么阳郑氏?你俩不是偷东西的小偷吗?”
“什么小偷!?我乃太原王氏王毓秀,才不是什么小偷!!”
“不是小偷翻墙干什么?”
这......
王毓秀一时无言,而郑秋潆已经休整得差不多了,便把她又护到身后,自己去直面那个嘴里口口声声小偷的人,直到这会她才看清对方的长相。
原来是个和尚。
在大慈恩寺里,和尚倒是不少见,只是这么不像和尚的“和尚”,是头一个。
他虽穿着僧服带着僧帽,可丝毫不见出家人慈悲为怀的气质,刚才竟想下死手,僧服也被他穿得松松垮垮的,没一点正经出家人的模样。
至于长相,面部轮廓很明显,那一对剑眉尤为突出,带着几分凶煞之气。
他真是和尚吗?
“我们只是想翻墙出去玩,并不是要偷东西。”
“出去玩?不从正门走?偏要翻大雁塔附近的墙?你觉得我会信吗?”和尚自认为跟她们周旋得够久了,他向来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于是又举起了手里的那把长剑,打算把她俩一块除了。
郑秋潆见他又举起长剑,知道跟他是说不通的,于是从背后悄悄拉住毓秀的手,轻声说道,“跑!”
下一秒两人拔腿就跑,幸而穿的是胡服,跑起来没什么阻碍,后面和尚看到慌张逃跑的两人,笑道,“跑得这么快,还说不是小偷。”
两人朝大慈恩寺的正门方向跑去,只求能在被追上前,遇到人来帮她们。
“能跑得掉吗?”
一柄长剑立在她们身前,挡住了去路。
“真当我出家人慈悲为怀啊?只能怪你们运气不好,偷到我头上,受死吧,小贼们!”
郑秋潆向后用力推了一把王毓秀,大声喊道,“快跑,毓秀。”
然后独自上前迎敌,她心想如果这次能大难不死,自己一定也要随身带把武器。
“还挺讲义气。”
和尚说着,长剑已破开郑秋潆的防守,准备长驱直入,贯穿她的肺腑。
王毓秀眼睁睁看着,眼泪已夺眶而出,“秋潆!!!”
死得好亏,郑秋潆想。
希望毓秀能跑掉,然后把这个假和尚千刀万剐给她报仇,郑秋潆祈祷。
“叮”——
手中长剑应声落地。
“弘善,岂敢放肆!”
是今早带她们礼佛的惠德法师!有救了!
“法师!这个假和尚要杀人了!快救我!”郑秋潆朝惠德法师招手道。
“郑娘子莫慌,弘善乃我院僧人,不会伤害娘子。”惠德双手合十道。
“你他娘的真不是小偷?!不是小偷在大雁塔晃悠什么?不知道那儿不让人靠近吗?”名为弘善的和尚,看到惠德对郑秋潆的态度后,不仅没有丝毫的愧意,甚至责怪起郑秋潆来。
“娘子见怪,大雁塔内保存着玄奘法师从天竺带来的珍贵舍利和佛经,一向不准闲杂人等靠近,而我们也派了弘善在此处看管,他也是职责所在,还望娘子不要怪罪。”
听到惠德这么说,郑秋潆也明白过来,是自己擅闯在先,并不占理,而她也隐约记起,阿娘似乎在马车上跟她提过什么要注意的事,估计就是这大雁塔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郑秋潆决定不追究这假和尚想要谋杀她的过错了。
“什么职责所在?他刚刚差点一剑杀了我们!这事一定要给我们个说法!”郑秋潆心里是怎么想的,王毓秀不知道,她只按自己所思所想做事,比如她此刻的质问。
弘善听到王毓秀的质问,冷哼一声,“明明就是你们擅闯在先,我就算真杀了,也只能算个过失,不好好反思自己,倒来指责别人,真有意思。”
“你说什么!那能是一回事吗?我们又没真偷东西,只是在附近而已。”
“我也没真杀了你啊。”毓秀说一句,弘善便顶一句回去,你来我往谁也不让谁。
“假和尚!你少装模做样了!还说我们是小偷,我看你才是那个最危险的人,看我不撕了你的伪装!”王毓秀说不过便要上手,弘善没想到她刚才胆子小得要命,这时候见性命无忧了,竟敢直接上手摘他的僧帽。
僧帽一去,霎时一头青丝涌出,再定睛一看,这哪是和尚,分明就是俊俏的少年郎啊!
王毓秀拽着手里的僧帽,一时看呆了。
一旁的郑秋潆也有些呆了,心想他果然不当和尚更顺眼点。
惠德见此情景,意识到场面有些失控,于是温声开口道,“两位娘子,关于弘善之事还请保密,阿弥陀佛,弘善确不是我院僧人,他也并没有剃发为僧,只是因为一些不可说的原因,暂留我院帮忙看管大雁塔,此事窥基住持也是知晓的。”
窥基乃是玄奘的高足弟子,在玄奘法师圆寂后,担任大慈恩寺的住持,传扬玄奘衣钵。
王毓秀意识到刚才的行为可能有些冒犯,于是不再出声,而被扯了僧帽的弘善有些破罐子破摔,直言道,
“告诉她们又何妨?没什么不可说的,我根本不叫什么弘善,这名字是窥基非要给我取的,我来这儿是避祸的,因为杀了太多人,导致仇家一大堆,现在只能跑到寺庙里取个假名字,当个假和尚,才能活下来。”
“老子真名叫贺翔,江湖人称贺老大!”
“我也不怕你们去江湖上揭发我,一天到晚躲在这寺庙里,我早就腻了,真要有人找上门来打架,我还真挺高兴的。”
“弘善!不可起念,你杀念太重,窥基住持让你在院里清修,是为你好。”
“惠德老兄,我是本性难移啊,你还看不出来吗?”
惠德见贺翔这模样,心知多说无疑,最后只念叨了一句,“阿弥陀佛。”
“这两位小娘子,今日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你们也知道了我的秘密,不如交个朋友,如何?”
王毓秀听到贺翔之前的杀人经历,有点害怕,不太敢出声应对,倒是郑秋潆此刻来了点兴趣。
“你之前为什么杀人?”
“这重要吗?”
“重要,这会影响到我交不交你这个朋友。”
“哈哈哈哈哈”,贺翔先是大笑了几声,接着说道,“你这种养在深闺的小娘子怕是不会懂,江湖之上弱肉强食,你不杀人,人便会杀你,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下来。”
郑秋潆听罢,笑道,“我是不懂你不杀人,人便杀你的道理,但我喜欢强者,所以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哈哈哈哈哈,你这小娘子有点意思。”
“但我不仅想当你朋友,我还想当你徒弟。”
“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