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甲方乙方与窜稀套餐

    温泉团建的喧嚣终于散尽，残留的热气蒸腾着疲惫。星耀广告一行人歪七扭八地回到公司安排的温泉度假酒店套房，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味、啤酒气，以及某种集体“CPU过载”后的迟钝感。

    最大的功臣兼受害者顾淮，被众人合力架进了套房的主卧。这位素日里冷峻自持、气场两米八的创意总监，此刻罕见地卸下了盔甲。他斜倚在宽大的沙发上，领口微敞，平日一丝不苟的发丝垂落几缕在光洁的额角，脸颊泛着温泉与酒精共同作用下的薄红，呼吸略显沉重。那双洞察人心的锐利眼眸紧闭着，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竟透出几分平日里绝无可能的脆弱感。

    林夏站在沙发边，看着这样的顾淮，心脏莫名漏跳了一拍。刚才在温泉池边，她一时情急喊出“乙方法则第9条——禁止共享甲方资源！”，虽然气势汹汹，但此刻看着他因自己（间接）导致的醉酒而难受的样子，愧疚感像温泉泡泡一样咕嘟咕嘟冒上来。

    “得弄点醒酒汤……” 林夏小声嘀咕，转身钻进套房自带的小厨房。冰箱里食材倒是齐全，大概是酒店为VIP客人准备的。她手忙脚乱地翻找，视线扫过一排瓶瓶罐罐。宿醉的脑袋也晕乎乎的，加上厨房灯光有些昏暗，她一眼瞥见角落里一个深棕色、质地浓稠的玻璃瓶，标签上的字迹在她晃动的视线里模糊成一片——“……秘制……汤……底”。

    “嗯！秘制醒酒汤底！就是它了！” 林夏为自己的发现沾沾自喜，完全忽略了瓶身上那个小小的、几乎看不清的火锅图案。她拧开盖子，一股浓郁的、混合着花椒、辣椒、牛油和各种香料的霸道辛香瞬间冲了出来，刺激得她鼻子一痒，差点打出喷嚏。

    “好……好提神醒脑的味道！” 林夏被这“醒酒汤底”的“诚意”感动了，心想不愧是VIP特供，用料就是猛！她毫不犹豫地把整瓶深棕浓稠、油光发亮的“汤底”倒进小奶锅里，象征性地加了点水稀释，放在炉灶上加热。很快，小厨房里弥漫开一股极其强劲、足以唤醒所有沉睡味蕾的麻辣火锅香气。

    林夏端着这碗热气腾腾、颜色红亮、漂浮着点点油星和可疑香料的“爱心醒酒汤”，小心翼翼地走到沙发边。

    “顾总监？顾总监？” 她轻轻推了推顾淮的胳膊，“喝点醒酒汤，会舒服点。”

    顾淮蹙着眉，勉强睁开眼，眼神有些迷蒙。他看了一眼林夏，又看向她手里那碗散发着浓烈辛香气味的液体。酒精麻痹了他的警惕性，加上对林夏（此刻在他看来）笨拙但好心的信任，他竟没多想，只是觉得这“醒酒汤”颜色和气味都……过于特别了些。

    他微微撑起身，就着林夏的手，顺从地喝了一大口。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顾淮的动作僵住了。他那张俊美却因醉酒而略显柔和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脖子根，额角瞬间爆出青筋！他猛地瞪大眼睛，瞳孔剧烈收缩，仿佛灵魂被某种来自地狱的火焰瞬间点燃！那口滚烫、辛辣、霸道至极的液体如同岩浆般滚过他的喉咙，一路烧灼下去！

    “噗——咳咳咳咳！！！” 顾淮猛地侧过身，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呛咳，整个人蜷缩起来，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咳咳……林……林夏！” 他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和生理性的痛苦，声音嘶哑，带着被灼烧后的颤抖，咬牙切齿地挤出质问：“你……你在测试乙方的……抗毒性吗？！”

    林夏被顾淮的反应吓傻了，手一抖，碗差点掉地上。她看着顾淮痛苦的样子，再看看碗里那红得刺眼的液体，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犯了何等可怕的错误——她把火锅底料当醒酒汤了！还是特辣特麻的那种！

    “对……对不起！我拿错了！水！快喝水！” 林夏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冲向冰箱，抱出几大瓶冰镇矿泉水，拧开盖子就往顾淮手里塞。

    顾淮此刻根本顾不上什么总监形象和“乙方法则”了，强烈的灼烧感从口腔一路蔓延到胃里，急需大量液体灭火。他一把夺过水瓶，仰头就往喉咙里猛灌。一瓶、两瓶、三瓶…… 他喝水的速度之快，姿态之狼狈，如同沙漠里濒死的旅人，完全颠覆了平日里的冷静自持。冰水暂时压下了口腔的灼痛，但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他捂着胃部，脸色由通红转为一种奇异的煞白，额头上冷汗涔涔，踉跄着冲向套房内唯一的卫生间，“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林夏呆立在客厅，听着卫生间里传来压抑的呕吐声和随后惊天动地的冲水声，脸色比顾淮还白，恨不得原地消失。

    然而，事情还没完。

    片刻之后，卫生间里传出一声低沉的、带着极度忍耐和荒谬感的咒骂。紧接着，是更加频繁、更加急促的冲水按钮被拍打的声音，但冲水声却一次比一次微弱，最后彻底变成了无力的“咕噜”声。

    顾淮脸色铁青地拉开卫生间的门，眼神复杂地看向林夏，那里面有愤怒、有无奈、有残留的痛苦，还有一种“我到底造了什么孽”的深深疲惫。

    “马桶，” 他言简意赅，声音沙哑，“感应器，坏了。” 他指了指里面，“而且……它好像……在自动冲水。” 话音刚落，卫生间里果然又传来一阵微弱但持续的“哗哗”声，仿佛那个可怜的马桶在不受控制地“自嗨”。

    很快，酒店维修部的大叔被紧急召唤而来。他提着工具箱，一脸专业地走进卫生间检查。几秒钟后，一声中气十足、充满了震惊和职业性困惑的惊呼响彻了整个套房走廊：

    “我的老天爷！这感应器是烧短路了吧？！一股子……一股子牛油辣椒味？！” 维修大叔捏着鼻子，从马桶后方拆下一个还在微微冒烟（心理作用？）的小部件，难以置信地展示给闻声赶来的林夏和勉强支撑在门框边的顾淮看。

    “小姑娘！小伙子！你们……你们这是给马桶喂了窜稀套餐吗？！这得是多猛烈的‘内容物’才能把感应器都辣罢工了啊？！” 维修大叔的表情既痛心疾首又充满了对“猛士”的敬畏。

    林夏：“……”

    顾淮：“……” 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第二天清晨，当众人拖着团建后的疲惫身躯来到公司，准备开始新一周的“燃烧”时，行政主管老白（白敬业）已经神速地将一张措辞严谨、但内容极其荒诞的公告贴在了茶水间最显眼的位置：

    【紧急通知 - 关于公共设施维护费用分摊的说明】

    事由：因昨日团建活动中，某高级职员误服高强度刺激性“饮品”，导致其下榻酒店豪华套房智能马桶感应元件（型号：XX-999，价值RMB 2,888）发生非正常过载损坏，并产生额外管道疏通费用（RMB 500）。

    处理：经财务部与行政部紧急核算，本次维修总费用为RMB 3,388。

    分摊：本着公平、公正、公开及公司恋爱KPI激励制度（试行版）精神，经管理层（王总）特批，本次费用将从【下季度】相关责任人（林夏、顾淮）的【恋爱项目KPI奖金池】中先行扣除！特此公告，望周知！

    行政部：白敬业

    PS：珍惜马桶，远离“窜稀套餐”！爱护公物，人人有责！

    公告下方，老白还非常“贴心”地贴上了马桶感应器烧毁的照片（特意圈出了焦痕）和维修发票的复印件。

    林夏看着公告，眼前一黑，感觉自己的“恋爱KPI”还没开始赚，就已经负债累累了。而站在她旁边的顾淮，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张公告，周身散发的寒气比中央空调还足，眼神锐利得仿佛能在那张纸上烧出两个洞来。他冷冷地瞥了一眼罪魁祸首林夏，那眼神仿佛在说：很好，林助理，我们的“终生运维”项目成本，又增加了。