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显庆五年腊月二十,长安迎来了这漫长冬季的第一场雪。

    雪势很大,长安街上的积雪几乎要没过小腿,为了躲避大雪,很多人都选择闭门不出。

    很多衙署也允许官员休沐,待雪停后再来上衙。

    卢有龄将办公的地点从大理寺移到了家中,好处是不用出门感受寒风,坏处是很吵,总有闲杂人等干扰他。

    “三郎,你怎么休沐了还在看卷宗,好好休息一下吧。”王尚一边把玩着卢有龄案上的砚台,一边朝他唠叨着。

    “前几个月刚受了那么重的伤,你肩膀还好吗?这风雪之天可对你有影响?”

    “还好。”卢有龄活动了一下肩膀,似乎有些酸痛,于是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你成天在我这儿坐着干什么?在家躺着不好吗?”

    “唉——”说到此,王尚长叹一口气,“我也想在家躺着,但我实在受不了我家的那个氛围了,显得我像个不学无术的废物!”

    “......你不本来就是吗?”

    “三郎!怎么你也这样说我!哼!”王尚生气地把脸扭到一边,抱紧了双臂。

    比起王尚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卢有龄更受不了他这种撒娇的状态,令人汗颜。

    “正常点,说说你家到底怎么了?”

    “我妹妹啊,她近日性格大变,不知怎么了,开始学习琴棋书画还有女红!好久都没出去玩过了!”

    “哦?这是何故?”

    “谁知道呢!还有秋潆妹妹也是,听毓秀说,她一个多月前在大慈寺恩寺拜了一个师父,开始勤练武艺了。”

    “大慈恩寺?师父?”

    “对啊,她现在三天两头就往寺庙里跑,真是勤奋啊。”

    “我怎么没听说大慈恩寺出了这样一号人物,能让她心甘情愿地认师。”

    “你没听说咋了?你也不能事事都知道吧。”

    听到这话,卢有龄用眼神剜了一眼王尚。

    “嘶——”王尚飞快地转移了话题,“我听毓秀说,这师父挺厉害的,是窥基住持请来的,还很年轻呢,估计是位响当当的江湖人士,有机会还真想见见。”

    “确实可以见一下。”

    卢有龄刚说完,王尚就一拍脑门,想起了一件大事。

    “是哦!说到江湖人士我想起来了,今日该给你选侍卫了!”

    “什么侍卫?”

    “就你上次出事之后,韦卿说之后要给你安排个贴身侍卫,保护你的安全来着。”

    “那也应该是由大理寺的人来办,关你什么事?”

    “三郎,你不知道吗?我现在就是大理寺的人啊,嘿嘿!”

    ...........

    卢有龄此时此刻才终于明白了王尚一天到晚缠着他的原因,什么受不了家里的氛围,他这么厚脸皮的人,哪会管别人做甚,真正的原因无非是巴结他这个上司!

    “三郎,以后你可要罩着我哟,我好不容易求我阿耶把我弄进大理寺来,就是因为你在哟~”

    ............

    卢有龄头一次被气到无话可说,向来都是他气别人的。

    “给我选侍卫这差事是你主动揽的?”

    “是啊,我也干不了什么正经事,给你当个管家还是可以的。”

    “侍卫呢?”

    “哦!我搜罗了一批江湖人士,让他们今天来卢府,供你挑选。”

    “今日雪下得这么大,怎么不换个日期。”

    “三郎,这你就不懂了,这大雪便是他们考核的第一关,若是因为下大雪就不来了,那他也不必再来了,我们要选的是能吃苦耐劳且武力高强的人,这样才能好好保护你啊。”

    “为什么要吃苦耐劳,我的人不需要吃苦,事情做好就行。”

    王尚被卢有龄的话噎住了,反应了一秒后,立马奉上狗腿般的笑容,“不亏是我们卢少卿,知人善用,不一般呐。”

    “少拍马屁了,既然已经叫了,就去见见吧。”

    今日来了卢府的一共三人,分别叫江言、李齐达、张德庄,按照王尚的话说,这三人是他精挑细选留下的,武力和脑力都堪称一绝。

    “李齐达是力气大吗?张德庄是长得壮吗?名字如此敷衍,莫不是你给他们取的?”卢有龄撇了一眼王尚,想听听看他又会怎么敷衍自己。

    “三郎,江湖人士都要有代号,人家不便透露真名,起个代号没什么关系的吧,只要功夫硬就行!”

    “那这三人谁功夫最好?”

    “不相上下,主要看你眼缘,你看上那个就选那个。”

    “我选江言,让那个力气大和长得壮的都会回去吧。”

    “好嘞!”

    “别忘了给点报酬,雪天前来不易。”

    “没问题!”

    卢有龄看向大雪中站着的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开口说,“你进来吧。”

    院中被雪白了头发的人双手抱拳道,“诺。”

    书房内,卢有龄为江言倒了一杯茶,“说说你的来历。”

    江言没有喝茶,直接说道,“我乃长安城郊人士,家中世代务农。”

    “家中既是务农,功夫又是从何处学的。”

    “自学的。”

    “哦?听子风的意思你颇厉害,竟是自学吗?”

    “对,对武学略有天赋,从小便擅长打架。”

    “可以,今年多大了?”

    “十七。”

    “年纪这么小,为什么不留在家中务农,然后娶妻生子,却要来这大理寺当我的侍卫。”

    江言沉默了一瞬,然后平静地说道,“家中没有人了,地也没了,想找份活计养活自己,看到大理寺招人便来了。”

    “父母皆去世了?”

    “对的,还有阿姐...也没了...”

    卢有龄不再往下问了,他重新审视面前这个少年,发现他眉清目秀,面庞还有几分稚嫩在,但眼神却是异常坚毅。

    “你被录用了,从今以后跟着我当贴身侍卫,只听我的吩咐,明白了吗?”

    “明白了。”

    王尚进来的时候,卢有龄正在给江言交代各种事项,包括他月俸几何,住在何处,每日哪个时辰点卯。

    王尚坐在一旁静静听着,时不时翻几页书,假装自己有事要忙。

    而后江言告退,只剩两人在书房内。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窗外的漫天大雪纷飞,天地间白花花地一片,像是没有尽头。

    “你知他身世。”

    “知道。”

    “是故意的?”

    “不算吧,我肯定是以你的安危为先,在这个前提下,我当然是希望你选他的。”

    “你得偿所愿了。”

    “还是三郎大度,看出我的心思也不说破。”

    “无伤大雅的小事罢了,但我觉得你似乎跟郑秋潆一样。”

    “怎么一样?”

    “一样爱多管闲事。”

    王尚笑而不答,只在心里默默地想,卢有龄啊卢有龄,你以为自己管的闲事就少吗?一边爱放狠话一边又爱操心,要不是了解你这个性格,自己也跟郑秋潆一样朝你扔花瓶了。

    远在郑府的郑秋潆打了一个喷嚏,卢尚华见状立刻给她披上了一个狐裘外袍。

    “阿娘,我不冷。”

    “那也仔细着点,你才刚大病初愈。”

    “哪都多早之前的事了,我这一个月练武卓有成效,感觉身子都强健了不少。”

    “秋潆,你这师父到底靠不靠谱,我从没见过武功高强的和尚,他们不都是吃斋念佛的吗?”

    “阿娘,怎么还不信呢,都有惠德法师做担保了,弘善法师出家前可厉害了呢,我跟着他练准没错。”

    “也好,总归是在大慈恩寺里,不是什么旁的地方,我也放心。”

    正房里还烧着炭火盆,郑秋潆嫌狐裘外袍热,还是把它脱下了。

    “好漫长的冬天啊,春天什么时候才会来呢?”

    “又想出去野了吧?”卢尚华听到她的抱怨,笑着问道。

    “冬天好没意思,下大雪更没意思。”

    “秋潆,一年四季各有其风光,你向窗外看看,这漫天的白雪何其壮观,比起春天漫山遍野的春意,也不遑多让啊。”

    “是吗?”

    “是啊,围炉赏雪也别有一番意境呢。”

    郑秋潆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卢尚华,一下子笑了出来,“只要有阿娘陪我,春夏秋冬我都喜欢!”

    “你倒是会讨好我。”卢尚华很是受用地摸摸郑秋潆的头发。

    “我不是讨好阿娘,我是喜欢阿娘~”

    “好~阿娘也喜欢秋潆呀。”

    “不过秋潆,过几日确实有一件事可供你解闷。”

    “什么?”

    “毓秀的阿娘,你崔叔母要举办赏雪宴。”

    “崔叔母这么有雅兴吗?”

    卢尚华听到后轻轻一笑,“她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呀。”

    “什么意思?”

    “你可知卢王两家要联姻了。”

    听到这话,郑秋潆一下瞪大了眼睛,“谁跟谁结亲啊?”

    “是毓秀和三郎。”

    郑秋潆听到后差点晕了过去,没想到这事竟然成了!

    “卢有龄答应了?”

    “秋潆,应该叫表哥,怎能直呼大名,涟漪说是卢家点头了,那三郎肯定知晓的。”

    “那禁婚令呢?圣人难道答应?”

    “圣人肯定是不应的,但他们自有办法,到了赏雪宴,你就明白了。”

    郑秋潆听到阿娘这样说巴不得现在就去找毓秀问个清楚,但她一想,问了又有什么用呢?她劝过那么多次,毓秀还是要跟他成亲,只是这卢有龄竟答应了,肯定是看重毓秀的家世背景,太原王氏的嫡孙女,确实够得上他范阳卢氏嫡孙。

    能娶到五姓女那可是比尚公主还风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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